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
第三百零五章暴風雨前的寧靜
只是此刻的他仍一無所知。
彼得喝一口茶,「能聽你親口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尚恩:「不過,父親與族人有什麼對策嗎?由於先前的起義失敗,巴爾人的戒心與起義難度一起提高了……」
彼得:「你說的沒錯。所以這事可能得再緩一緩,我們得先讓部份族人爬至高位,之後行動起來比較容易,加上你的特殊能力,之後一定能帶來助益。我想,這次起義得從長計議,若是再失敗,巴爾人可能一氣之下會滅了保護區,到時,就真的會創造出一個沒有巴爾人與伊利亞人之分的世界了……」
「我明白。」尚恩點頭,「對了,父親。今日之事,您會與歐文說嗎?」
彼得搖頭,「歐文還小,我不確定他能替自己做決定,還是只是一昧的跟著父親與兄長……」指尖輕輕點著杯緣,「或許等他長到你這個年紀時,我再和他說吧!到時,他可能比較能理解怎麼一回事,才能走上自己無悔的道路。」
尚恩:「長到我這個年紀……也就是三年後?」
彼得點頭,輕拍尚恩的肩膀,「再讓你弟弟無憂無慮三年吧!」隨即笑說:「不過,依他的個性,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畢竟你知道歐文不是一般的頑皮,或許還得等他再長大一點才能了解。」
尚恩點頭,心想:歐文當時和我一起看見族人……不知道他會不會起疑……
「當時發生什麼事了?」歐文問。
「什麼什麼事?」尚恩拉弓瞄準箭靶。
果然,自從尚恩與父親和凱叔從保護區回來后,歐文就一直纏著尚恩問東問西。
歐文:「父親不是和你一起去保護區將凱叔找回來了嗎?沒發生什麼事嗎?」
尚恩手一放,箭飛了出去,「凱叔摔斷了腿,這你知道的……還想問什麼?」
歐文:「父親也見到了吧?伊利亞人!他沒說什麼嗎?」
尚恩又拿了一枝箭,「……他們是當地原住民,本來就住在那裡了。這有什麼好說的?」
歐文:「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將他們住的地方圍起來,設為保護區,又稱作禁止進入的禁區啊?」
尚恩心裡雖然很想跟歐文說實話,但是想起父親曾說:「再讓你弟弟無憂無慮三年吧!」想說的話剛到嘴邊又溜走了,只說:「應該是怕我們打擾他們的生活吧!別再想了,歐文。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們有我們的,你不去練兵器嗎?」
歐文雙手交叉枕在後腦,「別人又傷不到我,我也不會去傷別人,幹嘛練?」
尚恩正色,「情況已經不同了。凱叔因為我們,終生殘疾。若我們不加強自己的能力,之後誰來幫助父親?」尚恩此指未來幫助父親起義革命,但歐文並不明白,「幫助什麼?誰要打過來了?要打仗了嗎?」
「我只不過是想未雨綢繆……」尚恩試探性的問:「歐文之後會成為將領嗎?像父親一樣?」
歐文聳肩,「我不知道,哪裡有趣我就去哪!我不想一昧跟隨父親的人生,我要走自己的路。」
尚恩點頭,歐文果然會這麼說,父親多慮了,歐文是個很有主見想法的孩子,並不會一昧跟隨父親與我……或許現在就能跟他說了,不用等他再長大一點……
既定主意,尚恩:「歐文,有件事……」歐文伸手一把搶過尚恩手裡的弓箭,「咻」,差點正中靶心。
「差一點!」歐文搔頭,「沒想到這玩意兒不如表面看起來簡單……」將弓遞還給尚恩。
尚恩接過,「那是因為你疏於練習……」
歐文喃喃:「光是靜止的就不容易命中,還怎麼能射中正在動的東西?」
尚恩愣:「什麼?」
歐文想起什麼似的,「我出去一趟啊!」說著轉身就跑。
尚恩:「慢著!我有話要說!」
歐文頭也不回的喊:「回來再說!」
尚恩本以為歐文只是稍微出去一下,沒想到,他這一出門就是十幾天沒回家。這幾天剛好碰上彼得隨喬瑟夫公爵出門,他們至鄰近領土布魯家拜訪愛德華王,是以彼得對於兒子的失蹤並不知情。
歐文本來就喜歡四處遊盪,就算成天不見人影也是常態,加上別人傷害不了他,彼得向來很放心讓歐文一個人在外。但尚恩卻不像父親對於弟弟經常消失感到安心,他不斷回想歐文消失前那一天的場景:歐文一箭未中靶心后說了些什麼話,之後像想到什麼似的就出門了……他會去哪呢?
這段時間,尚恩數次用能力將歐文平常去、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卻都不見他人影。
這天,滂沱大雨,歐文仍沒回來。尚恩盯著屋外大雨,霧蒙蒙的一片,視線不自覺停在遠方那一片山區。
「該不會……」尚恩擔心歐文獨自一人跑至保護區,披上大衣,衝出門外,卻在門外看見一個人影從雨中走來。
那身影是……
「歐文!」尚恩對著雨中人影喊。
歐文從雨中走來,渾身濕透,身上又是泥濘又是枝葉,甚是狼狽。
尚恩忙將外衣解下,替歐文披上,「快進屋!別著涼了!」拉著歐文進屋。歐文卻不進屋,尚恩不解的盯著他。
「發生什麼事了?」尚恩見歐文的樣子不太對勁,「這幾天你去哪了?」
歐文:「我去了保護區。」
「保護區?」尚恩驚:「那裡是禁區,父親說不準去的!你為什麼又去?」
歐文不答,尚恩又問了兩三次。見歐文仍執意不答,尚恩嘆口氣:「先進屋吧,在你感冒前,將身上的衣服換下。」說著轉身進屋。
「我知道一切了,尚恩。」
尚恩轉身時歐文在他身後說。
尚恩回頭,「知道什麼?」
歐文:「一切。伊利亞人與巴爾人,我們是伊利亞人,保護區里的都是我們的族人。」
尚恩大驚,「你都知道了?你怎麼知道的?」
歐文一愣,「這麼說,你也知道了?你知道我們是伊利亞人的事?當時在保護區,你就知道那些人是我們的族人?」
尚恩搖頭,「我是前陣子才知道的,當時並不知道。」
歐文:「你怎麼知道的?」
尚恩:「父親跟我說的,他本來想等你再長大一點再跟你說……」
歐文:「等我再長大一點?這攸關我的身世,攸關我是何種人,這麼大的事何必等到我「再長大一點?」難道我還不夠年長到有資格了解自己的身世?」
尚恩:「不是這樣的,歐文。其中有一些複雜的緣由,父親有他的考量,才沒現在告訴你……」
歐文:「什麼考量?我倒想聽聽,是基於什麼,父親選擇拋棄故居的族人,自己進城過好日子。天啊!父親還是軍人!替巴爾人政府做事!而你也同意?你知道這一切,卻當作什麼事都沒有,仍舊一如往常的過日子?你知道保護區是什麼光景吧?你能想像我們的族人與野獸為伍,而我們卻靠著他們繁重的稅收在平地過著安穩的生活?你們夜裡怎麼睡得著?自從我知道這一切后,我每晚都做惡夢啊!夢到那些在保護區受苦難的族人!」歐文越說越激動,險些流出淚來。
尚恩:「冷靜點,歐文,不是這樣的!其實是……」
「找到你了啊!尚恩!」
一個軍官叫住尚恩,他是巴爾人。自從彼得與尚恩談過,他將國軍里誰是巴爾人、誰是伊利亞人都告訴了尚恩,尚恩見到他們能一眼辨出。
「歐文也在啊!怎麼一身濕?」
歐文別過頭,「忽然下大雨,我人在外面……」
軍官笑:「你還是一如往常的淘氣啊!」
尚恩向那軍官行禮,「大人。」
軍官:「免禮。你父親正在找你,跟我來一趟吧!」
尚恩應了,又對歐文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歐文。等我回來,我會解釋給你聽。」說完,尚恩跟著軍官走了。
尚恩這一去,當晚無暇回家,彼得自從知道兒子的決定,便有心栽培他。雖然他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仍是打算讓他熟悉處理軍務,父子倆談論公事直至天明。
雖然當晚無暇回家,那天尚恩仍是用能力抓緊時間回家看歐文。只見歐文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想必這幾天他累壞了,尚恩擔心白天的雨會讓歐文生病,伸手探他額頭,所幸沒發燒。卻見歐文雙目紅腫,臉上掛著淚痕,看來他哭了不少。尚恩輕觸歐文的臉龐,心想:放心,等我回來,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我很開心能現在就讓你知道,而不是三年後……
尚恩這麼想著,不禁覺得安心。他和歐文向來無話不說,要他對歐文有所隱瞞實在比做任何訓練還辛苦,想到之後能與弟弟坦誠,尚恩喜不自勝,笑容不自覺浮上嘴角:等我回來!
看一眼歐文的睡臉,消失回軍營。
尚恩萬萬想不到,這會是至今最後一次看見歐文,兩人再次見面,已是十二年後。
「好久不見了,尚恩。」
歐文被一群士兵押至尚恩面前,尚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歐文。
「這人被發現在大人府前探頭探腦,」喬伊在一旁稟報,「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想幹嘛……」
喬伊於六年前在街頭碰上尚恩,那時歐文早已離家,即使他知道尚恩還有一個弟弟,但從未見過,因此並不知道,眼前這個被士兵縛住的人竟然就是尚恩的弟弟,彼得侯爵神秘的次子。
「大人?」喬伊見尚恩神色有異,又出聲喚他,「要將他押回去審嗎?」
畢竟王都戒備森嚴,竟然隨便就讓人闖到伯爵府前,問題委實不小,但他們哪裡知道,歐文是抓不住的,就連他現在雙手被縛也是他自願束手就擒的結果。
「不必,」尚恩壓抑顫抖的聲音,「把他交給我,都散了吧。」
士兵們領命散了。
喬伊想再問,尚恩沒給他機會,「現在沒事,去旁邊玩。」領著歐文走了。
丹尼爾與邦妮在帳里目睹校場上的一切,見一群士兵圍著個人,以為是國軍捉拿要犯,但沒多久就散了,離得遠,他們只看見那人背影,沒認出是歐文,見尚恩領著那人離開,樣子不想提拿犯人,而像故友重逢,迫不及待要回屋敘舊。
沒熱鬧可看,布魯主僕重回崗位,伏案的繼續伏案,發懶的繼續發懶。
丹尼爾提筆繼續抄錄桌前藥品,邦妮則在營帳里有一會兒沒一會兒的伸展筋骨。
時光靜靜流淌,安詳靜謐,正如同他們在布魯家度過的每一個午間。
***
「你現在位子爬得不錯啊?」歐文活動著被尚恩解開的雙手,「當到伯爵了。」
尚恩不答,而是替歐文倒了杯熱飲。
「茶?」歐文接過,「總不會是酒吧?」
尚恩:「大中午呢。」
那就是水了,真無趣,歐文心想,慢吞吞啜了口熱水。
「怎麼忽然回來?」顯然伯爵的心情尚未平復,「這麼多年了……你……」尚恩喉頭滑動,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歐文見了他這模樣就想笑:「當年我誤會你與父親,負氣離家。我不能回保護區,我在那裡沒有親人,但一想到巴爾人對族人的壓迫,我又不願繼續待在王都。之後便與那些無法在王都任官職,又無法回保護區生活的族人一樣,待在城裡,混跡街頭。」
尚恩點頭,他對這些並不陌生。歐文離家后,父親四下找人,歐文不在保護區,就只能待在城裡了。有人通報他的行蹤,但歐文何等機靈,他有心躲,眾人根本找不到他。他像蛇一樣,無聲無息穿梭在大街小巷,恣意爬行,熟稔每一寸土地,又滑不溜手,沒有人能抓得住他。
尋人的消息傳開,大家都知道,彼得侯爵的次子隱身在街頭。原因眾人不知道,有人傳說彼得侯爵是為了視察城中伊利亞人動向才將兒子放在那裡,有些巴爾人則擔心歐文是彼得放出去,打算將來要領導伊利亞人革命。
但這些謠言很快都被推翻了,會這麼說的都是沒見過歐文的人,見過的,對歐文下了簡單的註解:「早年離家,混跡於市,與父兄大相徑庭,對國事漠不關心。」、「是個混吃等死的混蛋,好在彼得侯爵還有一個兒子有用。」
「十多年一別,你成了和父親一樣優秀的將領,我卻仍是街頭混子。」歐文自嘲。
尚恩沒接這話,而是問:「你為什麼忽然願意回來?」
「前陣子我遇上父親了,」歐文說:「我知道你們的計畫了。」
尚恩驚:「你見過父親了?」
歐文點頭,「前陣子我發現幾個外來者踏上我們的領土,我們這裡最不需要的就是外來者。這群外來者,有海盜,也有布魯家的人。那布魯家的人相傳是家族裡的叛徒,布魯家的協尋通知都發到我們這裡來了,要我們幫著找人,我能不將他們的行蹤通報軍隊嗎?我和父親就是在這個機緣下碰上,他便將事情都跟我說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你打算……」尚恩心如擂鼓。
「還用說?」歐文狡黠一笑,眼神卻無比堅定,「當然是與你們並肩。」
尚恩眉頭一舒,眼底有暖意浮現,卻只說了:「歡迎回來,兄弟。」
歐文的笑容一閃即逝,「要是當年我沒有這麼衝動離家,就不會白浪費這麼多光陰在外面……」
尚恩:「你一點也沒變。」仍舊是落拓不羈的樣子,甚至因為在街頭沒人管束,愈發狂放。
「你卻變挺多的,」歐文端詳他,「雖然你以前就是一副乖巧斯文樣,但現在,又多了幾分壓抑約束。而且你氣色不太好,是為了馭下,才刻意板著臉嗎?但我也沒見父親這樣……」
壓抑約束,尚恩在太小的年紀承擔太重的責任,他思慮重,心情鬱結,人漸漸陰沉,
身陷名為星落城的巨大牢籠里,他明明有各種方式逃脫,卻選擇最艱難的一種,他自己將牢籠的鑰匙鎖了起來。
「父親也沒什麼變,可能人到了一定年紀就會這樣,」歐文回想,「說起來,這次我回來最想見的是……」歐文話聲忽頓,一動也不動,彷彿忽然被雷劈到,驚恐萬分,只見他瞪大眼睛看向尚恩身後,任何人看見他這副表情都會想知道他到底看見了什麼而跟著回頭,尚恩也不例外,他回頭順著歐文的目光望去。
「說起來……」丹尼爾的筆在空中一頓,「有件事我想不透……」
「什麼?」邦妮伸展完筋骨,在一旁替丹尼爾整理藥瓶。
丹尼爾抬起頭,「泰勒是尚恩的親生妹妹?」
「是啊,」邦妮似乎很習慣丹尼爾這樣想到哪就說到哪,頭也不抬的回:「怎麼?」
「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妹?」丹尼爾再次確認。
「他是這麼說的。」邦妮將一些藥瓶收回藥箱。
丹尼爾想了想,又問:「他們的母親是在十三年前過世的吧?」
邦妮手一頓,她這時才意識到蹊蹺,「……我不知道……」
「尚恩是這麼說的,我確定。」丹尼爾轉過身面向邦妮,「他說他的母親在他十一歲時過世,當時歐文八歲……那麼泰勒?」
「……你聽錯了吧?十三年前泰勒根本還沒出生……」
「我沒聽錯,」丹尼爾堅信,「他確實是這麼說的。」
邦妮:「那麼就是你記錯了。」
這更不可能了,丹尼爾記性素來極好。
丹尼爾:「當時妳沒聽見他說嗎?」
「忘了。」
邦妮不敢細想。
「泰勒?!」歐文失聲,他的目光鎖在泰勒身上。
泰勒一手抱著洋娃娃,一手揉著眼睛站在門邊。
尚恩沒料到泰勒這時會出現,她平常這個時間都在午睡。
尚恩上前,一把將泰勒抱起,柔聲問:「妳怎麼還沒睡?」
「我聽見樓下一直有人在說話……」正如歐文死盯著泰勒,泰勒的目光也離不開歐文。她盯著歐文的眼神,彷彿她正盯著一個老朋友,雖然她不認得他,但她知道自己認識他,且她知道再這樣盯著他一會兒,她就能認出他來。
「是歐文啊,」尚恩抱著泰勒走近歐文,「妳不認得他了?」
泰勒盯著歐文,似懂非懂。
尚恩想讓歐文抱抱泰勒,正要將泰勒交到他手上,歐文驚恐的目光來不及收拾,泰勒見狀,緊抱著尚恩的脖子不肯撒手。
尚恩柔聲問泰勒:「怎麼了?」
泰勒將臉埋在尚恩頸窩,含糊的說:「我想去睡覺……」
「困了?好,去睡覺。」尚恩抱泰勒上樓。
將泰勒安頓好后,尚恩下樓見歐文失神的攤在椅上。
「你離開太久,她幾乎不認得你了。」尚恩語氣平靜。
「她幾乎不認得我?」歐文失笑,「是我幾乎不認得她吧?」忽逢劇變,歐文口氣不好,「你竟然能若無其事的這麼說?發生什麼事了?」
這事本來就是尚恩的心病,他小心守護,不願多談的那一塊,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會潰堤,他不願讓久逢未見的歐文乍見那樣的自己,試著以平靜的語氣說:「你是問你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事?要從你走後哪年開始講起?」
尚恩平靜的語氣不會平復歐文的情緒,卻會火上加油。
「該死的!尚恩!」歐文起身揪住尚恩的衣領低吼:「你知道我在問什麼!我問你泰勒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她是這個樣子?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她為什麼和我離開那時一模一樣?」
若無其事不能粉飾太平,騙不過任何人,無論是眼前人還是自己。尚恩再也不能強裝冷靜。
「你也知道是「從你離開時」!」尚恩也怒了,一把將歐文推開,「沒錯,自從那之後,泰勒就一直是這副模樣!這幾年你要是曾回來過你就會知道!而不是現在才一副關心她的樣子!你如果真的關心她,為什麼這些年不曾回來過?」
最後一句如同冷水,將歐文從頭到腳淋個透徹,也讓他冷靜了幾分,「因為我知道你與父親會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她是我們的小公主,不是嗎……」歐文說著便流下淚來,「我們的小公主……發生什麼事了……她為什麼都沒有長大?」
尚恩見歐文流淚,心也軟了,低聲說:「查不出原因,父親將能找到的醫生都請來了,他們都檢查不出泰勒身體的異狀……除了一直停在七歲,泰勒的身體狀況良好,她並未染上疾病……」
如果青春永駐不算病的話。
歐文:「我走時她就是七歲,現在她應該十九歲了……那心智呢?剛才看來,她的心智也停在七歲?」
尚恩點頭,「她的時間似乎從來沒往前,她仍停在七歲的世界,她沒察覺到自己毫無變化。」
「她沒察覺?」歐文一愣,「她見你這樣,都沒有起疑嗎?她沒發現你一直長大,自己卻一點也沒變?」
尚恩搖頭,「她每天見我,似乎沒察覺到我的變化。雖然我的樣子和十二年前差很多,但在泰勒眼裡似乎並無不同。」
「她剛才幾乎不認得我,這是理所當然,因為她沒見過這樣的我……」歐文喃喃,「但我見她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她心裡是認得我的,只是事出突然,一時之間難以適應罷了……」
尚恩:「又或許是你剛才一臉驚恐嚇到她了……與許久未見的哥哥相逢,他竟然是一副見到鬼的樣子瞪著自己?誰看了不會害怕?說不定你不只嚇到她,還讓她傷心、失望,她午睡醒了你得跟她道歉。」
歐文:「我知道,還需要你教我怎麼當哥哥?小時候她可是比較黏我啊。」
尚恩嘆:「那也是小時候的事了……」多年後的現在,我們都不一樣了。
「父親呢?」歐文用力一抹臉,將眼淚抹去,「對於這件事,他有什麼打算?你們不會想讓泰勒永遠停在七歲吧?」
「當然不可能。」尚恩斬釘截鐵,「我們遲早會老死,到時她得孤零零一個人在世上,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既然你見過父親,從他那裡聽了我們的計畫,想必也聽過聖泉遠征軍?」
歐文一愣,仍說:「聽過,我知道你們要去找那玩意兒……」
尚恩:「聰明如你,一定知道我和父親為什麼那麼迫切要去找聖泉?」
歐文隨即意會,「……你們想用聖泉醫治泰勒?」
尚恩:「沒錯。聖泉能實現願望,我會找到聖泉,替族人建國,讓泰勒恢復。」
歐文沉思一陣,忽說:「我曾見過一個人,他擁有神奇的力量……正是你身重劇毒,有性命之憂那時,是他將你治好的……或許他的力量能用在泰勒身上。」
歐文曾拿真理杯交換洛基替尚恩治癒。
尚恩點頭,「我知道,但你知道去哪裡找那個人嗎?」
「不知道,」歐文想了想,「他可能跟著被國軍交給了布魯家軍隊,也可能沒跟布魯一起行動。若是後者,極有可能仍在我們的國土上。」
「但也極有可能不在我們的國土上,」尚恩說:「沒關係。他的能力是治癒?說不定只能治療傷口,不見得能使泰勒恢復……對了,我還沒謝謝你……」
歐文:「謝什麼?」
尚恩:「謝謝你當時和那些人進行交易,救了我一命。」
「說這什麼話?」歐文這一笑,氣氛瞬間緩和不少,「難道我會對自己的手足見死不救?」
尚恩神情感動,卻只低聲說:「我以為十二年前你就不要這兄弟情了。」
「當時我太小,什麼都不懂……」歐文嘆,「但現在不同,我回來了。無論是伊利亞人、巴爾人,還是泰勒,我們都能一起面對。」
尚恩微笑,「我知道,我很高興有你在,歐文。」
兩兄弟擁抱,這相隔十二年的擁抱,兩人都長大了,看起來是那麼不同,但彼此眼中仍是當年那兩個小男孩,這陌生又熟悉的擁抱。
尚恩放開歐文,仍是目不轉睛的上下打量他,似是想將十多年沒見的份,從這一瞬補回來。
歐文見狀,笑說:「你見不到我,我卻常見著你呢!伯爵好大的官威,不時能見你在城裡走動。聽說你超越了父親,成了喬瑟夫公爵的心腹,這話是真的?」
尚恩:「我是喬瑟夫大人看著長大的,他自然與我親近些。」並未否認成了喬瑟夫公爵的心腹。
「對了,」歐文忽然想到,「你和父親有沒有想過,「不會成長」會不會就是泰勒的能力?我跟你都有特殊能力,或許這就是泰勒的能力?她能長生不老?還是她還有其他能力?」
尚恩:「不,泰勒除了不會成長,其餘都與一般小女孩沒兩樣,她沒有特殊能力。我們也曾認為,會不會她的能力就是長生不老,不過這個能力對泰勒不見得是好事,我們之後都會死去,她怎麼辦?就算這真的是她的能力,為了她好,我們還是得將這能力從她身上除去。」
歐文點頭,「還得幫助她恢復記憶,讓她記起誰才是她最愛的哥哥。」
尚恩似笑非笑的說:「恐怕現在和她最親的不是哥哥了。」
歐文一愣,「什麼意思?」
尚恩:「還記得凱叔嗎?」
「當然,」歐文理所當然,「我失去的是光陰,不是記憶。泰勒現在比較黏凱叔?」
尚恩:「因為當時保護區的事,凱叔至今行動不便……父親便將泰勒託付給凱叔,平日里我們都忙,讓他們兩人相伴,日子也能添些滋味。」
聽到這裡,歐文能猜出尚恩心中所想,「你是想……」
正如同他能猜到尚恩心思,尚恩也會知道他猜到了,「我想用聖泉將凱叔的腿治好。」
「當然,」歐文贊同,「畢竟凱叔會這樣,也是為了我們……看來這個聖泉,」目光炙熱,「一定得尋到。」
旌旗獵獵,李奧遠遠就看見布魯家的旗幟,歌頌和平的白鴿乘著旗幔飛來,布魯大軍迎面而來。為首的強納森銀鎧白袍,英姿颯爽,更顯得身旁滿臉鬍渣、一頭亂髮的男人有多邋遢,這人李奧沒見過,只覺得他一身野性與布魯家不相稱。
克萊德看見那人卻露出欣喜的神色。
李奧低聲問克萊德:「那是誰?」
克萊德不掩興奮,「艾瑞克?加里坡底,強納森大人的近衛。」
李奧:「上次在布魯家沒見到?」
克萊德:「他很少待在布魯家,這次竟然跟來了,真是稀奇!」
兩人轉眼騎馬至李奧面前。
克萊德低頭向強納森行禮,「大人。」
強納森點頭,對李奧說:「好久不見,中陸王。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近衛,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艾瑞克?加里坡底。艾瑞克,這是中陸王,李奧?里昂。」
李奧伸出手,「幸會,加里坡底先生。」
艾瑞克未伸出手,看向李奧身旁,「黃金勇者呢?」
李奧一愣:「什麼?」
艾瑞克:「天下第一的黃金勇者是你的家臣吧?他在哪裡?怎麼沒跟著你?」
強納森笑:「聽見沒?我的家臣一上來就要找你的家臣,可見他有多優秀,名聲多響,真羨慕你!」說完用手肘輕推艾瑞克,示意他與李奧握手。李奧正要將手收回,卻見艾瑞克伸出手來,收回的手停在半空中,艾瑞克卻將手伸向克萊德,硬是握了克萊德的手,「好久不見啊!克萊德!」
克萊德雖然早就知道艾瑞克的性子,但也想不到他對擁有黃金勇者的中陸王也敢這樣,愣愣地被艾瑞克握著手。
強納森伸手握住李奧那隻停在半空中的手,尷尬笑笑。
李奧不悅,「迦爾正在遠方替我辦事,結束了很快就會來了。」
艾瑞克:「迦爾?」
克萊德:「那是黃金勇者的名字。」
艾瑞克點頭,問李奧:「辦事?你有什麼事更要緊?我聽說他能以一擋百,要是他在這裡,我們就不需要過來支援了……」
「有什麼關係嘛,艾瑞克。」強納森出聲打斷,「反正我本來就想來看看,這聖泉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艾瑞克:「你想,我可沒興趣。我是為了丹尼爾來的,」說完看向李奧,「丹尼爾本來和你在一起,他現在人呢?」
李奧:「這事你能問克萊德,他在路上曾見過丹尼爾……」
艾瑞克:「我問的是你。愛德華王當初是將布魯家的軍隊交給你,不是克萊德。你卻將他的小王子顧到不見?你這麼做,對得起已故愛德華王嗎?」
李奧驚:「愛德華王過世是真的?」
艾瑞克:「是啊,你聽到的謠言中,唯它屬真。」艾瑞克這裡有替克萊德闢謠之意,但李奧對於布魯家的內鬨並不在意,他只是震驚愛德華王真的過世了。
克萊德倒抽一口氣:「怎麼會……」
強納森雖然不知道艾瑞克為什麼對李奧說話這麼不客氣,卻知道再繼續說下去艾瑞克也不會有什麼好聽話,反而可能越說越難聽,忙打岔:「我得和中陸王談談現在的情勢,艾瑞克,你和克萊德打聽丹尼爾的消息吧!」
克萊德:「我們去旁邊說吧,艾瑞克。」克萊德與艾瑞克騎馬離開。
李奧盯著艾瑞克的背影,心想:無禮的傢伙……
***
克萊德:「你出現在這裡真是出乎意料啊,艾瑞克。什麼時候回去的?」
「你的傳聞傳成那樣我能不回去一趟嗎?」艾瑞克將一顆小石子拋入湖中。
兩人暫別布魯軍隊,讓馬至一旁湖邊喝水。
「感謝老天,還有人相信那是「傳聞」。」克萊德彎身就著湖水凈手,陽光將他的笑容照得更耀眼。
艾瑞克:「布魯家的人都知道,但天下人不知道,你和邦妮在外面得小心點。」
克萊德點頭,「我知道,她現在和丹尼爾在一起……」
艾瑞克:「我知道。我在路上遇見他們了。」
「你遇見他們了?」克萊德驚著站直身,「他們現在情況如何?你在哪裡遇見他們的?」
「放心,他們都沒事。」艾瑞克拋了拋手中的石子,「在一間小酒館外遇上的。」這一次玩上了打水漂。
克萊德皺眉,「酒館?他們不該往人多的地方去……」
「放心吧,克萊德。」艾瑞克朝湖裡打了個水漂,「我要他們往保護區移動,那裡駐紮的軍隊少,雖然可能遇上林間猛獸,但我想有邦妮那傢伙在,沒事的。」
克萊德:「那麼你剛才是故意向中陸王詢問丹尼爾的下落?我看你對他挺不友善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人不是好東西。」艾瑞克說話時仍盯著遠方,「他莫名其妙率領別人家的軍隊幹嘛?他的兵權真的是愛德華王授予的?」
克萊德點頭。
「天曉得愛德華王想幹什麼……」艾瑞克聳肩,「總之,我覺得李奧這傢伙不可信,布魯家族裡夾雜著一個外人,這點本身就很奇怪了,他卻完全沒有半分尷尬不適,反而還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除非他是愛德華王的私生子,不然我敢打賭他一定在暗中盤算什麼。你可別太相信他啊!」
克萊德笑笑,艾瑞克果然會這麼說,「但現在除了他,沒有人相信我。所有人都認為我謀殺親王,劫走王子。我現在只能待在他的軍隊里,以這樣的身份回歸布魯家……本來想說這只是個可怕的謠言,終究能證實,但沒想到愛德華王真的死了……愛德華王究竟是怎麼死的?」
艾瑞克將從伊芙琳那裡聽到的一切都說給克萊德聽。克萊德聽了,驚訝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艾瑞克:「總之,現在的局勢是,他們要先解決丹尼爾,再來爭奪王位。二世大人或強納森其中一人……或是兩個,都想得到聖泉,我們才會在此。強納森親自出來,就是想爭奪;二世大人較狡詐,可能假借留守布魯家之名,實則想等天下人為了聖泉爭的你死我活之後,出來漁翁得利。誰知道呢?他已悄悄將手伸向北方。」
克萊德:「北方?你是指北境?」
艾瑞克:「不然你以為你哥哥姐姐最近在忙什麼?還不是正忙著將二世大人的觸角伸至北境。」
克萊德淡聲:「我沒聽說,不知道。」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克萊德問:「你打算怎麼做?你是要幫助強納森大人嗎?還是丹尼爾?」
這彷彿是艾瑞克此生最討厭的問題了─要幫助哪個布魯?他躲著這個問題,但這個問題卻不放過他。
「無論是強納森還是丹尼爾,不都是布魯嗎?」艾瑞克嘆,「我只要布魯家的王座最後由布魯坐上就萬事俱足了。我是強納森的近衛,自然會幫他。至於丹尼爾……」艾瑞克摸摸鬍渣,「我看他小子也從沒想過要稱王,我會幫助他,看能不能逃至遠方或是什麼偏遠的小島,讓他無慮的度過人生……你呢?你們家會幫助二世大人吧?」
「我想是的,」這點克萊德毫無懸念,「你看,他們到現在都與二世大人一起待在布魯家,二世大人並沒有為難我的家人,卻要製造這麼可怕的謠言,到底是為什麼……派克家呢?有因為邦妮的傳聞被波及到嗎?」
艾瑞克嘆口氣,將派克家被斬首示眾的事說了。克萊德聽了,沉默不語,緊閉雙眼,卻忽然靜靜的流下淚來。
艾瑞克略微驚訝,這是他第一次見克萊德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