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乞丐
「白姐姐,你太便宜他們了!」水銜歌一跺腳,哼道。
見家丁走遠,一直沒有再動過的小乞丐,猛然爬了起來,用還僅剩的左手一把抓起了地上的臟饅頭塞進嘴裡,狼吞虎咽起來。
「喂!你……吐出來!多臟啊!」見到小乞丐將饅頭塞進嘴裡,水銜歌想去伸手搶,但伸到一半,又猶豫著不想碰他,而就在這時,小乞丐就像護食一樣,猛然抬起頭,眼睛里的凶光讓她心頭一跳。
「你這人怎麼這樣。」水銜歌心驚膽戰,但還是咬了咬嘴唇,逞強地罵道:「沒有爹娘教養,是個忘恩負義的小混蛋!」
鳳沉璧與白筱相互看了一眼,水銜歌委屈的表情讓他們忍俊不禁。
「你倒是說話啊!」水銜歌一跺腳,氣急敗壞地把手絹扔到了小乞丐的臉上:「別吃了!你別吃了!」
「銜歌。」白筱忍住笑意,伸手拉住了她:「他太餓了。」
「再餓也不能吃那樣的東西!」
「是,是。」白筱輕輕拍了拍她安慰,然後半蹲下身體,笑著對小乞丐說道:「小弟弟,我們大小姐的意思是,你別吃那個饅頭了,我們帶你去吃更好的東西。」
小乞丐沒有回答,反而轉了個身,仍舊往嘴裡塞饅頭。
「怎麼,偷錢買的饅頭,比我們請的山珍海味還香?」白筱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那可是不對的。」
小乞丐在白筱的手碰到他時,渾身一抖,猛然向前爬開。他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白筱,像一隻充滿了戒備的困獸。
白筱無奈地看向鳳沉璧:「飼主,他竟然害怕我,不然你來勸勸?」
「他們……嫌我臟……不會讓我進門的。」就在這時,小乞丐開了口,他的聲音極其嘶啞,蓬亂的頭髮下,漆黑的眼睛也如死灰一般。天空中適時響起一聲悶雷,將他強忍右手斷裂疼痛的尾音淹沒。
「無妨。」鳳沉璧忽然說道,他緩緩地走上前蹲下,輕輕抬起了他的右手,「跟我們走吧,你的傷如果沒有看郎中,會更嚴重的。」
「沒有那麼好心的人。」小乞丐抽回手,低聲說道。
「為什麼沒有?你狼心狗肺才這麼推斷別人!」水銜歌突然上前,推開鳳沉璧,抓著小乞丐的衣領努力的想拉他起來:「你走不走?本小姐只說一次,你可以跟我去我家,我管你吃穿!」
「你不是,也嫌棄我髒的嗎?」小乞丐望著水銜歌蔥白似的手,突然愣住了:「你怎麼……」
「所以你趕緊跟我走,都快下雨了,本小姐不想被你害得淋雨!我們先去客棧給你洗個澡,不就乾淨了嗎!」
「我……」
「我什麼我!」水銜歌一瞪眼睛,喊到:「大哥哥,你幫我把他提起來!」
鳳沉璧沒有立刻回答,他看到小乞丐的眼睛里漸漸流露出猶疑與驚訝,他知道乞丐的心在動搖。果然,一番沉默后,小乞丐垂著頭,低聲說道:「我自己能走,你放開我。」
「這才像話。」水銜歌鬆開了手,滿意地點頭:「快起來跟我們走,雨點都掉在我的臉上了!」
小乞丐緩緩地站起來,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突然一個踉蹌險些跌倒,鳳沉璧適時伸手扶住了他,小乞丐看了他一眼,鳳沉璧輕輕笑道:「快走吧,別讓她等你太久。」
鳳沉璧攙扶著小乞丐慢慢地跟在水銜歌後面。風漸漸地緊了,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下來,白筱牽過馬車,一起朝著她說的客棧走去。
這是一家名為「有間」的客棧。水銜歌看著名字新奇,但其實客棧本身平平無奇,頓時有點失望。
他們剛剛進門,跑堂就走過來招待,但剛想開口,一見到鳳沉璧扶著的小乞丐,就欲言又止起來。
「看什麼看啊你?沒見過活人?」水銜歌拿手絹一掃跑堂的臉,不悅地說道:「快給我們幾間上房,然後給這位少爺準備洗澡水!」
「少……少爺?」跑堂目瞪口呆地盯著小乞丐,小乞丐不自在地低了頭,握著鳳沉璧的左手不由攥緊。
「小哥,別來無恙!」白筱安頓好了馬車,剛剛進來,見跑堂發愣,不由笑道。
跑堂這才回了神,見到白筱,頓時熱情了幾分,也笑道:「這不是白姑娘嘛,怎麼,又跑生意?」
「是啊,小哥,你趕緊給我們找幾間上房,怠慢了我可不給錢了啊。」
「哪兒能,怎麼敢怠慢白姑娘!」跑堂點著頭,一溜煙地跑去櫃檯替他們登記,少頃后又轉回來,拿著房牌說道:「幾位客官,跟小的來吧!」
「喂,你可別忘了準備洗澡水。」水銜歌叮囑道。
「您放心吧,小的一會就給您把水打過來!」跑堂一邊說,一邊把幾人領到二樓的客房,末了又問道:「我看這位……少爺,他好像傷的不輕,要不小的再幫您請個郎中來?」
「你這個小二哥,還算有眼力。」水銜歌揮了揮手:「快去!」
「好咧,您等著。」跑堂說著,很快就下了樓。
鳳沉璧將小乞丐扶到床邊,小乞丐猶豫了一下,望著乾淨的被褥,最終搖了搖頭坐在了地上。
「你怎麼有椅子不坐,坐地上。」水銜歌恨鐵不成鋼似的嘆了口氣:「你有名字嗎?怎麼成為小乞丐的?」
小乞丐抬起頭,看著秀眉擰成一團的水銜歌,半晌沒有開口。
「難道你連名字也沒有?」水銜歌抱著手臂,坐在椅子上追問道。
「我……有名字。」小乞丐小聲說道:「我叫秋乃涵。」
「秋乃涵?」
「嗯。」小乞丐點頭。
「名字聽著還算有模有樣,你已經做乞丐很久了?」
「我……不知道。」小乞丐答道:「我只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家鄉瘟疫……然後就……一直這樣。」
「你多大了?」白筱問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從那時候,過了十幾年……」
「那你活到現在,很了不起啊。」水銜歌忽然感嘆道:「你很了不起嘛。」
「我很了不起?」小乞丐一愣,彷彿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話,喃喃自語道:「我了不起……」
「當然了。」水銜歌點頭,她盯著小乞丐,眼睛里好像閃著星光,「你現在就是了不起的人,我以後才是了不起的人,看來你跟著我,還是很有資格的!」
水銜歌說的振振有詞,小乞丐彷彿被她打動了,死灰一般的眼睛漸漸也有了光彩。
少傾,跑堂敲門說準備好了洗澡水,水銜歌親自指揮者跑堂往水裡到了一堆香料,最後才滿意地離開了。
秋乃涵的傷雖然多,但並不十分嚴重,因此他們在白銀城也沒有久留,只住了一日就繼續踏上了旅途。
馬車不緊不慢地行在林蔭,風鈴聲串串,與鶯啼相應和,清脆婉轉。
車行半日,正值晌午,陽光熱辣。白筱坐在馬車頭昏昏欲睡,忽然馬車被石子絆了一下,顛簸險些將她摔下去。
她猛然睜開眼睛,看到前面騎著馬的鳳沉璧已經停了下來。
白筱揉了揉眼睛,懶散地伸著懶腰,下了馬車,掀開帘子查看。早晨走得早了些,水銜歌十分睏倦,而秋乃涵身上許多於傷,右手骨折,精神也疲憊得很,是以水銜歌與秋乃涵背靠著背,倚著車廂,都睡得正熟。
白筱見二人酣睡,不由露出微笑,回頭向鳳沉璧輕聲說道:「睡了,看來中午是不餓的。」
話音未落,水銜歌睡得輕些,已經驚醒。
「到了?」她迷糊著,問到。
「到夢神的仙府了吧。」
「夢神是誰,你朋友嗎?」水銜歌依舊沒有清醒,含糊地問。
白筱忍不住笑,她聽到水銜歌的肚子發出了輕微的抗議聲,接著,水銜歌的臉立刻染上了緋紅。
「我餓了,所以,你醒了也下來吃東西?」白筱笑著問道。
「唔,走那麼早,我都沒吃到早飯。」水銜歌小聲說著,然後歪頭看了一眼背對著她的秋乃涵,想了一會,伸出手推他的背:「秋乃涵,起來,吃午飯了!」
秋乃涵正在睡夢中,忽然後背一痛,他的背上也有些淤青,水銜歌正巧碰到痛處,忍不住哼了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唔,我忘了,你還有傷。」水銜歌急忙鬆開他,望著他蒼白但清秀的臉,問道:「下車吃飯,你也餓了吧?」
「不,我不餓……」秋乃涵一怔。
「我說你餓了,你就得餓。」水銜歌聞言不滿,臉皺得像個小包子:「下來,一會叫大哥哥再給你換一遍葯!」
「哦。」秋乃涵見她生氣,心裡一沉,也不辨真假,趕緊爬起來跟著她,一瘸一拐地下了馬車。
水銜歌早已經湊到鳳沉璧跟前,問道:「有什麼吃?」
但看到鳳沉璧拿出的乾糧包,頓時臉又垮了下去:「是餅啊……」
「荒郊野嶺,有餅還不滿足。」白筱笑著,輕輕刮她的鼻子:「吃一點吧,等到了下一個有人煙的地方,再請你吃肉。」
「可是,我想吃……」水銜歌忽然扯住了鳳沉璧的袖子:「雞,是雞,大哥哥!」
「雞?」鳳沉璧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遠處,正有一隻野雞慢悠悠地穿過了官道,神態從容,就像散步一樣。
「我看的話本上說,什麼叫花雞可好吃啦。」水銜歌興奮地盯著野雞:「哥哥,是肉!」
「你還看話本?」白筱眨了眨眼睛,有些驚訝,「不過你還真是想什麼,就來什麼。官道邊上都能遇上野雞。」
說著,白筱彎腰撿起一枚小石子,屈指一彈,只見野雞僵直了一下,然後直挺挺地翻倒在地。
「還真就加餐了。」白筱走上前,將野雞撿起來,「哇,飼主,這雞還挺胖的!」
「我看看!」水銜歌鬆開鳳沉璧,好奇地湊了過去,白筱打中的是它的脖子,它奄奄一息地張著嘴,在水銜歌的手裡也不掙扎,任由她戳著腦袋:「哈哈,一會兒你就在本小姐肚子里了,光榮吧?」
戳了一會兒,水銜歌又把野雞提到了秋乃涵的面前,得意的神色就像野雞是她抓到的一樣:「你看,跟著我,你一直有肉吃。」
「我……吃一點餅也可以的。」秋乃涵小聲說道。
「你這人是不是傻,肉不吃去吃乾巴巴的餅。」水銜歌把野雞扔進他的懷裡,看著秋乃涵被野雞弄疼傷口又不敢哼出聲的樣子,撇了撇嘴。
「不是的……我……」秋乃涵連忙改口:「我……」
「我什麼?」水銜歌眼睛一瞪,問道。
「謝……謝謝。」秋乃涵低下頭,輕聲說道。
水銜歌立刻又喜上眉梢,嘻嘻一笑:「這是自然的,對我感恩戴德吧!」
「我去拾些樹枝生火,筱筱,你看著他們吧。」鳳沉璧見他們兩個玩鬧,無奈地搖了搖頭。
「對了飼主,你找找看附近有沒有芭蕉,實在沒有,就弄些竹葉回來,有香菇就更好了。」
「你真的要給他們做叫花雞?」鳳沉璧驚訝:「香料哪來呢?」
「飼主,不要小看我。」白筱神神秘秘地一笑,「你去就是了,我把雞先處理好,等你回來。」
鳳沉璧點頭離去。不多時,白筱已經將野雞拔了毛,去了內臟,半柱香后,鳳沉璧採摘了一些蘑菇,帶了芭蕉葉回來。
水銜歌看著白筱從包袱里拿出一個小木盒,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出門在外,不帶些調料可不行。」白筱得意地打開小木盒,只見裡面油鹽醬醋一應俱全,水銜歌肅然起敬:「姐姐,你野外吃飯,也很講究啊。」
「我們鏢師常年在外,一直吃餅,總歸會吃膩。」白筱笑道:「這個香料盒,可算我們天地門的一寶了。」說著,白筱腌制完雞肉,將蘑菇和香料塞入雞腹,包裹上芭蕉葉,放入了泥中。
水銜歌在烤雞的過程中蹲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火里的泥巴,像一個饞嘴的小孩。終於,在她無比期盼的眼神中,鳳沉璧將干硬的泥土敲開,揭開芭蕉葉的瞬間,香氣四溢。
「話本上果然不騙人的,聞起來就好香。」水銜歌搓了搓手,輕輕咬了一口:「燙……」
「小心一些。」鳳沉璧伸手,接過她險些脫手的雞肉,笑道。
水銜歌點點頭,對白筱的烤雞讚不絕口,「姐姐,你下回教教我吧……不行,我不會做飯……」她遺憾地嘆了口氣,眼睛忽然瞥到一旁默不作聲的秋乃涵,頓時眼睛一亮:「喂,你不如跟白姐姐學做飯?」
「我?」秋乃涵一愣。
「我又不會,你跟著我,總得有一點用武之地。」水銜歌彷彿覺得自己的決定非常明智,「聽到沒有?」
「……哦。」秋乃涵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