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慕容
黃衣如桂,大眼櫻唇,腰間束著一條玉帶,麥色的皮膚沒有掩去少女的楚楚,反而多了幾分颯爽的英氣,一頭短髮更是讓這副美麗的容顏帶了一股彪悍的野氣。
女子盯著項無間眉間的黃色魄印,目光中露出了幾分驚詫。
項無間並未說話回應,只是微笑著點了一下頭。
白雲生也沒有說話,但他的嘴巴卻像吞了七八個生雞蛋似的,十分驚詫地看著眼前的短髮女子。
這頭短髮和這副打扮他並不熟悉,但女子的臉他卻似曾相識。
腦海中被壓迫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某個深夜,某片深山老林,某條被血染紅的溪流,某個白色身影,某張清冷傾城的臉——竟然和眼前出現的女子頗有幾分相似。
「我的天,是幻覺?」
白雲生揉了揉眼,又直勾勾地看了過去。
剛剛他的注視已經讓這女子俏臉浮怒,想一拳打掉他的下巴,但女子看了一眼項無間后忍住了。而當白雲生第二次「無禮」的目光落下時,一雙帶著桂花香氣的拳頭同時落在了他臉上。
白雲生感覺就像被鐵鎚狠狠地掄了一下,左臉倏地一疼,身體已經飛出去了五丈遠。
項無間目一瞪,口一呆,手一伸,話還沒說出口,一道尖細的男聲忽然插了進來,就像一顆硬擠進木頭的釘子。
「老闆,這大玄武殺我要了。」
坐在櫃檯上閉目養神的老闆立馬醒了過來,穿著一身華服,屁顛屁顛地走了過來,慧眼一認,笑道:
「原來是火焰山的邙少主,失迎失迎。少主可有看上之物?」
只見一個壯碩青年邁著方步走過來,耳朵上掛著十幾個鋼環,嘴裡的話就像火紅色的頭髮一樣囂張:「這副大玄武殺拳套我要了。」
黃衣女子杏眼一瞪,嬌斥道:「喂!兵器是我先看中的!」
囂張男完全無視了這聲反對,囂張道:「我出三倍價錢。」
黃衣女子杏眼微斜,瞪著老闆道:「吳老闆,昨天我們可就談好了,今天我來拿兵器!」
老闆也似乎對三倍的價錢並不在意,腰不彎腿不軟,仍笑道:「慕容小姐,您先來的,當然是歸您了。」
那囂張男子小眼睛里當即冒出了火星子,喊道:「老闆,五倍價錢。」
吳老闆笑容忽然一停,緩緩道:「不好意思邙少主,兵器確實已經歸慕容小姐了,如果您不滿意,可以找她商量。天機門絕不干預。」
那囂張男聽著吳老闆的話,本來臉上的不悅已經漸濃,但當他聽到天機門三個字時,一臉怒容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冷哼一聲,接著調轉槍頭,怒目盯著黃衣女子,不懷好意道:「小妞兒,我出五倍價錢,買你這件兵器。」
「不賣!」
兩個字就像兩記耳光,啪啪打在邙少主臉上。
「你!」囂張男子小眼瞪了起來,喝道,「找死!」
一道耀眼的紅光忽然閃出,一縷劍芒帶著烈焰直奔女子而去。
剎那間,飛影驚動。
在場的人只覺眼前一花。一把鋒利的長劍已被項無間夾在手指之間,動彈不得。
那邙少主當即喝道:「小子,你是哪路的?」
可當他看到項無間眉宇上的妖族魄印,囂張的氣焰頓時落了幾分。
項無間淡定地笑道:「閣下是離惑部洲的人,大玄武殺更適合土脈功法,這位姑娘比你更適合它。況且兵器已經屬於她,閣下何不成人之美?」
邙少主用力拔了拔劍,紅了臉,出了汗,劍鋒卻紋絲不動。他自己的修為不過小營位後期,斷然敵不過黃魄境的妖修。
不一會兒,邙少主撒開火玉般的劍身,硬頂著一口氣,囂張道:
「妖族小子,別讓我在荊州城看到你!」
說完領著跟班跑出了店門,劍仍然停在項無間指間。
「你的劍。」
項無間手掌輕擺,火劍已飛出店外。
挨了一拳的白雲生本想找黃衣女子算賬,起身卻發現項無間正在「英雄救美」,便耐著性子靜靜看完這一幕,心中也不自覺地奇怪,項無間怎麼突然管起這等閑事來了。
店內看熱鬧的人本就不多,現在也已散乾淨了。在這茫茫荊州城,像這樣的修行者間的糾紛每一刻不知道要上演多少次。這一次能招來幾個看客,還是在天機門的門店裡,已著實不易。
項無間也並未掛心,轉身繼續看兵器。
白雲生捂著臉跟上,叫道:「項大哥。」
項無間這才想起剛剛被揍飛的同伴,看著白雲生紅腫的左頰,笑道:「以後可記住了,不能一直盯著陌生姑娘看。」
白雲生無奈地用右臉笑了笑,左臉又一陣疼,還沒等說明原因,那黃衣女子的聲音忽然響起:「喂!」
她叫住了項無間,卻並未行禮,只是淡漠道:「你叫什麼名字?」
項無間興緻忽起,同樣淡漠道:「項無間。」
「我叫慕容塵。」
「原來是坤山部洲慕容家的大小姐,失敬。」
「謝謝。」
慕容塵說完,躲開項無間的笑容,拿著拳套快步離開了房間,像是躲避什麼仇家一般。
白雲生抱怨道:「這麼沒禮貌!」
項無間看著越來越淡的黃衣背影,嘴角饒有意味地一笑。
白雲生道:「大哥,剛剛那個什麼火焰山,是不是依附著司馬家的一個小門派?」
項無間道:「沒錯,是離惑部洲七山十二嶺之一。」
白雲生撇撇嘴,道:「那他吃飽了撐的,敢得罪慕容家的人?」
項無間笑道:「親家之間何來得罪?」
白雲生詫道:「親家?他倆是親家?」
項無間搖搖頭,解釋道:「這事要說起來,也算是一段佳話。十八年前,司馬家家主司馬豹帶弟子前往妖界歷練,路過震風部洲邊境時,巧遇了月亮丘宗主慕容武。當時慕容武正與東荒妖界祁連山的白象王、賀蘭山的怒獅王幾個藍魄大妖纏鬥,已成重傷之軀。司馬豹以九天離火罩將其救下,後來兩家便定下了這門親事。可那慕容塵脾氣蠻橫,根本不理此事,還放了登門求親的司馬破虜好幾次鴿子,據說有一次晾了人家三天三夜。兩家家主只道年輕人驕縱,並未較真動怒,但那位司馬少主也是個眼高於頂的主兒,那件事後便和慕容塵杠上了。司馬破虜與離惑部洲七山十二嶺的一些紈絝子弟交好,便經常指使他們給慕容塵找些麻煩。」
白雲生摸了摸左臉,嘆氣道:「這樣的姑娘誰敢娶啊。」
就在此時,方才不卑不亢的吳老闆走過來,鞠躬抱拳道:「這位公子姓項?」
項無間詫異地看著這個中年男人,普通的身高,普通的面孔。他不記得自己和這個人有過交集,不過還是禮貌道:「是。」
吳老闆道:「不知北荒妖界乾山大王項問與公子是何關係?」
項無間忽然露出了笑容,道:「他是我父親。」
吳老闆的態度頓時又恭敬了一分,道:「原來是乾山少主,在下天機門吳是非。」
項無間道:「我不記得認識吳老闆。」
吳是非笑道:「項大王與我天機門交情不淺,上面交代過,凡是乾山弟子,都要多加幫助。」
項無間似乎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冒,淡淡道:「父親居然有這般能耐,能和天下第一宗派有交情。」
吳是非笑呵呵道:「少主若有看中的兵器,拿走即可。」
項無間搖頭拒絕了老闆的好意:「不用了,這裡沒有。」
吳是非道:「少主慧眼。此地屋陋寶輕,如若方便,少主可去河東街的總堂,那裡或許會有收穫。」
項無間笑道:「多謝了。」
兩人看了一圈啥也沒得到,倒是白雲生「撈了」一拳頭,就要離開時他忽然想起了易風嘯,叫道:「冰塊臉去哪了?」
「在那裡!」
項無間指了指內堂,易風嘯正一個人對著一件兵器發獃。
白雲生跑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冰塊臉,看什麼呢?要走了!」
易風嘯卻沒有回應。
白雲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那是一把炫麗的短劍,紅劍金鋒,劍柄成環,環外成鋒,金光熠熠。
項無間站在一旁,讀出了這件兵器的註解。
「焰靈。中品兵器,飲馬山底炙炎石打造,封入食金獸血,可逆轉五行,無堅不摧。」
「逆轉五行?」白雲生一臉驚訝,道,「這東西挺霸道啊。」
項無間解釋道:「只是能一定程度抵消水脈功法的剋制而已。不過中品兵器已經不錯了。風嘯,這兵器很適合你。」
吳是非善意的笑臉非常恰當地出現在三人身後,道:「若是這位公子喜歡,拿去便是。」
項無間道:「這件兵器價格不菲。吳老闆何意?」
吳是非道:「易公子既是項少主朋友,這兵器就算天機門幫少主一個忙。」
項無間看了看易風嘯,入迷的易風嘯終於聽見了其他人的聲音。他看了看項無間,微微地點了點頭。
項無間也沒有過分客氣,隨即抱拳笑道:「那就多謝吳老闆了。」
白雲生拍著易風嘯的肩膀,高興道:「冰塊臉,這可是個寶貝啊!你走運了!」
易風嘯冷冷道:「在黃魄境以下勉強足夠。」說完拿著金紅色的焰靈揮舞了幾下,輕若鴻毛,卻殺氣十足。
三人走出兵器店時,地上的影子已經斜長地鋪在地上。
暮色漸起。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出來了快三個時辰。
熱鬧的洛川街上喧囂不減,只是川流的腳步多了幾分匆匆。
項無間迎著橘紅色的晚霞,說道:「該回去了,明天就是天一學院的納學之日,莫要遲到了。」
白雲生最後看了一眼暮光遠去的方向。那個黃衣女子與他記憶中曾在某個地方遇見的女子確有幾分相似。難道自己的過去與坤山部洲,與慕容家有關?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白雲生決定把這件事暫時埋在心底,待日後記憶恢復時再做打算。
兵器鋪里的人氣漸漸涼了下去。等到白雲生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吳是非才對著內堂里的黑暗道:「去通知堂主,他來了。」
「是。」
內堂飄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