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中計

第十三章 中計

東方才剛有亮,道一大師誦經完畢,想與葬明皇告別,差人去請,卻得知原來天尚未亮葬明皇已經離開了少陽城。

「長老,弟子已經收拾妥當,現在便走嗎?」隨行的年輕小和尚恭敬地問道。

「走吧。」道一大師頓了頓,反問道:「明覺啊,你不留下來,去見見圓慧嗎?」

「師父囑咐弟子照顧好長老。」明覺認真地答道:「弟子聽師父的。」

「你這孩子,怎麼也和圓慧一樣,不知變通。」道一大師禁不住嘆了口氣:「罷了,既如此,你也和我回寺里吧。」

「是。」

道一大師兩人,用了早膳便一起上了路。才出少陽城半日,天近中午,天高日晒,所幸路過一個茶棚,便稍作休息。

「兩位師傅,要吃些什麼?」茶棚的店家連忙打掃了桌椅,擦去了塵灰,笑著問道。

「我們就來一壺茶,四個饅頭。」明覺答道。

「好咧,二位師傅稍等。」店家答應著便招呼上菜,手腳十分麻利親熱。

同樣在茶棚里落腳的一夥行腳商人和店家笑著攀談:「店家啊,在荒山野地賣茶,這一天到頭,能有幾個上門的客人啊。」

「嗨,就是在這附近村子種種地,也離不開,老婆子她閑不下,便開個茶棚,不指望討生活。」店家說著,已經將道一大師二人要的饅頭茶水端了上來:「兩位師傅慢用!」

道一大師道了聲謝,拿起了饅頭,剛吃了兩口,發現明覺在發獃,「明覺,怎麼了?」

「沒什麼,長老,我就是忽然有點惦記師父。」明覺連忙搖頭。

「再惦記,也不能忘了吃飯。」道一大師笑道,「你這孩子,方才為何不留下。」

「是弟子修行不夠,連做事也猶豫不決。」明覺慚愧,低頭也拿起了饅頭,剛要咬下去,道一大師忽然一把按住了明覺,將那饅頭搶下扔了出去。

「長老?」明覺驚了一跳,正要說話,眼見道一大師臉色一白,嘔出一大口黑血,頓時嚇得六神無主:「長老!」

「快走……快走!」道一大師說著,明覺抬頭一看,店家木訥地站在原地,而旁邊桌子的行腳商人也早已經悄無聲息地趴在桌子上死了!

明覺大驚失色,也不管行囊,背起道一大師放上了馬車,心中驚駭不已,用力揚鞭,向少陽城趕回去,馬車捲起一路的煙塵,很快就不見了蹤影。而當他離開之後不久,茶棚對面的林中走出了兩個黑影。

二人的其中一人披著黑斗篷,帶著玄鐵面具,完全不能辨認出身份。而另一人卻並未隱藏真面目,他穿著一身華貴的深藍暗紋錦緞外袍,左耳還帶著一隻淡藍流蘇。此人的滿頭白髮乍看會讓人以為是名老者,但這卻是個唇角有痣的年輕人。他拿手對著馬車的背影比劃了一下,手指間夾著幾根銀針。

「不愧是毒公子,不僅可以隔數里取周淮禮性命,連道一那樣的修為亦察覺不出異樣,當真讓人佩服。」

毒公子——極樂天宮的少宮主聞人錦,立刻笑道:「護教大人謬讚了,還是仰仗教主的計策。調虎離山佯裝刺殺,虛虛實實,將道一的警惕性降到了最低,不然,阿錦也不能如此輕易就成事。」

「道一可還有救?」被稱作「護教大人」的黑袍問道。

「不知。」聞人錦答道:「洛決明不行,但我們家還未和那新神醫交過手,阿錦不能斷言道一完全沒救。」

「無妨,相信以毒公子的手段,他便不死也沒半條命。」

聞人錦聞言挑眉:「護教大人既然對阿錦如此信任,就不問阿錦,為什麼不發射這一線斷魂針嗎?」

「道一確是修為甚深,就算中了這毒,在他失去意識前你我也還是不能傷他,我何必問。」護教黑袍驀然轉身,「目的已經達成,我代聖主多謝極樂天宮相助,告辭了。」

——

奔波了數日,白筱勒馬懸韁,極目望去,剛下過雨的彌羅山雲霧繚繞,被雨水洗滌過的樹木綠得濃郁,空氣中也夾雜著青草氣息,好一派仙山福地。

「前面就是彌羅山?」

夭夜宸剛要開口,忽然前方林中傳來了什麼聲響,他示意白筱下馬,將馬都牽到草叢之後,人亦躲了起來。

很快,一個身穿墨綠外衣白色錦袍,還系著一條白色額帶的青年沿著小路一路奔襲而來,他手中拿著一把通體烏黑的長劍,看樣子彷彿在逃跑,但神情卻沒有半點的慌張,甚至時不時回頭,好像在找什麼人。

「怪事……」夭夜宸見到此人,喃喃自語道:「他怎麼在這裡……」

「你認識他?」白筱小聲問道。

「你沒認出來他的劍?」夭夜宸看了白筱一眼,嘴角上揚,似乎是在調侃她見識短淺,惹得白筱有些不滿,白筱拿眼睛狠狠地瞪著他,「我便認不出來怎麼樣,我又沒見過。」

「那是吞日魔劍。」

「你說那是……」

「小聲!」夭夜宸捂住白筱的嘴:「我們是來弔唁雲清仙姑的,不要惹是生非。」

白筱眨了眨眼睛,「嗯」了一聲,掰開夭夜宸捂著她嘴的手:「你和魔劍者打過架?」

「沒有,但我見過他和別人打架,還有殺人。」夭夜宸提到殺人,眼神露出幾分厭惡:「鬼神宗的怪胎比你想象的多。」

夭夜宸話音剛落,被稱為魔劍者的青年就停下了腳步,他回頭張望了一眼,很快,另一個身穿藍錦衣的老者也從林中飛奔出來,那老者的左袖不知為何斷了一截,露出的手竟然是一隻鐵手。

「斷臂鐵手?張鐵手怎麼也在這,七煞中有兩煞來到逍遙宮,是想做什麼?」白筱心中疑惑,就在這時,她聽到張鐵手低聲說道:「沈笑東找了一夜,才找到他那幾個徒弟,你沒看見,他看那些屍塊的表情真是精彩,當真是好消遣。」

「沈笑東別號千里追風客,他追上你不難。」魔劍者葛無心面無表情地說著,忽然黑影閃過,「錚」地一聲,吞日魔劍赫然出鞘。

張鐵手猛然後退一步,大聲喝道:「葛無心,你這什麼意思!」

葛無心好似沒聽到似的,沉默著向前踏出了一步。

「鬼神宗如今可也靠我們人修撐著,宗主承認的,你一個魔族,高貴在哪裡?」張鐵手有些急了,他也立刻舉起左手擋在身前,大聲道。

「你說的不錯,有安妙熒在,我還會殺你嗎?」葛無心冷笑一聲,催動吞日魔劍,那劍身上立刻染上一層赤紅色,張鐵手見狀後退一步,還要說話,葛無心卻屈膝一躍,如同弦上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錚!」劍與刀的碰撞發出巨大的響聲,葛無心與突然出現的沈笑東同時出掌,又各自退出了半步。

沈笑東面色冷峻,手持淵流刀,厲聲說道:「二位到我逍遙宮偷襲,殺我弟子,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葛無心長劍一指:「在下若要殺人,自然會叫你看得清楚。」

「多說無益,今日就以爾等性命償還我弟子二人之死!」

「你的弟子,都是他殺的。」魔劍者突然推了張鐵手一把。

張鐵手一個踉蹌,大驚失色:「葛無心,你!」

葛無心面不改色,打斷張鐵手,繼續說道:「我奉命行事,此刻已經完成了任務。」

「莫非……」沈笑東臉色一變,想到彼時因得知弟子被張鐵手抓走而匆匆離開逍遙宮,又想到無極魔女那封信的內容,心中生出一股不祥預感:「調虎離山!」

葛無心對沈笑東拱了拱手:「沈大俠若是非要追我二人,葛無心奉陪,但若想回去,我二人也不會阻攔,只回去便罷。」

沈笑東臉色鐵青,但他深知以葛無心的實力,自己要以一敵二,純粹浪費時間,心中雖然憤怒不已,卻不能放著逍遙宮不管,思量一番,沈笑東一甩衣袖,急匆匆向逍遙宮而去。

「你為何不在這裡手刃他。」張鐵手見葛無心不是針對自己,放下了一顆心,但看到葛無心竟讓沈笑東揚長而去,不由不滿:「他可是正道的,當年攻打我神宗,雖然沒有參與,卻也有那個念頭,妄想去找葬明皇對付宗主,為何不殺掉他以絕後患?」

「既如此,你大可以現在就追上去。」葛無心瞥了張鐵手一眼,忽然手中捏了一片葉子打了出去:「出來吧。」

夭夜宸微微側頭,那樹葉就擦著他的頭髮,釘在了樹榦上。

雖然白筱知道那兩匹馬拴得太近早晚要暴露,但她見夭夜宸好像不打算出手,於是不太想出去,繼續貓著身子道:「不是詐我們吧?」

「你怎麼傻了。」夭夜宸無語,他緩緩地站起身,悠然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向葛無心拱手揖禮:「魔劍者請自便。」

「天地門的?」張鐵手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認出了夭夜宸——天地門與萬金堂,雖然所做的事不同,但長久遊走在正道與魔道之間的性質是一樣的,夭夜宸乃天地門少門主,自十年前門主夭宗郁隱退,便以一己之力擔起了天地門的名聲,而且因為他有灰瞳特點,是以更加好認。

「天地門想要加入正道了?」張鐵手冷語問道:「若說是,今日便留命在此吧。」

「非也,家父只不過與雲清仙姑有幾分故人交情罷了。」夭夜宸依舊笑著,鎮定自若地答道。

「哦?」張鐵手眼睛上下打量著夭夜宸,忽然陰森地一笑:「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吧?」

玄鐵打造的利爪突然襲來,夾雜著勁風,張鐵手出手又快又狠,只要這一抓夭夜宸的喉嚨就會被抓斷,他志在必得,眼看著爪尖已經到了夭夜宸的頸間,張鐵手心中一喜!

白筱在夭夜宸身後看得明白,她不由在心裡「啊呀」一聲,為張鐵手的不自量力默哀了一瞬。

夭夜宸向來不怎麼出手,但夭夜宸的本事卻是不容置疑的。他的恐怖之處不止驚人的學習能力,還有他本身強大的自愈天賦——這天賦就要說到他們九尾神狸一族的起源,九尾神狸一族有夭白金藍墨五支,但只有夭姓這一脈,最普遍的繼承到了九尾神狸血統,大多數一出生就帶著各種能力,均是先祖九尾神狸的神通的血脈延續。

夭夜宸憑藉著他無論如何都能夠完好無損的天賦,抵消了煞氣對靈族和人修的損傷,所以許多被正道視為邪功的魔族秘術,他一樣可以信手拈來,真正實現了修鍊的百無禁忌。

張鐵手眼見著自己的手穿過了夭夜宸的脖子,卻沒有看到夭夜宸流血,接著只聽到「喀」的一聲,他的鐵手上,五根手指齊根而斷了!

「不破萬象?你怎麼會使這招不破萬象!」張鐵手憤怒地回頭看向葛無心:「你和他有什麼關係!」

葛無心卻還是沒有理會張鐵手,只是看向夭夜宸的神情變得複雜嚴肅:「你……這一招葛無心佩服。」

「見笑了,只看懂一點皮毛班門弄斧。」夭夜宸不動聲色地拱了拱手,然後看向張鐵手開口道:「奉勸煞主不要打我天地門的主意,你們魔教絕對不想看到天地門加入正道,結局會怎麼樣。」

「你!」

「走吧。你今日給鬼神宗丟了人。」葛無心不容分說,一把扯過張鐵手,不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半拖半拽地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這就走了?」白筱張望著,一直到再也看不見葛無心的影子,才趕緊戳了戳夭夜宸:「交代一下,什麼叫不破萬象?又學誰的招式了?」

「魔劍者的。」夭夜宸答道,「兩個月前我押鏢,見了一場決鬥。」

「決鬥?」

「是,決鬥,魔劍者與離兄。我就看了一會兒,學了這一招半式。」

「誰贏了?」白筱好奇地問道。

「沒有決出勝負,離兄防著我不肯使出真本事,魔劍者認為離兄不守信用,就離開了。」夭夜宸說著,一臉遺憾地搖起了扇子:「離兄實在小心眼,我就是看了,又能學得了幾招?」

你不是能學幾招,是你有幾招不能學……

白筱想起來,赤傘炎官離飲歡曾經在他面前,用了玄一教道法「萬炁歸元」中的一式「氣元匯形」。然後那一年離飲歡生辰,邀請他去玄一教,二人切磋的時候,教主飛葉老人發現他竟會玄一教的功夫,把離飲歡大罵了一通,還關了禁閉。從此以後離飲歡再也不肯在夭夜宸面前用什麼獨門的功法了。

想到這裡,白筱在心裡同情了離飲歡一把,沒有接夭夜宸的話。夭夜宸也不再說什麼,二人牽出草叢中的馬,誰都沒有注意到,樹梢間有一隻麻雀始終注視著一切,眼睛閃爍著奇異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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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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