第一卷:萬物有靈 第三章魂
凡人最偉大之處,是他們創造了靈魂。凡人痛苦的根源,是因為他們有了靈魂。
——前言
紫微宮天君的書房案上已經擺好了桂馥上仙和蘭殊星君的調查卷宗,他早已看完了。他獨自一人在書房裡,看著卷宗在沉默。
「魂。」他在反覆念叨著這個字。
他的目光從卷宗上離去,看著近處的屏風,屏風上畫著的是首次仙魔大戰。他閉上眼,彷彿還能看見那次廝殺。鮮血、白骨、永無止境的殺戮。
「再來一次嗎?」他問。
「咚咚咚。」此時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
「天君,我是方元。」原來是他的首席仙使,方元。
「進。」他說著,順手收起了卷宗。
方元走了進來,對著天君行了禮,說道:「天君,一切準備妥當了,您隨時可以閉關。」
「好。」
方元表情有些猶豫,他看著天君抿了抿了嘴,還是開了口,「天君,帝君要下凡了,沒有她護法,這時候閉關好嗎?」
他抬頭看向方元,對他說:「來不及了,仙魔大戰一觸即發,要開始準備了。」他停了停,又說道:「不要跟鈴兒說這些,閉關只是閉關而已。」
「是。」
「我閉關這些日子,有什麼事情,你直接找凌霜拿主意就行。不用多久等鈴兒把事情處理完回來,有什麼大事就找她。」他繼續吩咐著。
「是。」
「還有鈴兒下凡后,讓小殊多留意,千萬不要出什麼事。」他相信鈴兒可以處理好的,但還是忍不住擔心,你可要快點回來啊,他想。
「報。」天君話音剛落,突然從門外跑進來一位真君,「拜見天君,仙使。不好了,太微宮出事了。」
「怎麼了。」一聽到是太微宮,他馬上站了起身。
「你慌慌張張幹什麼,慢慢說。」方元嚴厲地看了這位真君一眼,示意他不要在天君面前失了態。
「升仙大典上,帝君說誰能挑戰她,就能繼承太微宮的話已經傳遍天界了。現在太微宮裡擠滿了要挑戰的人。」這位真君說到此處,忍不住看了一眼天君的神色,卻看不出任何變化,他緊張地抿了抿嘴,又繼續說道:「帝君她在太微宮的前院里搭了擂台,讓挑戰的仙人和太微宮首席侍衛傅仁善去打,說是如果打贏了他,就可以挑戰帝君。現在天界好多閑賦的神君仙君都在那裡排隊打架了。」
「這。」怎麼臨著天君閉關,還出這樣的事,方元想。
「哈。」他突然笑了,表情也不再嚴肅,方元和真君都嚇了一跳,「沒事,隨她吧。」他說。
他突然想起之前鈴兒跟他說,阿臣你不覺得現在每天都很無聊嗎?天界的退休老人越來越多了,戰鬥力也退化了,你說我要不要給他們找點事情干,這樣等下次我們再跟壞人打架的時候,都會變得超厲害了。
好,我們一起變得超厲害去打壞人。他在心裡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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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閉關也不告訴我。」牧鈴急匆匆地闖進紫微宮,在紫微宮的後院看到正在涼亭里獨自下棋的天君。
「來啦」天君溫柔地看著她,「坐吧。」他說。
牧鈴看著他這個樣子,突然想問的話,一句都說不出口了。她走向前,在天君的對面坐了下來,「都要閉關了,怎麼還在這裡下棋。」
「在你下凡之前,我們最後下一盤?」他說著,拿起一顆黑子,遞到牧鈴的眼前。
「好。」她接過了他手裡的黑子。
「沒有我護法,你幹嘛閉關。」在沉默地下了兩步之後,牧鈴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那你快點回來,給我護法。」
「好啊,反正對於天上來說最多不過幾天的事情。」
「嗯嗯,我等你回來。」
牧鈴沉默地看著在低頭下棋的阿臣,她總覺得他在瞞著她什麼,但是他不想說,她便不問。
「哥哥,好好地等我回來。」
牧鈴已經好久沒叫他哥哥了,在他們都是天君帝君以後,她已經沒有這麼叫過他了。他的心抖了抖,他抬起頭,看著她,「嗯。」他應了一聲。
「剛剛阿馥來找我了,說這次妖族也會助我們一臂之力,此次蠱毒凈化起來,應該很快就好了。」牧鈴抬手下了一子。
「那就好。」
「還有,小殊被我叫去應酬那些來打架的老頭了。」牧鈴一邊說著一邊觀察天君的神色。
「好,我知道了。」天君說著,見牧鈴沒有答話,便抬頭看著她,說:「怎麼你的首席侍衛打不贏,需要我給你派人?」
「不不不,不用勞煩天君您。我就只是跟你彙報彙報。」
「彙報完啦?」
「完啦。」牡鈴端正了身體,乖巧地對著他笑了笑。
他看著她,這樣漫長孤寂生命里,還好有你,他想著。
「凌霜來了。」這時牧鈴看到菊凌霜正朝著涼亭走來。
「拜見天君、帝君。」菊凌霜走到他們跟前說。
「是審問有結果了嗎?」天君又恢復了嚴肅的表情,他放下手中棋子,看著菊凌霜問道。
「是。這位真人確實有接觸過魔族,因為只是被蠱惑,暫時還沒有更深的接觸,所以依舊能登上天梯。」菊凌霜回答道,「季心那邊重新審查,也發現了一個沒有根除慾望的真人,審問過後,發現也是同樣有接觸過魔族的。」
「好。」天君說。
「及時發現就好,魔族也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看來以後升仙審查要更嚴格了。」牧鈴對著菊凌霜說。
「是,帝君,這樣的事,不會有第二次了。」菊凌霜答道。
天君聽著,沒有再說話,他又重新拿起了白子,看著棋盤。
「那現在這些人怎麼處理,還在關著嗎?」牧鈴繼續問道。
「按照天規,勾結魔族,應打入誅仙台,剔除仙根,永世不得超生。」菊凌霜平靜地說著。
天君聽此拿著白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抬頭看向牧鈴,她神色變得有些不好。他伸手按了一下牧鈴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說話。
「好,執行天規的事情,你決定就好了。」天君對著菊凌霜說著,「退下吧。」
「是。」菊凌霜說完,便轉身準備離開,恰好此時杜康迎面走了過來。
「神君你好。」杜康朝著菊凌霜昂了昂腦袋。
「嗯。」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移走了視線不再看他,直接走了。
杜康聳了聳肩,走到了牧鈴和天君的跟前,對他們說:「天君、帝君好呀。」杜康看了一眼棋盤,又抬頭用討好的眼神看著天君,「天君,我是來接帝君老人家的,我們該下凡了。」
牧鈴聽此站了起身,對著天君說道:「阿臣,我該走了。」
天君還是坐著沒有站起身,他揮了揮手,用法術把棋盤罩了起來,他抬頭看向牧鈴,對他說:「去吧,我等你回來和我下完這盤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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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又一本的草藥書籍被堆積在書案上,茶昱已經在百花閣里看了很久的資料了,他一本一本地找,一頁一頁地翻,就是找不到任何一種可以迷惑仙人的草藥。
「啊。」他把頭埋進書本里,懊惱地喊道,「怎麼辦?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種葯,魔族難道還能憑空造物嗎?」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鼓起腮幫子,用手撐起臉蛋,「不行啊,小昱,你不能拖大家的後腿。」
他越說著,越是覺得垂頭喪氣。茶昱把手裡的書蓋了起來,去百花園看看吧,他想著。
茶昱走進百花園,卻看見季心正在此處。他拿著水壺正在澆花,一朵一朵很細緻地照料著。他把自己靈力融進了水裡,百花園的花朵被帶著仙氣的天池水浸潤著,每一葉的花草彷彿都在雀躍地舞動,茶昱很清晰地感受到百花的靈氣正慢慢地朝他聚集,他的仙氣在快速地恢復著,霎時間神色清明,精神抖擻。怪不得剛剛在書房,就感覺靈力在慢慢地恢復,原來是你來了。
「神君。」茶昱喊一聲。
季心聽見了茶昱的聲音,轉過了身,「來啦。」他還是一身不變的玄色衣衫,只是已把帽子摘了下來。他嘴角微微一翹,但很快便恢復了平常的淡然神色。不過這一抹笑,茶昱還是看到了。
「神君怎麼有空來這。」他問。
「已經審問完了。」
「那......」
「不用我彙報,凌霜神君會去的。」
「嗯。」茶昱突然覺得此刻有些尷尬,實際上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前些日子,他總是借故要處理凡間的事務,早出晚歸一直躲著季心,沒想到現在他直接過來了。
二人之間沉默了片刻,季心沒有再說話,他又轉身繼續澆花。
茶昱見此走向前,對他說:「神君,你不必干這個的,讓我來吧。」他走到季心跟前,想要接過季心手裡的水壺。
「沒事。」季心躲開他伸過來的手,拒絕了,「以前不都是我來料理的嗎?你今天耗損了不少靈力,應該好好休息。」
「嗯。」茶昱放下了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尷尬地停在原地。
季心又繼續向花園的深處走去,沉默了幾步后,他突然說:「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啊?」
「你不要在意三生石上有你的名字,只是一個名字,算不得什麼事。」季心停了停,沒有回頭看茶昱,見他沒有回應,又繼續說道:「而且你是百花園誕生的花仙,不會有什麼事的。」
茶昱看著季心,就這麼看著他澆花背影,他還是沒有說話。一個名字而已,可為什麼沒有你的名字呢。若是你的名字也在上面,旁邊又會是誰的姓名呢。他想著,卻沒有說出口。
季心澆完了最後一朵花,他轉過身看向茶昱,看著他有些可憐的表情。他的心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朝茶昱走去,走到他的跟前,伸手摸了摸他頭頂的發梢,「小昱,我們是神仙,神仙是沒有靈魂,也不懂愛恨的,你明白嗎?」
他實在是不會安慰別人,這樣的話,你會開心一點嗎?季心想著。
茶昱抬頭看著季心擔憂的神情,他扯出了一個笑容,「嗯,知道啦。」
季心聽此稍稍放下了心,他走向前,把水壺放到一邊,說了句:「那我先走了。」
「嗯。」
季心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那個,廚房的仙童最近問起,你怎麼不一起用膳了,是不是他做的不好吃。我覺得如果你不忙的話,還是來吧。就……不然他該不高興了。」他說的話斷斷續續的,說完又對自己的表現有些氣惱,便快步的想要離開。
「好,我會去的。」茶昱大聲應了一句。
此刻已經一腳踏出門外的季心頓了一下腳步,他嘴角勾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在心底應了一句——好,便繼續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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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昱獨自一人繼續在百花園裡走著,他看著花,看著季心越來越遠的身影,「沒有靈魂,沒有感情,便不會有故事了。」他嘴裡念叨著。
世人費盡心思想要剝離沉重的靈魂,想要飛升,想要得道成仙。可是卻不知靈魂的珍貴之處,沒有靈魂,沒有慾望,也沒有愛。
茶昱思至此處,突然停下了腳步,「沒有慾望。對呀,仙人沒有魂,哪裡來的慾望。」茶昱暗想,不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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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木作梁,玉璧為燈,珍珠幕簾,鑲金柱礎。這是一間極盡奢華的寢殿,它的地上鋪著白玉,燈台置著夜明珠。西側擺著六尺寬的沉香木榻,榻上設著和田白玉瑞獸枕,鋪著軟紈香雲紗。一位穿著暗紅色長袍的男子正側躺在塌上,他右手執著一把利劍,左手拿著絹布在細細地擦拭。
「叮叮叮......」寢榻門口的珍珠幕簾,不知被何人撩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位穿著黑色窄袖長衫身材纖細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對著榻上的男子拱手施禮,說:「尊上,牧鈴帝君下凡了。」
塌上的男子一聽,停住了擦劍的手,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眼前的男人。夜明珠發出的光映在榻上男子的臉上,一雙精緻的丹鳳眼,高挺的鼻子,薄薄的紅唇,半長的捲髮散落在肩上,還有半張帶著鬼魅金面具的臉。他便是讓天界都忌憚的魔界之王,魔王鉤吻。
「好。」鉤吻說著,順手把劍放在了榻上的矮桌上,他站了起身,問道:「羅曼的傷怎樣了。」
「烏頭還在給她療傷。」男人回答道。
「把這個葯給她,跟她說,不要壞了接下來的計劃。」鉤吻走到男人跟前,遞給了他一瓶葯。
「是。」男人接過鉤吻手裡的葯,「那尊上,我先退下了。」男人說完,便轉身準備向外走去。
「等等。」鉤吻叫住了他,「箭木,給我轉告烏頭,抓緊干正事,要開始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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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蟋蟀凄切的叫聲,麻雀從樹下飛過,一片枯葉從樹上落下,掉落在了書生的箱籠里。陽光透過密林的縫隙,在路上灑下斑駁的樹影。風掠過草尖,驚起一連細碎的聲響。
一位背著箱籠的書生正獨自一人在森林裡趕著路,森林太大了,他急需要走出去,至少找到一處可以歇息的地方。
「啊。」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驚呼,書生愣了一下,隨即加快了腳步往聲源處趕去。書生趕到前方,發現是一個小男孩,看著七八歲的樣子。好像是摔傷了,他正坐在地上用手捂著膝蓋。
「你還好嗎?」書生走到小男孩跟前,蹲了下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你的家人呢。」書生問道。
「我沒有家人。」小男孩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書生,他眼睛里蓄滿了淚,將落未落,「哥哥,我受傷了,好疼啊。」
書生留意到了小男孩有些破舊的衣服,他的臉髒兮兮的,圓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自己。真可憐,書生心裡想著。
「我懂醫術,我給你看看吧。」書生說完,便伸手捲起小男孩的褲腳,想要給他檢查傷口。
「原來你小子躲在這。給我抓起來。」此時書生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連忙站了起身,向後看去,隨即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人,這些人生的都十分奇怪,頭上長著毛絨絨的耳朵,有的人還長著尾巴,他們手裡舉著各式的武器,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
「妖怪……」書生的聲音都在顫抖。
為首的妖怪,長得最為強壯兇狠,他沒有理會書生,直接朝著書生身後的小男孩喊道:「快跟我們回去,你逃不掉的。」
小男孩躲在了書生的身後,他緊緊地抓著書生的衣服,聲音顫抖著,他抬起頭對書生說:「哥哥,我好害怕,這些壞人要抓我。」
書生的腦子一片混亂,妖怪會吃人嗎?他十分害怕,但還是繼續擋在了小男孩的前面,「你們不要亂來啊,我也是很厲害的。」書生強裝著鎮定,大聲說話給自己壯膽。
「大哥,這有凡人怎麼搞。」一旁的小妖對著為首的妖怪說道。
「沒事,敲暈了,完事。」為首的妖怪說著,便示意身邊的小妖前去。一旁的小妖朝他點了點頭,便向著書生走去。
書生吞了一口唾沫,他很小聲地對著身後的小男孩說:「不如你快跑吧,我給你墊后。」
沒想到他們真的不顧及有凡人在,小男孩心裡想著。他看了一眼書生,真沒用,我還是自己現身打吧。小男孩於是起手式準備施法,這時遠處突然飛來一把摺扇。
摺扇在空中翻飛,一起一落狠狠地砸在了走向書生的小妖頭上,被砸中的小妖馬上就暈了過去。眾妖怪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這突然出現的摺扇打得七零八落。
為首的大妖怪很是氣惱,剛想大喊一聲。卻看見一位身著淡紫色留仙裙的仙女從天而降,她一落地把摺扇收回,便大呵道:「大膽狗妖,膽敢蓄意傷人,該當何罪。」
仙女的周身縈繞著一股淡紫色的仙氣,為首的狗妖看著仙女身上的仙氣,又看了一眼她眉心的仙印,心中暗叫不好。他趕忙跪了下來,求饒道:「帝君饒命,帝君饒命。」
一時間眾妖們跪倒一片,齊聲喊著:「帝君饒命。」
「煩人。」牧鈴嘟囔了一句,隨手一揮,一眾妖怪全都不見了。她轉過身看向旁邊呆住不動的書生,問他:「哎,你怎樣了。」
書生看著牧鈴,沒有說話。
眉目如畫,恍若傾城,他的腦海只剩下了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