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歸后的心性轉變

回到京城，我第一時間給母親打去電話報個平安，並且詢問了父親的狀況。父親在電話里，用仍然虛弱的聲音對我說，忙你的，我這兒一切都好，過年咱們家裡見。

聽到父親強裝出來的語氣，我也勉強地大聲笑了笑說，好的，過年家裡見，爸爸你好好養病！然後就從忙的掛斷了電話。不知不覺地，一滴淚從我的眼角滑落，我悄悄把手指，伸進鏡框下，輕輕抹掉。

在車站，送莎莎上了回校的公交車，看她上車后，揮舞著弟弟送給他的見面禮，那條紫色圍巾跟我告別後，我也乘車返回了店內宿舍。

跟強子他們幾個說完我父親的恢復情況，我就去了辦公室，找到老江，向她銷假。她也關切地詢問了我父親的狀況，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認真地說，回來就好，努力工作吧！

是啊，努力工作吧！我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錢對於一個家庭，特別是面臨突如其來的困境時，那無可替代地重要性。俗話說的很好，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真的是萬萬不能啊！

父親的手術費和冶療費，大約已經花了20多萬，而且還在繼續住院接受術后冶療，預計就得是30萬出頭。我記憶猶新的，是確定手術方案后，母親四處張羅錢的樣子。

大伯有心幫忙，奈何大伯母擔心人財兩空，捂著錢袋子不放。最終還是在大伯激烈爭執之下，承擔了給主刀專家送禮得錢，多一分都沒幫上。

所幸，姑姑、姨媽多有幫襯，加上父親的一位磕頭兄弟鼎力相助，直接送來20萬現金，並且說了句，花多少錢也得把人救回來！這才湊夠了預付的手術費用。

離開醫院之前，沒有讓父親吃上一頓驢肉餡兒的餃子，因為他現在的身體，只能以少量流食為主。不過我答應他，等他出院，我一定會安排上這頓餃子。

腦海里時常回想父親住在ICU病房，那把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的堅強。其實像他這樣的患者是有特效鎮痛葯的，但醫生建議，不到關鍵的時刻，不要按開那個按鈕，所以父親一直咬牙堅持著。一直到撤掉那個強效的鎮痛葯，一共也不過使用了兩次，而父親在ICU一住就是半個月。

我對父親的這種堅毅的忍耐力，從心底里佩服，他就是我做人的榜樣。父親用他的樂觀、堅強，教會了我，無論面對多大的風浪，哪怕是生命的抉擇，也不要放棄希望，要永遠對生活充滿感期待。

晚上的時候，我找到了店裡最大的那個白鋼桶，放在廚房門口，加上35度左右的溫水，倒了適量的84消毒液，準備給我A區的密胺餐具進行消毒。看我沉默不語地忙碌，進進出出倒騰著餐具，廚房裡切肉的王姐湊過來跟我搭話，也關心地詢問了父親的病情。

然後我一邊給餐具消毒，一邊跟王姐詳細地講述了這些天來的經歷，包括我內心當中深深的煎熬和迷茫，全都說給他聽。也不是為了從她這裡得到什麼安慰，就是想在一個熟悉但又客觀陌生的人面前，吐一吐心中的鬱結。

王姐嘆了口氣，幫我涮著餐具說：「唉，這世界上真的沒有感同身受啊！所有的事情，當你說給別人聽的時候，別人可能會同情，會憐憫，但他無法體會當時正在經歷這個事兒的人，內心當中是多麼的煎熬和心酸。你的父親是幸運的，他通過自己的樂觀和堅強，努力抗爭，戰勝了病魔。而前年，我的父親卻不幸被病魔奪去了生命，跟我們這些兒女永別了。現在想起來，心裡都是萬分的難受！善待你的父親吧，人生有時候真的很短呢！」

王姐抹了一把眼角，也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回廚房去了。我想，她也是想起了傷心的往事，她父親的音容笑貌，一定在她腦海里清晰可見吧！如此一對比，我父親無疑是幸運的，我也更加珍惜父親健在的時光了。我還聽見她，輕聲哀嘆了一句：「唉，孩子還這麼小，咋就碰上了這事！」

是啊，我還這麼小，咋就趕上這事了。

以前上高中的時候，學習學不進去，總喜歡看小說。無論穿越的，還是玄幻的，甚至黑道的或者都市的，主角大體都有個特點，不是父母雙亡，就是家庭遭遇重大變故，然後迫使主人公奮發圖強，經歷重重波折，最後君臨天下！我也時常想過，如果遭遇變故，我也會一樣吧！而如今，真正的變故降臨到我身上，這種打擊，怎麼就那麼疼、那麼難過呢！

王姐說的對，世界上根本沒有感同身受。以前，我做局外人，做傾聽者的時候，我總能對當事人最合理、最中肯的意見，因為我覺得我做到了感同身受。而如今，當我跟身邊的朋友，不斷重複著我的遭遇時，儘管大家關心、同情我的遭遇，可我說著說著，就能陰顯感覺到，他們不會感同身受，我也就喪失了說那麼仔細、那麼具體的動力。

當我想到這一點時，每當再次提起這段遭遇，可以說是打擊，我腦海里蹦出的是魯迅先生寫的祥林嫂。我不能做祥林嫂，我不能逢人就說我有多麼多麼的痛苦，我剛剛經歷了多麼多麼大的打擊，我是怎樣一步一步從病魔的手中將父親搶回來的。剛開始說的時候，可能大家都會報以同情，憐憫，但是時間久了，你講得多了，大家就該麻木了，覺得你是一個擔不起事情的假男子漢，說得再久一點，可能大家就會輕視你，覺得你一無是處，弱不禁風了。

所以我要堅強，我要做好我應該做的事兒，無論學業還是工作。我要儘快在學業里，或者工作中，找到我自己，找到自己的發展方向，並且堅定不移的走下去，進而多賺些錢貼補家用。

年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老江問我，準備的節目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思路，然後我就拿出來，在給父親陪床期間寫的那個小品。

主要是以鋼子熟悉的街舞為主，以選秀的形式，我和耗子當評委，強子、亮子還有剛子做選手，我們奇裝異服、花里胡哨地上演一出搞笑的舞台劇，整個稿子老江看完非常滿意，而且覺得非常搞笑，也非常新穎，就把這個節目名字，和雙安店的舞蹈《nobody》，一起報給了總部，並且讓我們這個抓緊時間排練。要求我們把排練最成功的視頻儘快給她，好讓她傳到總部審核。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都是在指定包房裡度過的，用白色的拖布做頭套，用笤帚、銼子做吉他和麥克風，整了一出嘻嘻鬧鬧的舞台劇。當然我們幾個也都跟著剛子學了幾個比較簡單，但耍起帥來又特別好看的街舞動作，讓整個小品相對的完美一些，而不是把小品變成鬧劇。就這樣，我們的立意新穎、形式搞笑的小品視頻，順利地通過了審核，我們幾個也如願以償的可以公費去島城旅遊。

老江因為要先到總部開會，比我們早一天出發。而我們五個人，是和雙安店的舞蹈演員一起，買了從京城到島城的卧鋪票，迷迷糊糊睡了一晚，直接到了島城火車站。總部派了一輛小客車來接我們，並且給我們在五四廣場附近的商務賓館安排了房間。

午飯在一樓的自助餐廳解決，統一由總部的接待人員指引。飯後沒什麼特殊安排，領導們在公司開會，我們可以去外面放風，要求晚上七點前回酒店即可。

我們五個，除了酒店門，就感受到了海風的刺激。

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大海，感覺特別美妙。彷彿一瞬間，就能拋卻人世間的任何煩惱！

沿著奧帆中心一路走，一路觀光。到棧橋邊的礁石上，我們各自擺著造型拍拍照，突然一個大浪擊打過來，瞬間打濕了我們膝蓋以下的褲子！我們趕緊跑回岸邊，消停地眯著，生怕被海浪捲走。

雖是冬天，但島城是海濱城市，晝夜溫差大，中午反而沒有北方那麼冷，所以儘管我們濕了身，但是跑跑跳跳、打打鬧鬧，玩的是極其開心。

晚飯的時候，老江終於出現了，依然是那樣燦爛的笑容，詢問著我們吃得飽不飽，有沒有去海邊逛一逛。我們爭先恐後地告訴她，下午的時候去了海邊，看到大海那一刻，真的感覺心胸開闊，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變得渺小了。當海浪襲來，一陣一陣拍打著岸邊的礁石，總感覺人生就是這樣，不能平靜如水，應該一浪高過一浪，有所追求，有所期盼。

她笑著說，玩的開心就好，有什麼事，要第一時間給她打電話，因為她就是我們的家長，有責任照顧好我們。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企業年會，而且是異地參加，這時候能獲得店長的關心和愛護，比在京城時候，對她的好感度真是直線飆升。可能任何一個團體都是這樣，在家的時候有內部鬥爭，去了外面，自然就一致對外，維護自家形象了，這種感覺還挺好的。

我把拍好的照片，用手機彩信發給了母親，讓母親給父親也看一看，大海是這個樣子的，有機會我一定要帶他來看看！

第二天，公司的年會正式進行，我們的節目演出效果很好，最終被評為二等獎，獲得了董事長親手頒發的團體獎狀和每人200元現金獎勵。這又是公費旅遊，又獲得了獎金，對於我們五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年輕來說，真的是特別高興、特別興奮！

強子問我，為什麼總感覺，我從家回來后總是笑的不那麼燦爛？

我說，也許每個人經歷了人生重大的變故，都需要一段時間來緩解吧！我也一樣需要時間。如果這次變故，我永遠失去了我的父親，我大概率都沒有機會再到京城來了。幸好我的父親足夠堅強，足夠勇敢，他為我爭取了在外漂泊打拚的機會。所以我一定要想好方向，確定好自己應該做些什麼，然後把該做的做好。在我父親的有生之年，我希望能帶他游遍大山大河，讓他的人生，因為有我這個兒子，而顯得不遺憾！！

他沉默了一陣兒說，有機會帶叔叔來看看海吧，看看大海，讓人心情愉悅。

我說，會的，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