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降溫
那其實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早晨,出了正月,天色一天比一天亮得早,早上八點坐在餐廳里時,陽光已經落至腳邊。
溫降還記得自己接到電話的時候,手裡正抱著酸湯米線吸溜,聽見鈴聲便放下筷子,示意遲越把他好不容易煎出的完美溏心荷包蛋放上來。
她才剛把荷包蛋戳開,金燦燦的蛋液流進飄著紅油的湯底,就聽崔小雯告訴她:「溫降,快回家一趟吧,子燁他爸沒了。」
「沒了?」溫降一開始還沒聽懂,等這兩個字都冒出口了,才反應過來,「死了?」
遲越聽到這句,拎著平底鍋往廚房走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她一眼。
崔小雯那頭安靜了半晌,傳來抽吸鼻子的聲音,似乎是在哭,也沒精力斥責她的出言不遜,人都死了,話說得再不吉利又能怎麼樣,只是重複剛才的話:「快回家吧,今晚咱們給他守靈。」
「……」溫降緩緩放下筷子。沒法形容自己現在的感覺,望著面前熱騰騰的米線,就像是聽到遙遠的幾萬光年外行星發生碰撞,毫無實感,心裡沒泛起一點波瀾。
過了一會兒只問:「怎麼這麼突然,怎麼死的?」
「……說是腦梗,」崔小雯哽咽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傾訴的對象,便長長地絮叨起來,「我早跟他說了,這樣喝酒不行,做完手術回來就一直這樣……又是過年,這也一幫兄弟那也一幫兄弟的,從年前到年後就沒斷過,好好一個人也給喝垮了啊……今天早上我起來,推他推不動,怎麼叫也叫不醒,送到醫院才……」
後面的話已經說不下去,放下手機哭起來,那頭很快傳來幾個女性親戚的低聲安慰,轉過來拿起手機,對她道:「溫降啊,什麼話也別說了,趕緊回來吧,你媽都哭了一早上了。」
溫降只得「哦哦」地掛斷電話,看著熄滅的手機屏幕,臉上的表情很茫然,重新伸手握上筷子。
遲越在她面前坐下,不明所以:「怎麼了,誰死了?」
「耿智志。」溫降說著,夾起一筷子米線,塞進嘴裡,都快滑進喉嚨了,才發現有些燙。
「什麼?」遲越愣了,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但溫降只是滿臉平靜地吃著面,中途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告訴他:「我媽讓我過去一趟,吃完我就走了,晚上可能還得守靈。」
「那你,」遲越不知道該怎麼措辭,只能笨拙地問,「你現在什麼樣?」
「什麼怎麼樣,」溫降輕一撇嘴角,看起來有些諷刺,「你是想問我現在什麼心情吧?沒什麼感覺,就是覺得菩薩顯靈,我都咒了他十年了,總算死了。」
「那就好,」遲越聞言也鬆了口氣,提起筷子,「你不難過就行。」
溫降沒料到他竟然在擔心這個,瞥他一眼,冷笑:「我難過什麼,那種人早該死了。」
遲越也是這段時間才發現她看著沒什麼脾氣,實際上比誰都愛憎分明,附和地點點頭,又問:「那你要我陪你去嗎?」
「陪我?」溫降沒考慮過,很快想到那邊到時候估計擠滿了耿家的親戚,烏煙瘴氣的,他能一起來也好,便點點頭應下,「好,一起去吧。」
遲越聽她答應,自覺加快了吃飯的速度,腦袋裡出神地想著別的。
畢竟是第一次陪她出席這麼正式的場合,一會兒還會見到她媽媽,總覺得有點緊張。
等到早餐吃完,他起身收拾碗筷,清了清嗓子問她:「那我一會兒穿什麼過去比較合適,需要黑西裝嗎?」
他手頭似乎只有十二歲參加英語演講比賽定製的西裝,現在要套到身上,褲子大概會變成七分褲。
「黑什麼西裝啊,你電視劇看多了吧?」溫降聽到這句,簡直哭笑不得,提醒他,「你穿那件黑色大衣就行了,裡面再穿件毛衣。」
「好。」遲越把碗都堆進洗碗機,火速去換衣服。
……
那間窄窄的居民樓還是老樣子,加上事發突然,花圈都還沒擺出來,只把門帘換成了白布,狹小的後院站了不少人,低聲說著話,幾個男人聚在一起抽煙。
溫降和遲越兩人都穿了一身黑衣,來的路上還買了一束白花。人群中由親戚照看的耿子燁看到她,精神倒是不錯,第一時間開口喊了聲「姐姐」。
她勉強彎起一點笑,走近摸了摸他的腦袋。
「姐姐給你吃糖。」才二年級的小孩,對生死沒有太清晰的概念,只用一把吃完後會把舌頭染成綠色的青蘋果糖就能哄好,從羽絨服兜里掏出兩粒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