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域鬼船篇 第四章:進京
菜花剛把一筷子涮熟的肉片塞進嘴裡,感覺嚼都沒嚼,伸脖子硬咽。
「什麼,你就是他常掛在嘴邊,念念不忘的陳懸超?」菜花用筷子點指老超,歪頭打量半天,又看向我,「還以為你們是親兄弟,沒想到就是鄰居啊!
你可不夠意思,自打離開后,尚墨塵難過的幾天不吃不喝。哼,到頭來我爸還要自掏腰包帶他去醫院輸水。」
說著,什麼魚丸、血腸、羊眼等等只管往嘴裡招呼,卻半點素菜不要。
對面的老超已經放下筷子,嘴角亂顫,肩頭都在發抖。
見兄弟這樣,我怎麼忍得了,為菜花夾去一筷子肉,低聲埋怨道:「吃肉還堵不住你的嘴。」
我趕緊轉移話題,問老超這次回來還走么。
聞言,老超激動地說:「不走了。以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我獃獃地點了點頭,只有送上酒杯,兩人一飲而盡。這時候,想說的話全在酒里。
看我倆推杯換盞,菜花的廢話竟然停了,和孟欣攀談起來,很快兩人像閨蜜一樣,那是有說有笑。
孟欣不會酒,菜花卻嗜酒如命,而且都是大口烈酒配肉,要不是身材在這放著,我甚至懷疑這傢伙是個純爺們兒。
席間,我詳細追問了孟欣的委託,原來她家在北京,父親是位教授,專攻宋代文物古迹方面的研究。家裡有個玉石面具,出處該是南宋時期,被一代代傳下來,連當地博物館都常借去展覽,可謂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
但前不久的一天,這面具竟裂開了一條縫,其父親找過不少能人想要修復,卻總是不能如願,最詭異的,是這些匠人在接觸過面具后,竟然一個個都像是發了瘋一樣,去醫院檢查又找不到病因。
消息一出,不少酷愛文玩的老闆和專業學者過來登門,就為一睹面具的奇特之處。甚至還有不少鋦瓷和修複名家過來,不給錢都願意上手試試,奇貨可居之心明顯。
可惜,來的人有多少,瘋的人就有多少,直到最近再沒人敢輕易踏進孟家半步。
很快,孟家面具可能依附著惡鬼的說法街知巷聞,周圍的鄰居更怨聲載道,開始咒罵和扯橫幅要求他們搬走,一時間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還驚動了警察。
孟欣遠在上海的校園,聽到這事簡直寢食難安,正巧得知老超這位學長辭去了中醫院的工作要回來安陽,馬上就想到他常掛在嘴邊的那位,尚墨塵。
聽孟欣說了來龍去脈,菜花嘴裡的肉丸都掉了,我更是傻了眼。
如果僅是一般的物件,找我鋦修不在話下,可這玩意兒竟然如此邪乎,我又不是會做法的老道,能比那成名的前輩們幸運多少呢?
想到這,不由得心裡打起了退堂鼓。
……
入夜,我和老超在房間里喝茶聊天,菜花醉了,拉著孟欣在隔壁屋鬧騰個沒完,直到被旅店的人勸阻,才漸漸安穩下來,似乎已經能聽到那粗重的鼾聲。
我倆談了很多,最先聊起的,是當年那慘案和之後兩人的遭遇。
因為我沒有親戚朋友,所以被居委會安排給了孤兒院收養,老超則跟著他叔叔生活。
同樣是人,遇到同樣的事,可命運卻千差萬別。想想當年在孤兒院的日子,但凡能待下去,我都不會偷著翻牆逃跑。
還好,天不亡可憐之人,巧遇菜花她爸,我那挂名師傅,之後成為學徒盤下這店鋪,靠出賣手藝為生。
輕輕放下茶杯,老超一聲長嘆:「你小子,夠苦的。」
「哼,還敢說,這些苦哪比得上你的突然消失!」
我倆相視苦笑,都不說話了。
記得當年,我像瘋了一樣到處尋找老超,卻始終音信全無,現在才知道,因為他叔叔的生意出現了嚴重問題急著處理,竟然舉家連夜遷去了上海,所以才來不及通知我,後來大了想聯繫又不知道怎麼著手,這才拖到今天。
老超延續了他爹的本事,做了專業的醫師,畢業后就被當地的中醫院破格錄取,前途一片光明。現在回來,就因為當年的不告而別,來尋找我這兄弟贖罪了。
「你這傢伙,怎麼找到我的?」
「幸虧我想起當年你跟了個師傅,才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順藤摸瓜。嘿,沒想到,菜花她爹還挺有名氣,請戶籍處的人幫忙,找起來不算困難。」
多餘的沒必要再說,一切都在杯中,不是酒水勝似酒。
「老超,孟欣這件事可不簡單。」我本想拒絕,只不過礙於面子,不好直說罷了。
老超明白,坦言要和我一起去,就算是刀山火海都不會退縮半步。有了他這話,我心裡也有了底,什麼牛鬼蛇神的,看看再說!
……
後半夜雨就停了,清晨的陽光普照大地,鼻中滿是泥土和水汽的混合香味,還別說,聞多了挺上癮。
菜花一早就沒影了,等她回來,才知道又去了店裡,張貼告示說店主有事歇假一周,現在一個背包外加一個藤箱在手,催著我們出發。
「怎麼,你也要去?」上下打量著菜花,那變形的針織衫還沒換,只是換條寬鬆褲子和鞋,一副出去旅遊的架勢,讓人好笑。
「廢話,不然我幹嘛準備行李?拿著!」一抬手,拋給我個牛皮包,那皮子已經變成灰褐色,顯然年頭夠久的。
「你家傳的寶貝我還了,不過可別忘了,這是抵押品,與這些年我爹的養育之恩相比,還不夠還債的,所以這趟我需要隨行監督,別讓你藉機會逃了。」說完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我說尚掌柜,這姑娘怎麼像個媽?」老超大笑
「唉,沒辦法,這是我師父留下的『遺產』,甩不掉。」
「咦,你們都準備好了?」孟欣精神不錯,可能是因為我答應幫忙的緣故。
她看看左右,就問有沒有見到菜花,還說什麼定金不知道給得夠不夠。
一聽這話,我才明白那丫頭幹嘛這麼積極。
回憶剛才提著箱的動作很輕快,想必是空的,這傢伙就是要藉機會旅遊,等回來,那箱子一定被她裝滿。
錢到手了,剩下的就是揮霍,這些年我也沒少掙,但凡她能摟著點,都不至於過成這樣。實在命苦啊!
……
下了火車,菜花已經吐得不像個人了,如果不是孟欣買回了特效藥,再吐下去,可能胃都要翻出來見人的。
「你什麼毛病,竟然暈火車!」
無精打採的菜花閉著眼走路,慘聲道:「我怎麼知道,這些年就守著家了,哪出來過。再說,裡面都是人,汗臭加腳臭,鼻子嗆得都快廢了,暈車是必然的。呃——」
「所以不讓你來嘛,真是自討苦吃。」
北京真大,街上車水馬龍,到處都是美景。
菜花很快就「復活」了,開始這兒看哪兒看,孟欣更由著她,專門雇了人力三輪,讓她逛個夠。
從上午開始走走停停,直到中午才在一處老院子前下了車。
看到這年代感十足的房子,菜花的嘴裡哇哇個不停,活脫是猴山的野猴子一樣。
我們正研究北京的衚衕和孟欣家的房子,而孟欣已經過去敲門了。
就在菜花無盡感慨時,我偷眼看向路口,一輛轎車引起了注意。
「尚掌柜,你也發現了。」老超說。
「是啊,剛才菜花在路邊嘔吐,我已經發現了。就算是在北京,轎車的數量也有限,敢一路尾隨到此這麼明目張當,肯定來者不善。老超,要小心。」
「要不要提醒孟欣?」老超問。
點點頭,我現在做事講求慎重,畢竟一個小小的疏忽,都可能讓你悔恨終生,這是用血換來的教訓。
「救命啊!有……有鬼!別追我……」
忽然有人大叫著把門撞開,孟欣正站在門前毫無防備,一下被撞了回來,要不是老超相距較近一把扶住她,後果不堪設想。
從院中跑出來的,是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很像報紙照片上那種學院派的幹部。一張國字臉,頭髮原本梳得可能很好,現在卻亂如鳥窩,臉色刷白。
不僅驚叫,還不斷揮舞雙手,滿眼驚恐似在驅趕什麼看不到的東西。
對於剛才衝撞了孟欣,他竟完全不在意,瘋狂地叫喊著,逃向遠處就不見了。
這陣騷動,引起了周圍鄰居和路人的注意,見他們指指點點,在議論孟家和我們。看來孟欣說的不錯,要儘快把這怪事平息了才成。
「程老師!哎呀,怎麼又是這樣,我們家到底怎麼了!」就聽院里有人追著出來,可還是慢了一步。
孟欣聽到那叫聲,一下從老超懷裡彈起,大叫著媽媽就衝進了院子。
此時衚衕口的轎車早已不見,車牌我記下了,如果還有下次,一準能認得出來。
現在我一推老超,示意跟上孟欣,可還沒邁步,衣襟就被人揪住了。回頭一看,菜花一臉委屈和焦急,讓我吃驚,忙問:「你幹嘛?」
她急得原地亂蹦,指向來路,汗都冒出來了。
正當我以為她也發現了什麼不對時,這傢伙竟然來了一句:行李忘在三輪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