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長巷無盡,只有垂死的喘息遠遠傳來,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在漆黑的夜色里倉惶奔走,每一步,他的腳下都有大灘大灘的鮮血在流淌,奔騰的紅色,濕透了這望不穿邊界的黑暗。
禹鼎捂著腹部,剛毅的臉上儘是一片慘淡的笑意,在他手掌的掩蔽下,有一道狹長的傷口,從肚皮上橫切而過,直入臟腑,大股大股的鮮血就從這傷口中湧出,染紅了衣衫,再淋漓地灑在地上,被沉重的腳步踐踏成兩行鮮紅的腳印。
跑,跑,跑。
隨著顛簸的腳步,一小節斷裂的腸子從傷口流了出來,被禹鼎一把抓住,又塞了回去,滑膩膩的,像一條死去的蛇。
他已經感覺不到痛,能感覺到的,只有悲憤,不甘,悔恨……種種情緒絞合成一團,在他的胸臆間激突衝撞,如一條毒蛇般,惡狠狠地啃噬著他的心靈。短時間內大量失血帶來的負面效應惡毒地折磨著禹鼎的身體:頭暈目眩,心跳欲裂,麻木的雙腿讓他感覺自己彷彿在厚厚的棉絮上奔跑。
但是,必須要跑,一定要跑!
不跑就死定了!
禹鼎恨透了自己,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衝動。
為了殺一個人,他忍辱負重準備了八年,整整八年啊。在這八年中,他曾多次想象過自己和仇人再遇的情形,然而在這一刻,當他的仇人真正出現在他面前時,那猖狂的笑容,那殘忍的眼神,讓他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場毀掉他一生的大火。只是瞬間,滿心的怨憤就湮沒了理智,什麼謀划,什麼冷靜在這一刻全都成了過眼雲煙,被仇恨驅使的身體猛地沖了上去……
等到禹鼎從狂怒中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嘴裡正緊緊咬著半片耳朵,而身上,已經多了數道橫七豎八的刀痕,其中最狠的一刀就是腹部的傷口,完全穿透了他的肚皮,將裡面的腸子割成了兩截。
看著捂著耳朵躲在重重保鏢背後的仇人,禹鼎知道自己這一次復仇行動算是徹底泡湯了,甚至很可能連活命都成了一個奢望。
但是,他必須跑掉,他不甘心。
這個混蛋喪盡天良卻可以錦衣玉食,而我禹鼎家破人亡最後還要橫死街頭,憑什麼?!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想起一眾爪牙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撞破玻璃,從七樓縱身一跳時的驚愕神色,禹鼎就想放聲大笑,「我要讓你知道,並不是全世界所有事情,都會圍著你的意願轉的!」
以前的禹鼎,一直不相信天意,他覺得天若有意,也一定是惡意,不然怎麼會放任這樣的惡人逍遙自在?
但是現在,禹鼎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奇迹——身受重傷,還是高空墜落,連鋼鐵打造的汽車都被他砸出了一個大窟窿,怎麼看都是一個無解的死字。可偏偏他就活下來了,而且還能從一堆鋼鐵殘骸里爬出來,對著樓上騷動的人群比出一個大大的中指!
接下來就是無休止的追殺與逃亡瘋狂上演。他的仇人,是這個城市有名的黑老大,幾十個人,一兩條槍還是輕鬆能夠拿得出來的。
漆黑的夜色,並不能給禹鼎帶來更多的安全感。他知道,儘管借著那意外一跳,成功從包圍圈裡脫身,但是他的傷實在是太重了,重到如果不是有強烈的意志和身體里莫名其妙湧出來的奇特力量在支撐著,也許立刻就要倒斃的地步。
可就算這樣,他也一樣耗不起!幾十個對一個,一邊刀槍俱全,一邊手無寸鐵,這可不是禹鼎心目中的理想局面。
所以,當務之急,是擺脫身後的追兵,然後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養傷。
活著才有一切,其它的,徐徐圖之可也。已經等了八年,也不在乎多這一會兒了。
事實上,禹鼎的腦子並不壞,反而相當的好使,不然也不會處心積慮去構思一個完善的復仇計劃,只可惜最後還是在衝動上功虧一簣。
至於現在,逃命也是需要動腦子的。重新審視了一遍當前的局勢,一個大膽的計劃在禹鼎腦海里慢慢成形。
看了一眼不遠處一棟三層老樓頂上的槍手,禹鼎抿了抿嘴。
「一定成功。」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隨手撕了一條衣服紮緊腹部的傷口,然後,他就猛地合身撞破了身邊的玻璃,從二樓狠狠地撲了下去!而這時,一波持刀的追殺者們正好追到這棟樓的下面!
「嘩啦!」
漫天散碎的破玻璃倒映著月光,摔成了一地晶瑩,就在這晶瑩之雨中,禹鼎像一隻搏兔的蒼鷹,惡狠狠地撲向了這一群猝不及防,又慘被碎玻璃划傷的刀手!
「去死!」
落地的瞬間,禹鼎一個前翻滾,卸力的同時也躲過了兩三把倉促的砍刀,然後半跪在地,一拳重重捶在了離自己最近的刀手的胯下!
「嗷!」
一聲哀嚎,禹鼎一腳蹬在了這名刀手的膝蓋側面,八年的苦心訓練,禹鼎幾乎已經成為了一個格鬥大師,「咔嚓」一聲脆響,脆弱的膝關節哪裡經得起這般摧殘,很乾脆地脫臼了,隨後禹鼎趁勢一掀,揪住他的身體就蓋在了自己的身上。這一連串動作剛剛做完,就又有幾把砍刀砍了過來,可惜傷不到早有防備的禹鼎,反而把哀嚎不止的同夥給扎了一個透心涼。
「噗」,從刀手嘴裡噴出的血漿把禹鼎淋了個滿頭滿臉,然而禹鼎卻是絲毫不為所動,躺在地上就是一腳踢在這具屍體上,把它從自己頭上踹飛出去足足有兩三米遠,撞翻了另外兩個刀手。
「吼!」
一聲低沉的咆哮,禹鼎根本沒有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樣站起來,反而一個翻身就撲了出去,餓虎一般直逼兩個倒地的刀手,在他的手中,也有一把閃爍著寒光的鋼刀!
利刃入肉的瘮人悶響傳來,禹鼎瘋狂地砍!肆無忌憚地砍!像屠夫剁排骨一樣地砍!砍!砍!
一股股溫熱的鮮血噴了出來,將禹鼎澆得通紅濕透,身後的刀手們揮舞著砍刀,不斷在禹鼎身上砍出一道道傷痕,但是,禹鼎全然不理!只顧埋頭對著刀下的獵物瘋狂施暴,熾烈的怒火推動著冰冷的長刀,那架勢,就像背後砍來的不是要命的刀刃,而是自己人歡快的加油!
你們敢於給我多少傷害,我就敢十倍還在你們同夥的身上!
每個人都能在禹鼎的身上,讀到這麼一句狀若瘋魔的宣言!
碎屍、鮮血、亂刀……一切的一切,微涼的月光下交織成一副血腥暴力的後現代藝術品!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重重的一刀落下,一顆殘破的頭顱打著旋兒飛上半空!恐怖的場面,瀰漫的死氣,讓這些長年刀頭舔血的暴徒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一直到禹鼎開始發足狂奔之後,他們才曉得叫囂著追了上去。只是,他們又哪裡想得到,這其實是又一場殺戮盛宴的開始。
禹鼎不是在逃跑,他其實壓根就沒想逃。人力終有窮時,單純逃跑又哪裡跑得出這重重的圍追堵截?
他要的,是一場絕境中反撲!
既然沒有路,那我就殺出一條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