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布魯家
第二百九十六章布魯家
法蘭克:「我就直說了,這裡靠近你的故鄉,而這個,」指著手中項鏈,「屬於你。你的祖先世代是這附近神廟的祭司,他們能召喚那東西出來,也能東西,這項鏈能感應那東西。你祖先的東西已被召喚出來,你的東西卻還停留在你體內,因此你身上項鏈感應到的,是你祖先以前在這神廟裡留下的氣正在試圖控制你祖先的東西,才會使你的身體產生不適。卡瑪女巫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會要我帶著這項鏈來找你……現在我手上這一條正在控制你祖先的你很快就沒事了。」「你……你說什麼?這裡是我的故鄉?你認識我的祖先?」加百列是從外島來的,沒想到,法蘭克卻說這裡是他的故鄉。法蘭克點頭。加百列:「我家族至今還有人活著嗎?還有你剛才說……能召喚出什麼東西?我的東西還停留在體內?什麼我祖先的東西?」法蘭克:「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可不想招惹卡瑪女巫。」「你平時話還嫌少了?」艾瑞托失笑,「真要你說的時候又不說?」法蘭克恍若未聞,對加百列說:「總之,你快去找聖泉吧。等你找到時,娜塔莉會殺了你。」加百列知道一旦牽涉到卡瑪女巫,法蘭克便不敢再多嘴,真相也只好等自己拿著聖泉回去時再問她了。***加百列一行人走出黑之森,法蘭克也跟在他們身後。此時天剛破曉,走出濃密的樹蔭,只覺得重見天日,一片刺眼,眾人眼睛一時之間無法適應。「既然妳已找到妳哥哥,」加百列眼睛仍眯著,問艾葛莎:「妳要和他回去嗎?還是妳要繼續找聖泉?」「我們討論過了。決定先回去找家人,再擬對策……」艾葛莎轉頭看亞力士,忽然驚呼:「亞力士!你怎麼了?」亞力士疑惑:「什麼怎麼了?」艾葛莎:「你的身體啊!怎麼閃閃發亮的?你的眼睛也是!怎麼變了顏色?」亞力士的身體像灑滿了金箔,金光在他每一吋肌膚上跳躍,麥色的膚色是一片沙漠,埋藏在裡面的寶石若隱若現,胸前鷹爪印仍狠戾嚇人,本來漆黑的在陽光下成了淡藍色,閃亮璀璨,就像……黑之森里的那座湖。「剛才在黑之森時,你身上還不會發光,眼睛也是本來的深黑色,怎麼一出來就成了淡藍色?且這顏色……」艾葛莎湊近細看,「與黑之森裡面的湖泊好力士,你是不是喝太多湖水了?」亞力士:「我不記得了。只知道每天都在湖邊醒來,發生什麼事全不記得。」法蘭克:「我想的確是因為湖水。不過,我從沒見過有人類喝了湖水變成這樣……想必你一定喝了不少。你在黑之森待了多久?」亞力士淡聲:「我不記得了。」法蘭克:「這是崔斯坦搞得鬼,想不到他竟然把人類整得這麼慘。」
「崔斯坦?」艾葛莎沉聲:「你說亞力士會變成這樣都是崔斯坦搞得鬼?得找他說清楚……」說著又想往返黑之森。「冷靜點,艾葛莎。」亞力士拉住艾葛莎,「雖然我的外表產生變化,但我不會感到不舒服,相反的……我覺得自己充滿了能量,感官也變得更加敏銳??願再滋生事端,只想儘快離開這裡,總覺得自己在黑之森待了好長一段時間,對加百列等人說:「我們要去找我們的家人,就此別過。既然同樣都要找將來或許還會相遇,後會有期。」艾葛莎將加百列的斗篷還給他,跟著亞力士離開。兩人走後,艾瑞托扳起臉問法蘭克:「法蘭克,你不是答應要帶我們穿越黑之森嗎?為什麼崔斯坦一出來攻擊我們,你就不見人影?當初約定,你要帶越黑之森我們才會請你喝紅茶,按照當時情況來看,你喝不到紅茶了。」「當時我會先行離開是因為卡瑪女巫要將這項鏈交給我。加百列是因為這項鏈才得救,不然天曉得他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雖然我沒有帶你們穿越黑之仍是幫了你們大忙。」法蘭克說得理直氣壯。「大忙?」艾瑞托簡直聽不下去,「這件事不提,那我問你,如果我沒聽見你與娜塔莉崔斯坦商議要殺加百列,你會將這件事告訴我們嗎?」「幹嘛要說?」法蘭克覺得莫名其妙,「等娜塔莉要殺加百列,他就會知道了。」艾瑞托待無語,正要再說,加百列卻先開口了:「算了,艾瑞托,法蘭克要怎麼樣由他吧!」他是巫師,我們管得了嗎?雖是這麼說,加百列也不打算便宜了法蘭克,「危難之際你不在,就算沒有那條項鏈,我們拖著爬著,也能出黑之森。你答應帶我們穿越黑之森,終究了。眾人都說加百列擅長交易,但我不願談吃虧的交易。本來看在朋友一場,我能請你喝紅茶,但你的立場始終不明確,我不知道你是敵是友,這件事罷。我們之間的交易既然取消,就此別過吧。」說完轉身要走。「你不是在趕時間嗎?」法蘭克說,加百列腳步一頓。「我說過尋得聖泉的方法,是要跑遍這塊大陸,你不會有時間這麼干吧?你拖得起,她呢?」法蘭克眼神幽深,「她也能嗎?」辛西亞的直覺告訴自己,兩人口中的「她」,並不是指卡瑪女巫。加百列沉聲:「你想怎樣?」「新的交易,」法蘭克說,「我教你個更快的方法,加速你找聖泉。」「條件是?」加百列不願輕易答應。艾瑞托擔心法蘭克要提出什麼艱難的條件來為難他們,屏氣凝神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當初說好的紅茶,不能反悔。」簡單的幾個字,被法蘭克輕輕吐出,在朝陽的露水裡凝結。「成交。」加百列說。
34娜塔莉與崔斯坦
「事情就是這樣,娜塔莉。」艾琳娜說,「迦爾不打算待在這裡,他想和我一起回去。」
艾琳娜告訴娜塔莉,他們都知道迦爾是精靈,而精靈得待在這裡守護黑之森,但迦爾不打算待在黑之森,而是打算和自己一起回到李奧身邊,他們要助李奧找聖泉。
「我想找你們談的,便是迦爾的身世。既然你們一眼就看出迦爾是精靈,我也不用多說了。迦爾,」娜塔莉看著迦爾,「你想知道有關精靈的事嗎?」
迦爾看向艾琳娜,「十六年前,當我舉起黃金神槍的那一刻起,我的身份就是黃金勇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有和族人在一起,為什麼自己從出生就是孤獨降生於世上。對於我,過去並不重要,我在意的,只有眼前和未來。我不是精靈,我是黃金勇者,我要去找聖泉,以一個戰士的身份。」
娜塔莉沒說話,正要轉身離開,艾琳娜:「妳得一直待在這裡嗎?娜塔莉?」
娜塔莉:「本來該是這樣。但最近接到新的命令,能出去一陣子。」
艾琳娜聽了很開心:「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妳從來沒出去過吧?」
娜塔莉沉默一陣,才說:「小時候曾在外面待過。」
艾琳娜點頭,「這次妳能在外面待多久?」
娜塔莉:「不知道。看事情多久結束。」
艾琳娜好奇:「什麼樣的事?容易嗎?」
娜塔莉不答,轉身離開,消失在黑暗中。
***
「妳要讓他們就這樣離去?」
「你都聽到了?」娜塔莉對著一片漆黑問。
「好不容易遇見一個族人,妳竟然這麼輕易讓他走?」
娜塔莉:「現在,他不是精靈,只是黃金勇者。」
「妳放他走……難道妳想永遠待在黑之森?」
娜塔莉:「我現在得盯著加百列找聖泉,你回去你族人那裡吧。」
「我也要去找聖泉。」
「回去吧,崔斯坦。」娜塔莉嘆,「你多久沒回家了?福爾摩沙人既然在這附近,就代表你的族人也在不遠處,你現在出去,還能趕上他們。」
「回去幹嘛?那裡又不是我的家。」有妳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崔斯坦眼神企盼。
娜塔莉視若無睹,冷聲說:「我要遵循卡瑪女巫的命令,你回去你族人那裡,別跟過來。」
崔斯坦的雙翼無法帶他越過娜塔莉親自劃下的鴻溝,卻能讓他離開她的視線。
崔斯坦一咬牙,化為鷹飛走了。
***
娜塔莉和崔斯坦是一對姐弟。
縱使一個是精靈,一個是鷹族,兩人仍是同母異父的姐弟。而他們的母親,是人類。至於是什麼樣的人類,不跟人類在一起,而是接二連三與異族在一起,無人得知,就連姐弟倆也不知道為什麼母親不選擇與人類在一起。娜塔莉從未見過她的父母,崔斯坦的母親則是在他兒時去世,他見過母親幾次,印象中,母親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子,而娜塔莉簡直長得和母親一模一樣,要是母親是精靈,一定會長得和娜塔莉一樣。
鷹族本來就是半人半鷹,崔斯坦又混了一半人類的血液,這使他與尋常鷹族不同。尋常鷹族化為人時,只有臉是人型,翅膀鷹爪與一身羽毛仍在,但崔斯坦化為人時,是完整的人,乍看之下與尋常人類無異,且他能任意操控自己,剛伸出的手掌說變就能變成鷹爪,翅膀也能任意展開,他不用化為鷹就能擁有鷹的爪子與羽翼,這讓崔斯坦看起來像個殘次品─無論是他人類不像人類,鷹族不像鷹族的外貌,或是他身上濃烈人類氣息的味道。而他似乎還嫌自己不夠「殘缺」,某次出門,將自己的左眼弄瞎了。
鷹眼銳利,與利爪同為鷹族最重要的兩大武器,崔斯坦本就因為混種的身份在族裡格格不入,現在又失去了一大武器,他的處境更加艱苦。但失去一隻眼睛的崔斯坦並不喪氣,反而很高興,因為這一趟出門,他知道傳聞是真的,他真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姐姐在黑之森。
崔斯坦的左眼不是意外,而是被他的親姐姐娜塔莉所傷。
崔斯坦是鷹王的獨生子,眾人都想不到,鷹王竟然會看上人類。人類的血液在崔斯坦體內流淌,只會讓他比尋常鷹族脆弱,眾人不認為崔斯坦具備成為鷹王的能力,紛紛勸鷹王再娶,就算不娶,至少留下個純鷹族的子嗣,讓那個孩子成為下一任鷹王。但鷹王不肯,他太愛那個人類了,並宣誓一生只有崔斯坦這個兒子。
崔斯坦的童年還算愉快,有疼愛他的父母,他雖然是族中異類,卻是鷹王的兒子,族人誰也不敢對他不敬。福爾摩沙人與鷹族在奪冠會結下樑子,自此之後,福爾摩沙人行至哪裡,鷹族就追殺他們至哪裡。
崔斯坦的母親是人類,過不慣鷹族四處奔波的生活,身體一直很虛弱,這也是母親之後早逝的原因。
鷹族開始追殺福爾摩沙人那時,崔斯坦還小,不用跟著族人行動,他和母親留在鷹族的基地。族人都不在,母親體弱管不了他,崔斯坦便一個人四下閑晃。某天,他遇上一個福爾摩沙人。
年幼的崔斯坦並不認得福爾摩沙人,對方從沒見過鷹族與人類的混種,崔斯坦又是以人形現身,那人以為崔斯坦是人類,兩人便成了朋友。某次崔斯坦意外在那人面前露出鷹爪,那人這才發現,崔斯坦不僅是鷹族與人類的混種,更是鷹王的兒子。
那人告訴崔斯坦,福爾摩沙人與鷹族本來都生活在福爾摩沙島上,初代始祖是朋友。鷹族能化為鷹,帶著福爾摩沙人打獵,他們停在福爾摩沙人肩上,用鷹眼替福爾摩沙人眺望一切。福爾摩沙人的手能替鷹族完成那些鷹爪不能及的精細工作,鷹族與福爾摩沙人本該是最好的合作夥伴,他們在福爾摩沙島上相安無事,卻為了一個東西,踏上外島,從此反目成仇。
那東西,正是聖泉。
福爾摩沙人與鷹族商議,決定為了那東西,攜手踏上未知大陸。踏上大陸后遇上的第一件事,便是奪冠會。奪冠會是人類的比武大會,福爾摩沙人與鷹族串通好了,由福爾摩沙人上場,鷹族在旁掩護,雙方合作,絕對沒有人是對手。
第一局比賽照計畫進行,雙方聯手,福爾摩沙人成功取得一勝,卻也因此惹上了巫師一族。之後果然在比賽上碰上巫師一族,福爾摩沙人眼看要敗,緊要關頭,正需要鷹族的支援。鷹族果然出現了,卻不是為了助福爾摩沙人一臂之力。那隻鷹,正是現任鷹王,崔斯坦的父親。
那人告訴崔斯坦,鷹王為了他母親,背棄了與福爾摩沙人的約定。
奪冠會並未如預想中順利結束,而是被惡龍吐焰,燒個煙飛灰滅。福爾摩沙人自詡為龍的後裔,不畏火,能在漫天火海中活下來,鷹族卻不能。福爾摩沙人為著剛才的嫌隙,並未出手相救,任由幾隻鷹族葬身火海。
從此,福爾摩沙人與鷹族結為世仇。鷹族能飛,能在福爾摩沙人頭頂盤旋不去,福爾摩沙人行至哪裡,鷹族就追殺至哪裡。一樣是在頭頂盤旋,一樣是跟隨,卻從昔日的並肩,改為日後的追殺。往日一聲聲熟悉的鷹唳,今後卻成為福爾摩沙人每晚的惡夢。
「你父親為了你母親,徹底讓兩族反目成仇,」那人說,「我看鷹族也差不多要完了,既然會讓背棄信約、強搶人類的人稱王?還讓你這小雜種生下來?」
崔斯坦沉聲:「你說什麼?」
那人:「我說你是小雜種。不僅因為你是鷹族與人類的混種,也因為你是你父親強迫你母親所生的骯髒之子。」
崔斯坦大怒,一把揪住那人,厲聲說:「你膽敢這麼說?!」
那人不怕崔斯坦,他從沒見過這麼不像鷹族的鷹,嘴上仍是豪不客氣,「怎麼?你父親敢做,卻不敢讓人說?你母親是他搶回來的,她根本不喜歡你父親。」冷笑一聲,「你父親不愧為鷹王,連對象,都能是他獵回來的獵物。」
崔斯坦不相信眼前人所說。他見過父母相處的樣子,眼神不會騙人,他確信兩人是真心相愛。父親身為鷹王,在外面族人都怕他,他在眾人面前不怒自威。但在家裡,他是愛護妻兒的一家之主。
父親會用利爪替母親輕輕梳理頭髮,父親怕傷到母親,一點力氣都不敢使,崔斯坦從不知道他們的鷹爪可以這麼溫柔。替母親梳理好頭髮,父親會替她戴上王冠,那是頂由群芳製成的王冠,崔斯坦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摘來這麼多美麗的花,是用他的利爪輕輕摘下,還是用尖喙溫柔銜住,崔斯坦不知道,但他知道這是他見過最美的王冠。
「你如果不相信你母親是你父親搶來的,」那人見崔斯坦不信,又說:「可以去黑之森看看。」
「黑之森?」那是被詛咒的禁忌之地,被精靈亡魂縈繞,他們向來不會靠近那裡。
崔斯坦:「我在那種地方能看見什麼?」
那人:「你姐姐。」
崔斯坦瞪大眼睛,「什麼?」母親身體不好,父親更是宣誓一生只有自己這個兒子,他哪來的姐姐?
「你姐姐不是鷹族,」那人明白崔斯坦心思,「她是你母親與另一人所生,而你父親正是從那人手中將你母親搶過來。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去黑之森看看你姐姐,據說,她和你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崔斯坦放開那人,「她在黑之森那種地方幹嘛?」
那人知道崔斯坦問的是他那同母異父的姐姐,「你這麼好奇,何不親自去看看?」
不等崔斯坦回答,那人繼續說:「你是鷹族,我是福爾摩沙人,你我族之間勢不兩立,照理來說,光憑你是鷹族這一點,我就該殺了你,但你我相識一場,與你這幾日相處下來,甚是投緣……」那人似乎惦記著舊情,「今後別再見面了,你若是尋常鷹,我或許能裝作沒看見你,但你是下一任鷹王,下次遇見你我就該殺了你,你走吧,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崔斯坦確實沒再出現在那人面前,他趁著那人轉身時殺了那人。
崔斯坦遵守族人的話,沒有靠近黑之森,卻也沒將這件事遺忘。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沒多久就死了。自從母親死後,父親性情大變,望向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冷冽,父親在自己身上看見人類的影子,人類的脆弱,就是因為這份脆弱,母親才會不長命。
父親對崔斯坦的態度,直接影響族人對崔斯坦的態度。眾人本來就認為鷹王是一時被人類蠱惑,才會發生奪冠會上那種事,現在那人類已死,鷹王也該恢復如常,摒棄與人類的牽扯,首當其衝就是他那與人類的混種兒子。
鷹王不再理會崔斯坦,崔斯坦形同棄子,眾人都不認為,崔斯坦會成為下一任鷹王,更是無人理他。遭族人遺棄,崔斯坦孤身一人時,想起了當時福爾摩沙人跟他說的,他在黑之森有一個姐姐。
雖然踏入黑之森很糟糕,但崔斯坦不認為自己現在的情況好到哪,便決定去黑之森。要是能找到姐姐,和她相依為命,自己就能脫離鷹族。他本想著,那是他的親姐姐,身上又流著母親的血液,她一定會像母親一樣疼他,想到能再次見到母親的身影出現在另一人身上,崔斯坦滿懷期待前往黑之森。
崔斯坦想過無數與姐姐見面的場景,會是以長相還是氣味相認?她看見自己會歡喜還是驚訝?無論何者,別嚇到她才好,最好先以人形現身。
他想過無數可能,唯獨沒想過,他的親姐姐會在剛見面那一刻就射瞎了他一隻眼睛。
娜塔莉的箭來得又快又狠,人形的崔斯坦還來不及化鷹,一隻眼睛就沒了。只賠上崔斯坦一隻左眼還算幸運,那一箭差點要了崔斯坦的命。
崔斯坦在族裡本就形同棄子,現在又少了一隻眼睛。眼睛對鷹族何其重要,銳利的鷹眼能讓他們狩獵追蹤,與利爪同為他們兩大武器,崔斯坦身上流著一半人類的血液,本就比較弱,現在又少了一隻眼睛,這孩子是徹底廢了。
那一箭讓崔斯坦躺了好久,中斷了他和親人相認的時間,卻斷不了他的決心,復原后,他還是繼續前往黑之森,他不怪娜塔莉奪走他的武器,不怪她讓自己的處境更慘,他知道,那是因為她不知道是他的緣故,她要是知道他的身份,絕對不會這樣對他,只要想起那張與母親無異的臉龐,他就不怪她。
重回黑之森,崔斯坦化為鷹,鷹形態的他擁有較強的體格,不會因為中了一箭就躺上好幾天。而他也終於有機會,能與娜塔莉好好談上一會兒。
娜塔莉和崔斯坦一樣,是混種,她是精靈與人類的孩子。但她和崔斯坦不一樣,她沒見過父母,沒有父母疼愛的童年,她生來就是為了守護黑之森,她必須將任何靠近黑之森的生物都射殺掉。她對崔斯坦─這個世上她唯一的親人並不感興趣,無論他存在與否,她都得長駐黑之森。
崔斯坦對追殺福爾摩沙人沒興趣,他不跟著族人,見娜塔莉不管他,也就跟著留下來,幫著鎮守黑之森。娜塔莉待在森林裡,崔斯坦則會飛往森林外,用利爪將那些要踏入的生物撕裂。她是半個精靈,他是半個鷹族,他深信唯有他們在一起,彼此才會是完整的。
崔斯坦的性格烈如火,體內鷹族的暴戾不因他是混種消失,娜塔莉的性格則寒若冰,黑之森就在這冰與火兩道防線下,成為眾人無法進犯的禁忌之地,數年來如是。
崔斯坦知道娜塔莉之所以要守著黑之森是因為卡瑪女巫,而精靈據說慘遭卡瑪女巫滅族,那麼娜塔莉會這樣,多半是中了卡瑪女巫的詛咒,成了她的俘虜。娜塔莉曾說,卡瑪女巫的詛咒是要求精靈鎮守黑之森,那麼只要是精靈,誰留下都無所謂,為此,崔斯坦鎮守黑之森的同時,也不忘巡視有沒有精靈的身影,但果真如傳聞,精靈從陸上絕跡,因此當他聞到艾琳娜鎧甲上精靈的味道,二話不說就將人擄走,而當他看見迦爾時,更是欣喜若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算不相信眼睛,也不會不相信自己的嗅覺,他確實在迦爾身上聞見與娜塔莉相同的味道。
娜塔莉看見迦爾不像崔斯坦狂喜,她好像永遠都是這副清冷模樣,無論是忽然得知自己有一個弟弟,或是自己不是世上唯一的精靈。無論有沒有崔斯坦或是迦爾,她都是這樣生活,她漫長的生命和她的人一樣,是股冷冽不可觸的清泉,在無人知曉的暗處靜靜流淌。
但那是在崔斯坦發現娜塔莉之前,他現在既已知道娜塔莉,便會守護她,他會用盡一切辦法讓她卸下肩上的擔子,替她搶回本該屬於她的東西。
用盡一切,不擇手段。
35父子(上)
愛德華王站在高塔上,手撫窗檯,仰望天際。高塔與城堡遙遙相望,從這裡俯瞰能將整個布魯家盡收眼底。這是二王子丹尼爾生前最愛之地,丹尼爾最喜歡坐在這窗台上,盯著白雲發獃。他做白日夢的神情,簡直與小丹尼爾一模一樣,他們迷濛的湛藍雙眼裡,似乎都藏著一個最美最遙不可及的白日夢。
愛德華王對著窗檯發獃,思念亡子。
「人家好歹也是中陸霸主,」二世上了高塔,「你一句話就將人家差去當保母。世人知道愛德華王的慈愛,但知道他這麼能言善道嗎?」
愛德華王沒看向二世,「中陸王本來就要去找聖泉,他帶著我的裝備與軍隊,我要他帶上我孫子又何妨?」
「刀劍無眼,」二世加重語氣,「人家可不是去玩的。」
「我不認為丹尼爾待在家裡會更安全。」愛德華王正視二世。
「你認識那中陸王才多久?」二世失笑,「放心將寶貝孫子交給他?」
愛德華王:「中陸王很滿意我們之間的交易,但丹尼爾不會受制於人。睡獅以為入口的是塊肥肉,但我想他分不清楚,嘴中肉是小白鴿還是猛禽,我不會像他一樣小看丹尼爾,又為什麼不放心?」
「哼,」二世冷笑一聲,「李奧?里昂自以為談了筆好交易,他只看見你的慷慨仁慈,卻沒看出你的老奸巨猾。竟然天真的以為,能靠當幾天保母,換得布魯家?真是讓人難以置信的異想天開!」
愛德華王:「我說要將布魯家給他,不是騙他。」
「但你也沒將話講完,」二世目光冷冽,「你給他的,只是半個布魯,只是表面上的布魯。金銀財寶是身外之物,錢是世上最沒價值的東西,畢竟四下流通,誰都能擁有,誰都能有的東西就不是什麼稀罕物。你享受太久的榮華富貴,深知這一點,才會輕易將金山送人。我雖然沒你享福的久,但也分得清楚,什麼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喔?」愛德華王似笑非笑,「布魯家的金山也入不了你的眼?敢問王子殿下,在你看來,什麼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二世:「你那幾條金塊我還真看不上,我要的,是真正的布魯家,完整的布魯家。家財萬貫,是一般人對布魯家的印象,這隻能拿來矇騙像李奧?里昂那樣的外人。我是布魯,當然知道布魯家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我要布魯家的神兵團。」
愛德華王不動聲色,他早就料到二世會這麼說。
二世:「神兵團,這才是布魯家最有價值的東西。擁有它,無論你回頭就將布魯家隨手送人,我都能搶回來。但神兵團只存在傳說中,愛德華王年少時,率領部下浴血奮戰,尚不曾驅使神兵團,老年後,喜愛和平,偏安南方更不需要神兵團。你從沒讓我見過神兵團,甚至連提也不提。我差點都以為,這是不知道從哪裡給布魯家捏造出來的謠言。」
愛德華王:「差點?」
二世:「差點。直到我聽見大學士和奧斯汀談論布魯家的歷史……」
「奧斯汀?」愛德華王眯起眼睛,「那是誰?」
「奧斯汀?巴羅。」二世懶洋洋的回答,「他是大學士的學生,會成為布魯家下一任大學士。也難怪你不記得他,他身體弱,是巴羅家唯一一個沒有成為騎士的人。」二世不願花時間討論家臣,將話題拉回來,「布魯家的王位傳承,需要連同繼承信物一併傳給繼承者,持有繼承信物不僅能獲得統治的正當性,還能得到布魯家的神兵團。」冷笑一聲,「重要的是神兵團,誰理那什麼統治的正當性,誰有本事坐上那位子,不正說明了他統治的正當性?你不這麼認為嗎?父親?」
愛德華王不置可否。
二世:「繼承信物會認定主人,交給主人後,除了主人自己,任何人都取不下來。」
愛德華王:「這些我比你還清楚,你不是特地來對我說些我早就知道的事吧?」
二世:「當然不是。我不是來和父親談父親早就知道的事,而是來向父親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愛德華王:「屬於你的東西?」
二世:「父親聖明,應該已經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東西。身為你的長子,我生來就獲得繼承王位的正當性。但由於你的偏愛,」二世目光黯淡,「那東西落入次子丹尼爾手裡。他現在既已不在,我想,那東西應該在你身上。今天,我便是來要繼承信物的。」
愛德華王:「屬於你的東西?繼承信物屬於王位繼承人,而不是屬於長子,敢問王子殿下,有什麼底氣這麼說?你是王位繼承人嗎?」
二世臉色陰沉:「丹尼爾已經死了。」
愛德華王:「不是所有丹尼爾都死了。」
二世一愣,「你將那東西給他了?」
愛德華王:「你不會以為,我會將丹尼爾的安危指望中陸王一人?我的孫子,唯獨我能保護,縱使黃金勇者來了,也愛莫能助。繼承信物,才是丹尼爾的保命符。礙著那東西,你也不好動他。」
愛德華王不知道,二世以為繼承信物在愛德華王手上,打算趁丹尼爾這趟出門讓他死在外面,派了刺客一族暗殺丹尼爾,卻沒想到,丹尼爾會被克萊德半路劫走。克萊德怕刺客一族還會再派人來殺丹尼爾,謊稱丹尼爾手中握有布魯家機密,二世大人不殺他,改為活捉他,沒想到,卻一語成讖了,既然繼承信物在丹尼爾手上,二世現在不能殺他,得逼他將東西交出來。
得將暗殺丹尼爾的委託收回,希望還來得及,二世心中焦急,臉上仍不動聲色,「就為了這種原因,你將那東西給了他?你什麼時候給他的?」
愛德華王:「早在他小時候我就傳給了他。」
「小時候?」二世沉聲:「你早在他小時候就打算將王位傳給他?」
愛德華王不答,只說:「早在丹尼爾小時候,我就將繼承信物給他,但他不知道那東西就是繼承信物,所以無論你怎麼威逼利誘,都無法從他口中問出繼承信物。」
布魯家的繼承信物由歷代王自行決定,是以除了愛德華王,沒有人知道他傳給丹尼爾的繼承信物是什麼。愛德華王知道兒子們遲早會知道自己將繼承信物傳給孫子,為了保護丹尼爾,他並沒有讓丹尼爾知道那東西是繼承信物,而是將繼承信物當成一般禮物送給丹尼爾,但他堅信,聰明如丹尼爾,等他長大后,一定會發現繼承信物是什麼。
二世默不作聲,不知道在想什麼。
愛德華王卻還嫌對他的刺激不夠,繼續說:「我將繼承信物當成一般禮物送給丹尼爾,但他從小到大,我送的禮物還嫌少了?他或許將繼承信物放在家裡,或許帶在身上,誰知道呢?他那麼愛往外跑,又或許,早就將繼承信物落在外面了。」
二世大怒:「你就這麼對布魯家的寶物?」
「什麼叫寶物?」愛德華王也怒了,「讓你們自相殘殺的東西叫寶物?我還寧可那東西被丹尼爾帶出門,在他一次外出時落在外面,永遠找不到,反正繼承信物只有布魯家的人能用,我不怕被外面的人撿去。我看你對繼承信物一無所知啊,二世。你可知道,為什麼我從來不用繼承信物?」
「懦弱?怕事?」二世不以為意,「我沒那麼多心思去猜老父的心思,畢竟那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摸透過。」
愛德華王:「繼承信物能號令神兵團,上面擁有強大的力量,要是繼任的布魯王者鎮不住這股力量,就會遭上面的力量反噬而亡。你只知道我從來不用繼承信物,卻不知道我為什麼不用。我不只自己不用,我也不會讓你們用。」
二世:「你老了,父親。你又能管我們多久?你管得了我們一時,管得了我們一世嗎?適時放手吧。」
愛德華王想到自己的確不久於世,這野心勃勃的長子,看一眼少一眼,忍不住溫言相勸:「號令神兵團有什麼好?你是我的長子,布魯家現在也是你在掌事,我死後你登上王位,沒有人敢有異議,你不需要繼承信物就能登上王位。布魯家的大王子,還有什麼是想要卻得不到的?」
想要卻得不到的,二世盯著父親,他覺得他永遠都得不到。
二世卻沒說實話,只說:「我要天下。一樣的願望,李奧?里昂想靠聖泉來實現,他將願望寄托在那虛無飄渺的傳說上,我與他不一樣,我要靠實戰取得天下。身為布魯,我已擁有南方,已擁有雄霸一方的資本,李奧?里昂雖然只是忽然竄起的野王,但他卻擁有讓人望塵莫及的武器─黃金勇者。誰能與擁有神兵器的黃金勇者對抗?我需要神兵團的原因不言而喻。」
「你想要神兵團,不也是將願望寄托在虛無飄渺的傳說上嗎?」愛德華王失笑,「你已擁有黎明騎士團,當今最強的騎士,他們不就是你的神兵團嗎?你不希罕這看的見、摸的著的神兵團,卻將心思放在那從未見過,只存在於傳說里的布魯神兵團?你剛也說了,錢是世上最沒價值的東西,對於這一點,我深感同意。我不在意死後萬貫家產會去哪裡,我只在意我的子孫,你們對於我來說,才是真正重要的。如你所說,我老了,又能管你們多久?管得了你們一時,管得了你們一世嗎?所以,我才想在我闔眼前,確保我的子孫們能互相扶持走下去。」愛德華王更噎,「我看不到那時候,二世。你能向我保證,替我見證我想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