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再相逢
長街上,灰衣少年抱著白裙少女,挨家挨戶的敲著門。
「請您救救她,請您救救她,讓她進去躺一下也好。」
門開了道小縫,看到面前渾身是血的兩個人兒,後退了半步。
「救不了,你去問問別家吧。」
門被重重合上,仍白魚如何敲都不再有回應。
繼續向前走著,有些屋主連門都不開了,血從指縫裡滲出,點落了一路。
兔妖的屍體旁,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蹲著的撐傘姑娘。
看到白魚抱著白雪走來時,撐傘姑娘緩緩起身,眉黛青顰,素紗衣下楚腰蠐領。
她的聲音細若雨絲,開口道,「我是她的二姐。」
白魚懷裡片雨未沾,似沒有聽到,低頭看著宛若酣睡的白雪,那黑劍懸在腰間,無風自動。
臨近,白魚忽地開口,步伐不停,「你是風月樓的樓主。」
撐傘姑娘思量片刻,答道,「是,也不是。」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誰料白魚徑直走去,兩人擦肩而過,她才連忙閃身攔住。
只是想張顎言語時,肅殺之氣讓其一瞬間失去五感,再回過神,劍尖已經抵在了喉嚨上。
她額前沁出細密的汗珠,一隻知了從袖裡飛出,竟吐露人言。
「前面第一個巷口直走,有一家醫館,裡面是個好說話的阿婆,能救她。」
白魚腳步第一次放緩,不知其言真假。
「你就算救了她,這大陣不破,最終你們都是要死的。」
白魚將黑劍撤回,低聲道,「是他們都要死,她不會死。」
姑娘眉宇里露出疑色,但並未追問,她彎腰將地上兔子抱入懷中,目光沉沉,「其實她沒想殺你倆,即使是碎魄后的那一掌都收了力,她這一生都懷著恨意,卻沒有殺死過任何人。」
少年早已走遠,拐進巷口,不知聽到與否。
油傘遮掩了姑娘面容,有水滴落在兔子身上,她用手撫著那扎眼的黑色皮毛,輕聲說道,「你比姐姐聰明,找個借口早早的離開這座囚籠,是對的。」
巷子深處,有道木門敞開著,踏入屋內,唯聞濃重的葯香混雜著雨水的潮濕。
盤著白絲的阿婆伏在桌前,似睡非睡。
不等白魚開口,那阿婆似有所感的嗅嗅鼻子,忽地坐直了身子。
滿是時間刻痕的面龐,暮色昏沉的雙眸緩緩睜開,枯藤似的手抬起,示意讓白魚走近點。
白魚將懷裡的白雪湊近老婆婆面前,「阿婆,你能救救她嗎。」
阿婆卻對著白魚的腦袋來了一掌,「你啦么大個個兒,還能讓個姑娘家家受傷!」
白魚被突如其來的一掌打得發懵,阿婆指著一旁的白床,「把她到那兒。」
將白雪輕輕放在床上后,白魚又問道,「阿婆,能……」
阿婆一擺手,「你個娃娃兒咋么話這麼多,老婆子我不能治,你能給她治啊!」
白魚剛想說出的半句話生生咽了回去,只能靜坐一旁,環顧起周圍來。
除卻一張白床,屋裡有一大半的地方都被放葯的柜子佔據,幾本古樸的書放在桌上,陳設算得上簡單,只是那柜子后似乎還有一道虛掩的木門,不知通向何處,
正想著,木門就被推開了,阿婆心裡也是有點奇怪,回頭望去木門處。
那門裡走出的人也是一愣,三人大眼瞪小眼。
「許公子?」
「白兄?」
「怎麼又來個小白臉,
還走的密道嘿。」
許長行尷尬一笑,那草徑通向一廢棄的屋子,他也是在裡面找了好久,才發現草毯下的洞口,下了洞口,又折折繞繞迷路了好一會兒,沒想到上來以後卻是來到了此處。
白魚並未解釋自己來此的原因,許長行瞟見躺在白床上的白雪后,心裡也是猜到了三分。
阿婆則是白了一眼,將屏風拉來,擋住兩人視線。
許長行看向白魚,哀聲道,「白兄,許家…….但我可以把消息通報給全城的人,這樣到時…….」
白魚搖頭,「再多人都沒用。」他指著天上,「陣不破,便出不去;出不去,便是死,所有人都要死。」
「陣?什麼陣?」許長行問道,「白兄,你一定有辦法的吧。」
白魚不願多語,側目望去屏風。
許長行不依不饒,抓住白魚肩膀,「白兄,那可是全城的人的性命啊,如何不救,為何不救,怎能不救啊!」
白魚將許長行的手推開,指著自己身上的血口,又指向屏風,「許大公子,你瞧瞧我,你看看白雪,我們這副樣子是因為誰,是為了救他們吧,白雪替我擋傷,成了那樣。好不容易打贏了,卻沒有一家,一戶,願意讓我們進去,也沒人願意救白雪。
你說說看,我為何救他們啊!」
「我路過此,是為了尋我娘,我到此城中,是為了幫一個女孩尋他爹,我腰間懸著這把劍,是為了護住我珍視的人。現在,我一件事都沒有做成。你若心繫全城,你就自己去救!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
白魚背過身去,不再去看許長行。
屋內一陣寂靜,只聽得門外雨滴聲。
許長行撐開傘,雨落得沉悶,「白兄,我以為你和別人不同。」
有些雨滴落在地上匯聚成不小的水坑,有些雨滴還未落到地上便被風吹散了,許長行一人獨走在長街上,一時間不知該去哪裡。
去醉雲閣,先按之前的想法,讓所有人知曉,一個人不行,就凝聚全城的人,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
許長行想著,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風月樓下,這裡的地上,牆面上,都似潑灑過大片的鮮血,連空氣里都瀰漫著腥銹味,只是沒過多久,便被雨水沖刷得只剩暗紅色的絲線。
其實他知曉,白魚很儘力了。
只是那過往的經歷,還有許家的態度,讓他有太多的不甘堵在心口,他覺得,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自覺的仰頭望向風月樓二層幽閣,風月樓煉人丹的事,她應該不知道吧。
如果所有人都要死了,應該去見她最後一面嗎。
自己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喜歡那個烙印在記憶里的面孔。
雨水清涼,落在臉頰,許長行回過神,趕緊用手拍了拍腦袋。
真是胡思亂想,誰說都要死了,一定有辦法活下來的。
目光回落時,卻看見了一把油傘,著一身黑色素紗衣的女子。
傘面微微抬起,傘下,是一副自己再熟悉不過,卻又感到陌生的的面容。
兩道油傘對立,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