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人之心不可不防

聽了梁海濤的一番話，爺爺抬了抬手：「海濤，爺爺明白你的意思了，這件事情爺爺全力支持你，你還記得馬德山嗎？」

「謝謝爺爺，我怎麼能忘記呢？坪鄉知青農場開闢的500畝山林可都在馬德山呀。」

「那你還記得馬德山上的百丈岩嗎？」

「一輩子也忘不了，我在馬德山待了半年多時間，就住在百丈岩原來的中殿里，玉蓮、玉環，還有張岩和劉娜好多知青都去那兒看過我。」

「你知道百丈岩的百丈梯田嗎？」

「知道，爺爺，但我至今一直弄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百丈岩全被破壞了，為什麼唯有百丈梯田的竹子絲毫無損，依然生長茂盛？」

「是啊！你想過這為什麼了嗎？」

「我問過知青農場里平時帶領我們吃「憶苦飯」、給我們「憶苦思甜」的劉大爺，他說因為百丈梯田裡的那些竹子是馬氏仙媽的頭髮，是仙竹。而且不能砍，否則會引起馬氏仙媽發怒，引發百丈岩的崩塌。」

「你別聽他一個放牛娃的，沒有老劉頭說的那麼玄乎，任何自然資源關鍵是要合理開採……」

接著，爺爺告訴梁海濤十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

十年前，百丈岩遭到毀滅性的破壞。

幾個小時之後，一場由前所未遇的暴雨所引發的前所未有的山洪從馬德山上傾泄而來，衝擊著整個坪鄉的百里方圓。

持續七天七夜之後，洪水終於在一天清晨悄然退去。

十天之後，當清理泥石流的人們來到馬德山的時候，令所有人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整個方圓百里，唯有百丈梯田裡的竹子依然挺立、安然無損，似乎這周圍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

從那以後，這裡的人就再也沒去過百丈岩了，並且開始談論起老劉頭所說的那段流傳，直到1973年，第一批知青來了之後，將百丈岩周圍的那片荒野開闢成了山林，但也沒人敢觸碰百丈梯田……

說著，爺爺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煙斗，遞給梁海濤：「海濤，你看看這個煙斗……」

「爺爺，好漂亮的煙斗，這是小葉紫檀的嗎？怎麼有一種冰冰涼的感覺？」

「這不是小葉紫檀，是竹子。」

「啊！竹子的？這材質和色澤怎麼跟小葉紫檀這麼像？」

「是的，這就是用百丈梯田的竹子頭做的，時間越長顏色就越深，這是我十幾年前從百丈梯田挖的一根竹子，做了根拐杖，把頭部切下來做了個煙斗。」說完，爺爺站起身子走到裡屋，不一會兒，拿出了一根與煙斗同樣顏色和材質的拐杖，遞給梁海濤。

「百丈梯田的竹子太神奇了！要是不說，所有人都以為是小葉紫檀。」

「百丈梯田的竹子還有非常神奇的兩個特點……」

「爺爺，哪兩個特點？」

「一是冬暖夏涼……」

「冬暖夏涼！爺爺，要是把百丈梯田的竹子做成竹席，一定非常受城裡人的歡迎！還有一個特點呢？」

「那就是對保護關節炎和腰間盤突出有一定的療效……」

「爺爺，您的意思是它有醫療保健功能？」

爺爺點了點頭：「海濤，你跟我來！」

說著，梁海濤跟著爺爺走進一間卧室。

爺爺指著那張床對他說：「那張竹席我用了十幾年了，就是當年跟這根拐杖一塊兒做的，沒想到，年輕時犯下的關節炎，這十幾年來再也沒有發作過……」

接著，爺爺告訴梁海濤，坪鄉方圓百里，竹子的種類不下二十種，但最神奇的就是百丈梯田的竹子。

「爺爺，您的意思是，不同的竹子能做不同檔次的竹製品，而百丈梯田的竹子能做高檔的竹製品……」

爺爺看著梁海濤，微笑著點了點。

當梁海濤從玉蓮家出來的時候，太陽剛剛下山。

沒想到穿越到今生僅僅半天的時間，事情卻進展的如此順利。

此時此刻，走在回知青農場的他，似乎有點兒欣喜若狂，甚至有點兒得意忘形。

他和劉娜的感情發展，雖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郵電局裡的那些長期賣不出去的庫存郵票，不久將成為囊中之物，成為屬於自己的第一筆正當財富；

坪鄉竹器廠的計劃如果成功，產品不僅能打開在整個江寧省的銷路，在有可能迅速佔領華夏市場。

尤其是百丈梯田，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聚寶盆。必須好好保護，有節制的開採，最大程度保護可利用資源。

換著自己前世的那個年代，早就被一搶而空了。

在自己上大學之前，最重要的是把坪鄉通往寧境公社的道路開通，要致富先修路，這樣才能為坪鄉今後的發展藍圖打下堅實的基礎。

可是這麼一大筆資金如何籌集呢？光靠竹器廠這個項目，能解得了近渴嗎？再說了，郭書記對這個項目會支持嗎？還有公社這一關……

儘管當前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玉蓮一家給了自己充分的信心。此時此刻，梁海濤感到華夏的天空比洛杉磯明朗，空氣比洛杉磯清新，人生原來是如此美好……

他躊躇滿志，衷心讚美上帝，感謝上帝讓自己回到了華夏，穿越到了這個時代。

但一想到今晚劉娜將那五封電報一一發出后，能起到的作用到底有多大，不由得又憂心忡忡：嗨！還是那句話說得對，一帆風順不叫做人生。

……

要不是今天爺爺提及馬德山百丈岩，一年來，梁海濤是不願意向人們提起、更不願意回憶的。

但此時此刻，思緒不得不把他帶到了一年前難忘的那段日子……

坪鄉知青農場自從成立以來，由於高山土壤酸性太高，90%以上的果蔬是無法生長的。

長期以來，知青們一直吃不到新鮮的蔬菜，體內的維生素嚴重缺乏，導致各種疾病發生，百分之百的人都有口腔潰瘍……

坪鄉生產隊為了解決知青吃菜難的問題，在知青農場宿舍前，劃出了近十畝的空地。

但是，光有土地解決不了問題，首先要對土壤進行改造。

無論再苦再累，想到知青農場即將有了自己的蔬菜基地，想到終於能解決多年來吃菜難的問題，大伙兒不辭勞苦拼了命從十幾公里的山下一擔一擔地往山上搬運鹼性土，用以中和土壤的酸鹼度。

就在完成任務的那天中午，為了消除大伙兒半個多月來的疲勞，在午飯後田間休息的時候，梁海濤給當時在身邊的幾個男女知青講了一段大仲馬《三個火槍手》的故事。

沒想到開了一次頭之後，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與以往所認識的革命樣板戲中的正面人物不同，「少年勇士達達尼昂善良、淳樸、機智、勇敢……」的高大上形象，一下子就在年輕的知青人群中散播開了。

從那天開始，梁海濤的房間里每天晚飯後都聚集著要求聽故事的人。

為了聽故事，知青們輪流拿出自己家裡帶來或寄來的餅乾、白糖、香煙慰勞梁海濤，梁海濤也來者不拒、一一笑納。

一時間，在田間或在宿舍里，知青們開始學著故事中的英雄人物，有的充當阿托斯，有的扮演波托斯，有的裝成阿拉米斯，以歐洲騎士風行的方式與以達達尼昂自居的梁海濤進行了一次又一次扁擔和扁擔之間的決鬥，但輸者必須貢獻出自己的餅乾、白糖、香煙、肥皂……

而那些扮演紅衣主教黎塞留和衛兵的其他知青，輸了就貢獻傷濕止痛膏，用來貼補衣服褲子上的破洞……

沒想到，不到一周，聽梁海濤講故事的人越來越多，包括那些來自於各個生產隊支援知青農場建設的青年農民，知青農場掀起了「火槍手的熱潮」。

就在大伙兒沉浸在故事情節中的時候，居然有人向洪建打了小報告，說梁海濤不僅散播資產階級封資修大毒草，還收受賄賂，剝削人們的東西，擾亂人心，影響勞動進度等等，總之，什麼罪名都有

其結果可想而知……

那天收工后，全體知青集中在坪鄉生產隊部，召開「憶苦思甜」大會，首先由劉大爺「痛說革命家史」，依然還是那段聽了好幾遍的「我是孤兒，解放前給地主家放牛，解放后給生產隊放牛……」的「放牛史」……

接著就是吃「憶苦飯」，還跟往常一樣，每人發三個用米糠揉成的糰子，分成幾個小組，比賽看哪個小組先吃完……

接著，洪建就在大會上不僅點名嚴厲批評了梁海濤資產階級思想，以「破壞上山下鄉」的罪名，當場決定把他「發配」到偏遠的馬德山，以看護山林的名義，進行長達半年的「閉門思過和深刻反省」。

其實，明白的人心裡都清楚，洪建之所以對梁海濤處處為難並且上綱上線，並把他發配到「邊疆」，目的是為了不讓他跟劉娜接近。

因為劉娜喜歡梁海濤，而洪建在劉娜面前不斷遭受羞辱，這都是人人皆知的……

……

臨行的那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張岩、邱明仁、潘毅正幫著梁海濤打背包整理行裝準備送他出發。

就聽見劉娜在宿舍門口喊梁海濤的名字。

梁海濤遲疑了一下，打開房門，看見劉娜在門口站著。

「你這麼早就起床幹嘛？有事嗎？」梁海濤問道。

只見她對自己招了招手，梁海濤跟著就來到了宿舍邊上的廚房。

她打開灶台上的鍋蓋，鍋里放著一大碗熱氣騰騰、香噴噴的肉醬面，還有兩個荷包蛋。

頓時，梁海濤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饞死我！這，這能吃嗎？」

「廢話！不能吃？難道是為了好看啊？」

「你，你這是為我準備的嗎？」

劉娜點了點頭：「嗯，趁熱快吃吧！平安面，為你踐行。」

「這，這些東西都哪兒來的？」

「甭管哪兒來的，你只管吃完它就行了。」

「好！那我就不客氣啦！恭敬不如從命！」

面對眼前漂亮的劉娜，梁海濤更經不住肉醬雞蛋面的誘惑，他感激地看著她，從嘴裡吐出一連串不著邊際的話：「你這是，不知道說什麼好！真不好意思！謝謝啦……」

此時，天上還高掛著月亮，第一次距離這麼近緊挨著劉娜坐著，從她身上飄來一陣陣清香，梁海濤能聞出這是「玉雀牌」雪花膏味兒，並混雜著她身上說不出的味道，不由地讓他想入非非。

顯然，她這是主動在向他表白，但是梁海濤並不想和她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

並不是因為洪建在追求她，他根本沒把洪建放在眼裡！

而是覺得她的家庭是不會接受自己這樣出身的家庭。梁海濤儘管有點兒玩世不恭，但也不想濫用感情，在他心裡，只想把她當作一個能說心裡話的好朋友。

「一會兒你就要走了？大伙兒也沒有好好跟你告個別，這碗平安面就算是一個心意吧！」劉娜看著他。

「嗨！昨晚開完會該打招呼的都打過招呼了！再說了！又不是壯士一去不復返，只不過是讓我守邊疆而已，幹嘛要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別人還以為我有思想情緒。一會兒張岩、邱明仁和潘毅會去送我……」梁海濤咽下一大口夾著肉末的麵條說道。

「昨晚散會的時候，本來想約你出來走走，可是看見你早早就回房間了……」劉娜盯著他。

「嗯！我看見你了，我在知青農場里就是個禍根，洪建一直看我不順眼，有些人都巴不得躲得遠遠的，當著別人的面，你就少往我跟前湊了，要是被別人看到咱倆在一起，傳到洪建耳朵里，對你不利。」

「又沒有做虧心事，怕什麼？」

「小人之心不得不防，我這次就是遭小人暗算了。你光明磊落問心無愧，別人可不這麼想。咱們農場里總有那麼一些喜歡搬弄是非的人，只要看到一個男一女在一起，就疑神疑鬼想入非非，就像魯迅說的，有的人一看見大腿，就聯想到隱私。

集體生活跟在家裡不一樣，有些事情不得不顧及別人的想法……」他邊說邊扒光了碗里的最後一根麵條。然後對著劉娜說了聲謝謝！

「今天這碗平安面並不是我一個人為你準備的，挂面是范麗的，肉醬是袁姍姍的，雞蛋是張岩的，我們宿舍的姐妹還有張岩、邱明仁、潘毅推選我作為代表為你餞行。」

「啊！原來是這樣！」梁海濤的嗓子一下子覺得被一個東西哏住似的，眼淚差一點兒掉下來。他心裡清楚，張岩的那兩個雞蛋，一定又是從玉蓮家的雞窩裡偷來的。

「大家說，這一個多月是到知青農場以來最快樂的日子，一些75屆的女知青說，聽你講故事就不會想家了，遺憾的是，以後再也聽不到你講故事了……」

他激動的說：「劉娜，請轉告大家，我謝謝你們了！有機會，你們女知青可以跟張岩他們一塊兒去馬德山看我呀！到時候，我給你們講普希金《村姑》的故事。」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我看過普希金的書，知道這個故事。」她低著頭說。

「噢！你覺得故事中的莉莎像你嗎？我曾經將你和書中的莉莎做對比。」梁海濤笑著看著劉娜面帶羞澀的臉。

剛說到這兒，突然，他發現一個幽靈似的腦袋出現在劉娜身後的門口：「洪建，你怎麼偷偷摸摸跟幽靈似的，太嚇人了！」梁海濤沖著門口大喝一聲。

洪建這才露出身子，站在門口瞪著憤怒的眼睛，可以感覺得到，此時此刻，他渾身氣的發抖，但由於結巴的原因，張了半天的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從坪鄉知青農場往東大約四十公里，就可到達馬德山。

馬德山上原來有一個寺廟俗稱馬寺。因其一峰獨聳，寺前有五彩巨石，酷似向天燭火，因而亦稱百丈岩，相傳為馬氏仙姑修道坐化之所。

那個寺廟初建於宋代，主奉馬氏女，俗稱馬氏仙媽。

百丈岩地理位置獨特，山勢險峻，登臨俯察，有如九天攬勝。放眼遠眺，村煙點點，桃溪蜿蜒，令人心曠神怡，素有「小泰山」之譽。

早年間百丈岩內有百丈梯田、千年古柏、慈峰毓秀、向天燭、掏**、公主殿、中殿、前殿、攬勝亭台等。

歷代以來，許多遊客善信不遠千里到百丈岩，或攬勝吟詠，或向仙媽佔香許願，或占夢祈福，以求平安康泰。

十年前，那個地方就被毀的毀、砸的砸，早已無人問津了。

自從知青農場成立后，將那個地方進行了重新整治，圍繞著馬德山開闢了500畝山林。

……

讓洪建無可奈何的是，在馬德山的半年多時間裡，劉娜、張岩、邱明仁、潘毅、范麗，還有75屆的袁姍姍等人，只要遇到休息的日子，就會結伴同行去馬德山看望梁海濤……

直到知青農場宿舍全部建成的時候，梁海濤在馬德山的時間也超過了半年，在幾位好朋友的強烈要求下，他終於又跟大家在一起了。

時隔一年了，如今百丈梯田的竹子，又勾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憶……

當梁海濤從玉蓮家走到知青農場的時候，正好遇到收工回來的知青大部隊，走在前面的正是袁姍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