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十年前的一張照片

第十三章 三十年前的一張照片

唐寧,古稱「唐源」,歷屬江寧省懷寧地區,境內山多地少,地勢趨西北高、東南低。西北群山疊嶂,幽壑高岩,泉清樹綠;東南丘陵起伏,盆地相間,猶如珠串散布……

多年來,唐寧縣的城鎮建設主要集中在東南部一帶的丘陵和盆地之間。

唐寧縣委大院建於五十年代初期,1964年重新修建后,在院內加蓋了幾棟宿舍樓。

走進大院,映入眼帘的是前院的三棟五層辦公樓,進入後院,則是三棟不同規格的宿舍樓,院內的所有建築清一色的青磚。

院子里有很多生長多年的亞熱帶植物和果樹。

沿著綠茵草地間的石板小路,來到了一棟三層單元樓房前。

這棟樓一共住著六戶人家,一梯兩戶,住的是唐寧縣委的幾位主要領導。

劉娜家就住在這棟樓二層朝西的一套單元里。

這是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當三個人走進客廳的時候,劉娜的爸爸媽媽還沒下班。

」劉娜,你媽在唐寧縣哪個單位工作的?「潘毅問道。

」我媽在縣醫院工作。「

」你媽在縣醫院工作?你媽是……「梁海濤和潘毅不約而同的看著劉娜。

這些年來,劉娜似乎不太願意對別人談起自己的父母,包括對梁海濤也一樣。要不是因為去年底范麗參軍的事情,坪鄉知青農場誰也不知道她是縣委副書記的女兒。

」我媽是縣醫院的院長。「劉娜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難怪你跟縣醫院那麼熟悉……「他倆同時想到曾經開具的那兩份醫院證明,恍然大悟。

劉娜看著他們:」我媽骨子裡非常正統,從來不肯利用手中的權力徇私情,對自己的兒女更是嚴格。所以,有時候我實在沒辦法了,不得不讓我爸出面,跟她敲枕邊鼓了。「

」聽起來,你媽似乎是一個嚴肅、嚴厲、大公無私的鐵娘子。「

」在很多人的眼裡,她是一個毫不留情的人,但跟她接觸時間長的人都知道,她對人非常友好,心地善良,尤其對普通老百姓。說到這兒,我想起了一段與咱們坪鄉知青農場有關的故事。」

接著,劉娜說起了坪鄉知青農場經常給大伙兒「憶苦思甜」的劉大爺在縣醫院的一段經歷:

事情發生在梁海濤被洪建發配到馬德山的那段日子裡,那個時候潘毅正好回省城探親,劉大爺的腰部不知道被什麼蟲子咬了,長了一個大膿包,不小心弄破發炎了,腫得很厲害。

去了寧境公社衛生院幾次都看不好,他就向郭書記請假來到縣城。

那天,他起了個大早,到了縣醫院門診大廳,就直奔正面的一間房間,直接推開門,看見有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坐在那兒。

「你怎麼隨便闖進來?」一位醫生問道。

「我腰疼,請醫生給看看。」

醫生耐著性子告訴他:「看病要先去門診挂號,然後排隊叫到號再進入房間。」

「我是貧下中農,看病還要挂號嗎?」

「無論是誰,都要排隊挂號,我們這裡不搞特殊。」

「在公社醫院看病都不要。」劉大爺嘴裡嘀咕著,很不高興的走出房間。

只聽見身後「砰!」的一聲,房門關上了。

劉大爺說的也對,確實,那個年代,有很多地方的醫院,貧下中農和工人看病就好像軍人看病優先一樣,可以特殊照顧。

當劉大爺回到大廳一看,這才發現大廳里已經有好多人在排隊挂號,他恍然大悟,趕緊跟著排隊,終於拿到了101號。

接著,他就照著別人的樣子,坐在長板凳上排隊,等著「叫號」。

他等呀等呀!終於聽到叫到100號了!

他激動的豎起兩個耳朵!

等呀等,咦?怎麼一直沒聽見叫101號呢?

他不敢隨便問,害怕遭人白眼,又等呀等呀!

怎麼回事兒?

後面排號的好幾個人都進去了,怎麼就沒叫101號?

他還是不敢隨便問,擔心挨一頓訓斥,心裡很不高興地嘀咕著:我到公社醫院,大家對我畢恭畢敬的,哪有人敢這麼對待我的?這縣醫院怎麼回事兒?居然敢不把貧下中農放在眼裡。

一直等到小護士叫110號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小護士身邊,憤怒的看著她。

「你怎麼了?大爺?」叫號的小護士親切地問道。

他對著小護士毫不客氣的大聲嚷道「我看病呀!為什麼半天沒叫到我的號呀!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貧下中農?」

「大爺您別著急?請問您是幾號?」

「我是一百零一號呀!」說著,把挂號單子伸到小護士眼前使勁晃著。

「我剛才不是叫了嗎?而且叫了三次沒人應答,我才接著叫後面的號!」

「你叫了三次?我怎麼沒聽到呀?」

「我怎麼知道您為什麼沒聽到?是不是跑到哪兒去了」小護士有點生氣了。

「我哪兒也沒敢去呀!一直坐在這兒很注意聽。」

「我明明叫了,不信你問她。」小護士委屈巴巴的指著醫生房間門口的另一位年齡大的護士說。

「她確實叫了,我也跟著叫了兩次,沒人回答,所以就過了!」

「我怎麼沒聽到你叫一百零一號呀?」他嘴裡嘀咕著:

「我確實叫yao0yao了!」小護士說.

「什,什麼腰,0,腰?」

「yao0yao就是一百零一呀!」

「啊!原來,腰就是1呀!」他瞪著眼睛。

「是呀!yao就是1,1就是yao!」

「腰就是1,1就是腰……」劉大爺嘴裡不停念叨著。

他嘴上嘀咕著,心裡頭默默念著:這縣醫院看來確實和公社醫院不同,「1」讀作「腰」,「腰」讀作「1」,嗨!總算弄明白了!

接著,護士馬上把他帶進了醫生辦公室。

「大爺,您什麼地方不舒服?」醫生客氣地問。

他剛想說自己腰疼,但一想,不對!在縣醫院,「腰」讀作「1」!剛才已經鬧笑話了,現在千萬不要再搞錯:「醫生,我1疼。」

「什,什麼?你哪兒疼?」

「我1疼!」劉大爺很認真地指了指自己的腰部。

醫生心想,這老大爺怎麼說話口齒那麼不清楚?在唐寧縣的地方方言里,也沒有把腰讀作yi呀!看他指了指腰部,醫生心裡明白了!就沒和他計較。

醫生讓他拉起上衣看看,發現那個大膿包又紅又腫,問明情況之後,給他開了藥方,主要是消炎藥:「發炎很厲害,要打針!」

「醫生,不打針不行嗎?」劉大爺這輩子從來沒有打過針,挺怕打針,怕疼!

「不行!這麼嚴重了!打針才能快好!」醫生耐心說服他。

他拿完葯之後,來到了注射室,怎麼又是剛才那個叫號的小護士?

小護士看了看他,拿出針筒,安上針頭,看著他一雙大眼睛直愣愣盯著針頭,就笑著說道:「大爺,別緊張!打針一點不疼的!快把褲子脫了吧!」

「嗯?打針還要脫褲子?」

「是呀!打針是打在屁股上,當然要脫褲子」

「為什麼要打在屁股上,不是打在膿包上嗎?」他用手指了指腰部。

「不是!是打在屁股上,快點!後頭還有別的病人等著。」小護士有點兒不耐煩了,不知道該怎麼和眼前的這位老大爺說清楚。

只見劉大爺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很尷尬的把內外褲一下子都脫到了腳面。

「您!您!您怎麼能這樣?」小護士見狀大聲尖叫起來。

「你不是讓我把褲子脫下來嗎?」

小護士羞紅著臉說不出話,哭著跑出了注射室……

注射室里,劉大爺光著屁股,正坐在椅子上發愣,他不明白那位小護士為什麼會大聲尖叫,為什麼會哭,他不明白自己今天做錯了什麼……

小護士的尖叫聲和哭聲,引來了隔壁房間的護士,當她們看到房間內的情景時,也一個個嚇得往外跑。

這時,正好我媽路過注射室,她耐心聽完劉大爺訴說整件事情的經過後,親自為劉大爺打了針,並讓醫院的車子送他到汽車站……

「我回縣城探親的時候,我媽媽就把劉大爺在縣醫院看病的經過跟我說了一遍。

那天,我媽一氣之下就把那個小護士給開除了,說她不懂得體恤農民,而且給予護士長記過處分,給分管的副院長通報批評。

「你媽也真下得了手,一下子處理了三個人,那小護士夠倒霉的。」潘毅打抱不平的說道。

」因為這件事情,我媽時常提醒我,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做什麼工作,都不能忘記關心老百姓,正因為農民沒有文化,所以更需要我們體恤他們。

你們可別把我媽想的跟母夜叉似的,她在部隊時間長了,養成了做事的習慣。她在學校念書的時候,可是全班的大美女,在部隊的時候,也是軍中一枝花。」

「有其母必有其女,要不怎麼會生出你這麼一個大美女呢?」潘毅笑著說道。

「說實話,我真不如我媽長得好看,她在大學的時候,有不少男生追求她,可是他偏偏看上了其貌不揚的我爸。」

「看來你跟你媽一樣,在中學的時候,拒絕了多少男生的追求,卻偏偏喜歡上了我們的梁海濤同志。」潘毅調皮的小聲說道。

「別胡說,哪能一樣?我媽那是革命感情,我爸才高中畢業就參加革命了,後來在我爸的影響下,我媽參加了革命隊伍。否則她這會兒也跟海濤爸爸媽媽一樣,一定也是一名醫科大學的教授。「

」你媽在大學學的也是醫科?「梁海濤看著劉娜。

」是的呀,這兒有一張我媽在大學時和全班同學的合影呢,你們過來看。「

三個人來到客廳書櫃邊上,劉娜打開書櫃的門,一個棕色的鏡框里鑲嵌著一張黑白照片,可惜的是,這張照片像被火燒過似的,缺了三分之一。

"無論走到哪裡,這張照片都一直帶在我媽媽的身邊,在朝鮮戰場上的時候,敵人的炮火轟炸了醫療隊的駐地,等到我媽找到這張照片的時候,被燒掉了一大塊,你們看,站在第二排的右邊第四個就是我媽……"

「哇塞,阿姨年輕時真是個大美人,確實比你長得漂亮。海濤,你覺得呢?」潘毅看了劉娜一眼,又看著梁海濤說道。

此時此刻,梁海濤驚訝的目光緊緊盯著眼前這張照片沒說話,這是一張非常熟悉的照片,他家的相冊里也有這張照片,但那是完整的。

相冊里的那張照片里有爸爸和媽媽,正好在眼前這張照片缺失的那個部分里……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的巧合,難道爸爸媽媽曾經和劉娜媽媽是大學同班同學?

「海濤,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劉娜看著梁海濤。

「哈哈,海濤是因為看見你媽比你漂亮,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潘毅對梁海濤做了個鬼臉,笑著說道。

」哦!沒,沒怎麼,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

就在這個時候,劉長遠兩口子開門走進了屋子。

」爸,媽,海濤和潘毅來了!海濤,潘毅,這是我媽。」

只見劉娜媽媽愣了一下,快步走到梁海濤跟前,從上到下仔細的打量著他,然後轉身看了劉長遠一眼,沒說話說。

」媽,您這是怎麼了?您怎麼這麼看著海濤像呀?「劉娜不解的看著她媽媽。

這個時候,只見劉娜媽媽又轉過身問梁海濤:」海濤,你爸爸叫什麼名字。「

」我爸爸名叫梁振宏。「

劉娜媽媽看著梁海濤繼續問道:」你媽媽叫什麼名字?」

「阿姨,我媽媽叫施秀華?「

「你爸爸媽媽都在寧洲醫科大學工作?」

」是的。阿姨,您真的認識我爸爸媽媽?您跟我爸爸媽媽真的是大學同學?「

劉娜媽媽不解的問道:「海濤,難道你都知道了?」

「阿姨!剛才劉娜給我看了那張你們大學同班同學的合影,我們家有完整的,所以……」

劉娜媽媽轉身對劉長遠說;"老劉,看來沒有錯!是梁振宏和施秀華的兒子。"

劉娜媽媽接著看著梁海濤:」海濤,我曾經跟你爸爸媽媽是大學同班同學,那個時候,你爸爸和你媽媽正在談戀愛,全班同學都知道,經常拿他倆開玩笑。自從1949年我參加革命離開學校后,就一直沒跟大學同學聯繫了。解放后我就一直在部隊里。

六十年代的年底,老劉轉業到唐寧縣委,我就跟著轉業到唐寧縣醫院。

上個月,我到省城開全省醫療工作會議,沒想到在臨別時,遇到了在省城醫院工作的一位大學同學。她告訴我你爸爸媽媽的情況,還有你小時候的一些事情,而且告訴我,你就在唐寧縣插隊。因為會議后還得趕回縣城召開縣衛生系統工作會議,時間匆忙,就沒去看你爸爸媽媽。

回到縣裡后,本來想通過縣知青辦打聽你的情況,縣衛生系統工作會議之後,又忙於半年總結工作,就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昨天老劉回到家裡,跟我說起你的事情,聽到你的名字,我又想起來了。不管怎麼樣,可總算找到了,你爸爸媽媽身體都好嗎?聽說他倆已經繼續教學了。「

」是的,雖然有些結論還沒有最後得到落實,但他倆的心態都非常好,看事情比較樂觀,而且目前學校安排給他們的教學任務不多,工作比較輕鬆。「

」你爸爸在學校的時候就非常樂觀,是我們學校的活躍分子。聽說這那些年你跟著受了不少苦。」

「一開始確實有些突然,一下子要承擔起整個家庭的重擔,還好有那麼多好心的叔叔阿姨們照顧,都過去了!」

「看來你的性格像你爸爸,聽說你還有一個妹妹?長得像你媽年輕的時候,她今年多大啦?「

」是的,明年中學畢業。」

「我都聽說了,那些年你真不容易,一個人帶著妹妹。真沒想到你跟娜娜在一起插隊兩年。」說著,劉娜媽媽轉過身子:「娜娜呀!你也真是的,這兩年怎麼就沒帶海濤來過家裡?你們這些知青從五湖四海匯聚在一起,每天朝夕相處,這戰友情怎麼不如我們部隊的戰友呀?「

此時此刻的劉娜和潘毅,早已被眼前突然發生的這一幕愣住了。

劉娜的心情不知是高興還是激動,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

」媽,我好幾次讓他來咱家,他就是不肯來,不能怪我,不信你問潘毅。「說著,淚水又止不住的往外流。

」阿姨!這點我可以為劉娜作證,海濤老是找借口。「

「阿姨,是我不對!我擔心因為家庭問題牽連劉娜,所以……」

「海濤,人的一生難免會遇到許多挫折,但無論什麼時候,面臨什麼樣的困難,都不能失去堅定的信念,要相信,風雨總會過去的,終究會有見到彩虹的那一天。以後有空就常來,把這兒當作自己的家。」劉長遠對梁海濤說。

梁海濤感激的點了點頭。

「轉告你爸爸媽媽,要相信華夏的明天會越來越好的。有空你應該常回家看看,給家裡寫信的時候,代我和娜娜她媽向他們問好。」

「嗯!謝謝劉書記,謝謝阿姨!我準備忙完這段就回寧洲看他們。」

「到時候記得,一定讓娜娜陪著你一塊兒去,就算代表我們兩口子去看看他們。」

……

「好了!今天是一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咱們就在家裡吃,你們坐著,讓娜娜和她爸陪著,阿姨親自下廚,做幾道拿手好菜,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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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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