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捎帶
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賈文娟有幾分自豪,於是解釋說,她越是冷靜,對方越是慌亂,只有坦白,說並沒有動手,但是也沒有來得及阻止。所以才和你所有的人不準靠近,不準拔刀子,要證明是刀把上沒有他的指紋。後來大家才知道,如果刀子拔掉,患者就沒命了。他沒有動手,後來被醫生也證明了這一點。
「你真是聰明。」看賈文娟笑得天然恣肆,蘇瑾瑜心情也寬鬆了一些,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禁不住又問,為什麼那個傢伙願意把自己調回來。
姑娘笑的更甜了:「師高弟子強啊,我裝的會莫如深的樣子,把他迷糊住了。什麼都不說,只說他身上的血跡,也不說我相信了他的說法,也不說我沒有相信。只是告訴他要我不要對外面說有一個條件。就是一定要把你調回城裡去,而且一定要在開學以前。他生怕夜長夢多,透露了這個情況,事情就這樣辦成了。」
那個傢伙也是當兵的出身,也不是隨便就被人拿捏的,但是他忌諱賈文娟的父親,過去是他的老首長,現在又是市裡的一把手。但姑娘的機智勇敢的確值得肯定。蘇瑾瑜反過來抓住賈文娟的手,一定要她答應事情到此為止,千萬不要再對別人說。
「我當然不會說,說句老實話,連我的家人,連我的父母,我都沒有說,我跟你說是讓你心裡有個底。」說到這裡,姑娘又接著說,「我們不說,是為了保全老師的名聲,另一方面也為了那個人改過自新。蘇老師,你現在就放心吧,把身體養好了,在這個學校安居樂業,這個校長是我爸爸的部下,要有什麼事兒就告訴我,反正我考上大學了,不在這個城市,也就在其他的城市,有什麼問題我幫你解決。」
看著姑娘拍拍胸口,一副我罩著你的模樣,蘇瑾瑜真的放心了。
兩個人的毛豆剝好了,馮有珍拿進去炒肉絲,出來收拾桌子,賈文娟說不要忙,還是把桌布鋪起來。人還沒到齊呢,讓人來了以後,看到新家有模有樣的,大家都舒服啊。
採納了她的意見,把桌子擦乾淨了以後,鋪上了桌布,放上水瓶,屋子裡清清爽爽。蘇瑾瑜和賈文娟坐到沙發上,茶杯只有放在板凳上了。
接著來的是悅耳的男高音,中氣十足,一邊走一邊吆喝:「來了來了,鳴鑼開道——快快迴避!」
進門的人個子太高了吧,投進一片陰影,這是馮永貴進來了,頭上頂著一個茶几,走進來,放在沙發麵前,兩個人的茶杯放到茶几上。左看右看,說怪他當初疏忽了,買了沙發沒有買茶几,趕著下班才去買過來,這樣一放就配套了,家裡就更像樣子了。
妹妹把板凳搬走了,同時想訓斥哥哥,說他買東西偷工減料,上班又早退遲到,不是一隻好鳥。
不用說堂屋裡的人,連廚房裡的童真真都生出腦袋,笑的花枝亂顫:「馮老大,你是一隻什麼鳥?」
「我是開屏的孔雀,我是涅槃的鳳凰,總而言之,我是一隻帶頭鳥。」馮有貴張開雙手做飛翔的動作,然後一本正經的說,「我還真不是遲到早退,我是付指揮呀,還是車間主任,我有權有勢,規定了彈性作業時間,有工作干就一股氣把它做完,做完了就下班,沒有生活就遲一點上班,免得耽誤各人的家庭生活,姑娘,小夥子都有時間談戀愛,為工廠省水省電,有什麼不好?」
大家一起給他鼓掌。進來的是白醫生,手提一個盒子,一手對大家揮動:「謝謝你們歡迎我——」
這是哪裡對哪裡呀?想到他手術的時候看到自己的隱私,蘇瑾瑜窘了,站起來也不是,坐著也不是。而白羽凡看到張憔悴的臉上雙眼波光漣漪,想到她不為人知的一面,心旌神搖。趕緊提起手中的盒子,說這是他送來的禮物,儘管不是新的,但是這一個電飯煲給他燒過飯,也很樂意來為蘇老師燒飯的。
馮有珍趕緊接過來,說只有一個爐子,一口鍋燒菜都來不及。正好用來燒飯,還沒有用過這東西,白羽凡就教她使用,淘米,加水,插電,一口氣完成了,就說半個小時以後就能吃飯。
忙完了從廚房出來,蘇瑾瑜讓他坐沙發。馮有貴就說這麼大一個沙發,四個人都能坐下。女士坐中間,男士坐兩邊。馮友貴就大大咧咧坐到賈文娟的旁邊。白羽凡就只能坐到蘇老師的旁邊了。
白羽凡存心躲避,就說看看廚房有什麼菜沒有燒好,他來露一手。
馮有貴奇怪的問:「你會燒菜?你是玩手術刀的,不是玩菜刀的呀。」
「你們小看我了。看我的手藝,只看我的徒弟就是夏永山,雖然他很不成器,但是原來連土豆都不會切,現在能夠做得出來菜了,而且他的父母還表揚他廚藝不錯呢。」
「夏永山會燒菜?那為什麼要到我家搭夥?」馮有珍覺得不可思議。其他人也沒有嘗過夏永山的手藝。
見眾人不相信,白羽凡就說:「人應該享受生活,也應該創造生活,剛才淘米的時候到廚房看過了,做的都是大眾菜,地方菜。我要來做幾個特色菜給你們吃。有花生沒有?」
馮有珍把農民送的東西也都帶過來了,想到說籃子裡面還有花生果,剝開來就是花生米。醫生就叫大家一起動手剝花生,他準備其他的材料。
三個人在廚房裡面忙。然後又進來了一個人,這就是夏永山,居然提著一床棉絮。
大家都問他,這是幹嘛?
他笑嘻嘻地說這是送溫暖了。
馮有貴不服氣的說:「你安的什麼心吶?這麼熱的天,你看我多麼的識時務,多麼的俊傑。你進來涼快吧?我是送涼爽,送的電風扇。你想把蘇老師熱死嗎?這個天送棉絮,不識時務,不是俊傑。」
賈文娟幫他打抱不平了。說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們在板橋看到的,蘇老師那床被褥被套都弄髒了,當時就甩了。蘇老師家裡就兩個人,棉花票肯定不夠,夏永山買棉花不是花了大價錢,是花了大計劃供應。
「喲,有情況。非常特殊的情況,非常難言的情況。」
馮有貴這麼一說,不僅客廳的幾個人覺得奇怪,連馮有珍也覺得奇怪,一邊攪雞蛋一邊伸出腦袋來,問什麼情況?
看妹妹出來,哥哥的就不方便說了。只是說平安無事,沒有情況,最多只是剛才有人演了雙簧,看不出來就算了。還是上菜吧。
他這麼一說,幾個人就把桌子抬出來,四周擺上板凳,椅子,一樣樣的把菜端出來,滿滿的擺了一大桌子,賈文娟就叫大家上座,準備吃飯。還說她不是喧賓奪主,蘇老師和真真姐身體都不好,她就來待客吧。
馮有珍馬上說:「急什麼?我父親還沒有來呢。」
白醫生正準備做後面兩道菜,這要等人坐到桌子上以後才炒。就問他們兄妹兩個父親去幹什麼了?為什麼到現在不來?
不喜歡那小丫頭的調調,還對妹妹喜歡的小夥子情意綿綿。馮友貴有點不高興。就說,他去給童真真拿行李去了,夏橋到這裡還那麼遠呢,哪個肚子餓了就先吃吧。
看哥哥說的不客氣,擔心得罪了人。馮有珍就說,先坐上來再說吧,圍著桌子講話也方便一點。
怎樣排座位又在推推搡搡的,就聽到樓下有人喊:「樓上的,我聽到你們聲音了。下來兩個小夥子幫我拿東西。」
聲音那麼粗獷,馮有珍跳起來,說父親回來了,趕得好,趕得巧,跟著就要往下面跑。
但是哥哥把她拉住了:「你又不是小夥子,不要女扮男裝好不好。」
他這麼一說,夏永山哪裡坐的住?兩個人下去,到了汽車邊,一看,兩個人都不夠,每個人要扛一個麻袋,還有童真真那麼些東西,姑娘們也應該下來。
馮有珍和賈文娟一起下去,再把童真真東西搬上來,最後上來的是馮司機。他居然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抓一隻老母雞。他說,本來應該早點來的,但是到鄉下去買了雞,買了雞蛋。一方面祝賀蘇老師喬遷之喜,另一方面,也給兩個傷病員加強營養。
大家都說他想得周到。蘇老師說司機最辛苦,應該坐在最上方。
但是他說,不行,最上方應該是今天的主人蘇老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老母雞買回來了,甲魚還在家裡養著呢,明天他們就可以吃《霸王別姬》。
這麼多人都說母親的病很厲害,童真真心中早有數了,還沒有說話,馮有珍出來說,最有功的是白醫生。救死扶傷起死回生華佗在世,然後又把白醫生推著坐首席。
白醫生非要讓開,說他還有兩個菜,跟著就進了廚房。
文娟正給大家倒酒,說是先喝著然後再等著。
夏永山說不要忙。白醫生的廚藝抵得上大廚的水平了,這邊加起來都不如他,大家等著吧,也不過幾分鐘的事情。
說話間,就聽到廚房裡傳來鍋碗瓢盆交響曲,10分鐘都沒到,就大夫左手端出一盤右手端出一盤,一盤是宮保雞丁,另一盤是魚香肉絲,在座的,都聞到一股魚的香味,菜裡面還有魚嗎?
白羽凡難得喜笑顏開,自豪了一下說:「我這真不是魚燒出來的,五味調和百味鮮,大家嘗一嘗就知道了。」
他說完這才發現,只有蘇瑾瑜的旁邊空著一張位置。只好坐下來。
眾人看過去,那兩個人坐在一起都紅了臉,而且郎才女貌好般配的樣子,但是不好意思說出來。每個人跟前都是飯碗裝的紅酒,蘇瑾瑜說不能喝。白羽凡卻說沒事兒的,少喝一點。象徵象徵吧,酒是紅的,大家心都是紅的,而且是喜慶的紅色,希望大家越過越好。
賈文娟就像司儀一樣,她建議大家都舉碗,首先,祝賀蘇老師出院,再祝賀她們母女兩個回城。馮有珍看不慣她的張揚,說她不周全,因為還有白主任也回城了。大家又一起站起來舉碗喝酒慶祝。再以後一個個敬酒,互相敬酒,交叉敬酒,熱鬧非凡。
眾人不是碰杯,而是碰碗,然後不約而同,所有的筷子都朝向最後端上的盤子。看著就像普通的肉絲,吃起來也是肉絲帶著魚香,的確美味。大家都誇他好手藝,說,真正是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菜,在館子裡面也沒見到過,他說這是學的正宗川菜,而且是考大廚的水平哦。
馮有珍就問他,吃過霸王別姬沒有?他說吃過的。問他做過沒有?他點頭說做過的。
馮司機就說,家裡的甲魚還養著,現在應該肥一圈了吧,明天晚上就請白醫生做一道霸王別姬,請大家嘗一嘗。馮家兄妹起鬨,說好好好,不是《霸王別姬》,是霸王會姬。
賈文娟說從來沒有吃過這道菜。童真真就邀請她明天晚上來,說了以後覺得不太公平,對其他幾個人說大家都來吧。賈文娟是與夏永山坐在一邊兒的,回頭望望他,夏永山卻專門對付那個魚頭,好像那個魚頭真是有二兩油一樣。
從來沒有這樣沉悶。童真真知道他是為沒考上大學難受,覺得自己也有責任。怎麼沒有把他輔導好呢?真是對不起人。當著眾人的面,她即使性子再內斂,還是覺得自家團聚的快樂不是時候,沖淡了夏永山的痛苦,心存內疚,不願傷了對自己全心全意的老同學。
剛才的酒喝的太猛,碗裡面已經沒有了,看見邊上母親的碗里還有一點,心想病人不能喝多了。就把全部倒到自己的碗里。然後端起來,伸到對面去,朝夏永山的碗碰了一下,說:「謝謝你對我們的幫助,不是一點,還是許多幫助。」
身邊有賈文娟探究的目光,斜對面有馮有珍警覺的目光,可是看著那盈盈的笑臉,也擠出了一絲笑意:「看來,命中注定,我還是要當你的接班人,回到夏橋,去和你的弟子打交道。」
「這可是你先傳給我的,只不過我先當你的接班人,現在還給你了。」童真真說。
夏永山目光投向對過的馮有珍:「還是等你三個月假期滿,然後去接我的班吧。」
幾個年輕人在說話,白羽凡只注意身邊的人。見蘇瑾瑜沒有動筷子,用勺子舀了一勺魚香肉絲,放在蘇瑾瑜的碗里:「你嘗嘗我手藝怎麼樣?就吃這個開開胃吧,」
第一次與這個男人這麼近,吃他親手炒的菜,覺得格外好吃。好像全身的血都湧上臉龐,好熱,她臉頰泛出緋紅,五官線條更柔和了。清冷的杏仁眼水汽氤氳,掩映著重重心緒,讓白羽凡怎麼都看不分明。
知道父親要來吃晚飯,馮有珍買了一瓶紅酒,一瓶白酒,問了白醫生吃紅酒還是吃白酒,他說要紅的。所以就把白酒給父親一個人吃,見他喝的痛快,還剩半瓶酒就要藏起來,說留給他明天晚上喝。
她父親說明天早上又要出差,他們的霸王和姬都吃不成了。女兒更不要他喝了,說晚上還要早睡,還有那兩隻大袋是什麼東西?聽說是送到張家去的,就讓他父親丟在這裡。以後讓哥哥找時間送過去。
女兒坦護自己,司機馬上就告辭。說他要開車子回去,需要坐他的車子回去的,就可以上車。賈文娟就讓夏永山和他一起走,車子可以送他們到機關大院兒。
夏永山說不行,因為那兩麻袋的東西是另外一個同學的,要給他送去,賈文娟只好一個人坐車子走了。
馮有貴要與夏永山一起到張家去。他們有自行車,倆個姑娘都要一起去,但是兩個小夥子說不行,每個人的車子後面帶一個大袋,除非她們能夠塞進麻袋裡,兩人只好作罷。兩個小夥子帶著兩麻袋東西要下樓了,才想起來,問張誠鼎家怎麼走?童真真告訴他們,機械廠職工宿舍最後一排第三個位置,這樣四個人才分手。
更深夜靜,家家關門閉戶。兩個人酒足飯飽,無話可說。一路走過去,涼風一吹倒是覺得挺舒服的。家屬區也沒有大院兒門,闖進去一直走到最後一排,看到倒數第三個門洞透出了一些燈光。
在離開燈光稍遠一點的地方,站著兩個人,走近了一看是兩個女人,一個身材苗條一些,一個身材粗壯一些。
這麼晚了沒有睡覺,出來講話,是怕耽誤家裡面的人休息。女人講話,男人靠邊。他們下了自行車,在樹蔭下等待著沒有近前,不知道那是什麼人,但是聽到胖胖的女人說:「真是的,我要帶一麻袋回來的。哪裡知道,我才上車,還沒有來得及下車拿另外一袋,結果汽車就開走了,鄉里的長途汽車那些司機壞的很,根本就不聽我喊,不是我不帶。我下次跑一趟一定帶回來。」
身形瘦一點的女人問她,跑去鄉里幹什麼?
胖女人一拍大腿:「哎呀!不就我女兒和你女兒好嗎?看著晨晨真在家裡休養,沒事就說帶去玩一玩,我就把她們送去了,還能給他們燒燒飯什麼的。那個地方真是風景好,空氣好。你的兒子女兒也真勤快。搞了許多馬齒莧、梅乾菜、蘑菇幹什麼的。看見兩個姑娘人見人愛,家家都來送些乾貨。還請我們吃飯,中午和晚上都排滿了,我們只燒早飯就行了。你放心,也沒有吃你兒子女兒的口糧。」
「他們也不認識你女兒。都是我兒子幫了他們大忙的,為他們家家戶戶接山泉水當自來水,給他們省了多少勞動力呀。」瘦瘦的女人,想來就是張誠鼎的母親了,跟著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我們帶下去那麼多的解放鞋和毛巾,也都送人了吧。」
「你兒子女兒會做人。別看鄉里人沒文化,一個個講理的很,他們都不貪小便宜。送他們一點東西,他們加倍還過來,農產品在鄉下不值錢,他們也不當回事兒。」
張媽就說:「但是拿到城裡來,賣掉了就值錢了。你難到沒帶一點兒回來?」
胖女人身子扭動了一下,好像還有點兒扭捏:「你放心,我沒有拿你兒子女兒的東西。我是到鄉下去趕集,那裡的農副產品很多,而且價格都很低,尤其是散集的時候。大家都急著回去,東西好便宜,我就是倒包買了一些。白天走街串戶,好不容易脫手了,晚上吃了飯,洗了澡,然後再來看看你。再給你打個招呼,是不是跟我一起去一趟?」
「你還要去?」張媽在手臂上拍了一下,像是打蚊子,然後說,「我要去也不要你帶。路在嘴邊,我又不是問不到。」
「不是,兩個人有個伴。到鄉下玩玩也好。」
「我沒時間,還在家裡剝蒜子。你還去幹什麼?」
董晨晨的母親就說:「女兒還在那裡呀,還要去把她接回來。也真是的,謝你兒子,謝謝你女兒,聽說,他們爸爸都想幫忙的,這樣才能把事情了了,現在把身體養好就能上班,等她轉正當工人了,拿到工資的第一個月,一定請你們全家人吃飯。」
「不要那麼客氣。」張媽明顯不高興,口氣里就聽得出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麻煩你跑一趟,東西也沒帶回來,信也沒帶回來,還有什麼可說的?」
晨晨母親還真沒有什麼可說的,她心虛呀!自己都一大包乾貨了,還要給張家帶一大袋,怎麼拿的走呢?鎮上可以送上車,進城帶得動嗎?還要請拉板車的人來拖,那不花錢嗎?明明顯顯,張家兒子女兒都是寫了信的,信件就放在麻袋裡面。麻袋沒帶回來,那麼信當然也帶不回來。但是不到張家來,回農村去,有沒有辦法對張家的兒女交代。磨磨蹭蹭到現在來,就是趁著天黑沒人看見,隨隨便便打個招呼就走,於是硬著頭皮問她,要不要帶什麼東西去?
其實梅乾菜送到工廠里去,帶口信是讓丈夫送辦公室的人,沒過幾天兒子就來信了。說雖然那些梅乾菜送給別人不值錢,只是問他們要些不要的舊東西,而且說是救濟農民。辦公室的人也都不願意佔小便宜,說了梅乾菜的味道的確好,拿回家去個個都喜歡。就是用來炒青辣椒都很下飯。張技術員就說,讓兒子以後再給他們帶來,舊東西本來就沒用,放在家裡還佔地方,紛紛帶過來送給他。
拿回家裡也裝了滿滿一個大編織袋。既然這個女人要去,就拿出來帶到鄉下。晨晨媽一看那麼大一袋子,就說天氣熱,一個女人怎麼拿得動呢?就是送到長途汽車站,下了車以後還要走七八里路,她是拿不動的。
「那就不勞駕你了。你走吧。」張媽很不高興。心想這個女人幹什麼的?還帶著女兒,好意思住到兒子女兒那裡去,白吃白喝白拿,帶個東西都不願意。算了算了,這種人不打交道,寫信讓兒子不留他們住。
等胖女人走過以後,兩個人才走去。正在關門的那一霎那,把她喊住了。女人回過頭來,看到兩個小夥子,問他們有什麼事?
屋裡透出的燈光,勉勉強強看得見人。夏永山就說是他同學。馮有貴說,是他同學的哥哥,他父親今天到鄉下去拿童真真的行李,然後張誠鼎要帶東西回來,他們是送東西來的。
說著搬下來兩袋東西。女人感謝不盡,就要往家裡拖。兩個小夥子說他們來。也不是很重,因為都是乾貨,但是占那麼大的體積,看上去,這女人跟她的兒子一樣,小骨架,瘦瘦精精的,也不要她動手,兩個小夥子把東西搬進家門了。
屋裡的聲音傳到了卧室里。張誠鼎的父親醒過來了,開門出來看到兩個小夥子,其中有一個有點熟悉,就問他是不是姓夏。
夏永山說是的。
「你父親是不是夏主任?」見小夥子點頭,張翼說,「一看你們爺倆就像。」
「不管我是誰,都只是是你兒子的同學。」
「真的是,恩人來了!」張誠鼎母親興奮的一個勁的搓手,「哎呀,我兒子真是交了好運,多虧你這個好同學,給他選那麼好的插隊的地方,又把我們女兒轉過去了,還送了我們一大口袋的襪子,可抵用了——」
父親覺得難為情,趕緊把妻子的話打斷,然後說他們這麼晚來要吃個宵夜。還是打蛋下面吧。
兩個小夥子都覺得沒有必要,剛剛吃飽了,喝足了,所以才趕到現在來。帶個東西送送信他們就走。夫妻兩個都異口同聲問信在哪裡?
馮有貴吃飯的時候和父親住在一起,父親就把到鄉下看到的情況給他全部說了。現在,又把這些情況告訴了那夫妻兩個。說還有信在麻袋裡面。
打開麻袋,裡面果然放著一封信,看了以後,讓他們坐一坐,說,他兒子早就來信了,讓他父親收集一批舊衣服、舊鞋子,也裝了一大袋子,能不能請他們帶過去?
夏永山是說不是我們帶去,是我帶去,可以的。馮有貴說在屋裡坐著熱,到外面去涼快涼快,站站就行了。
夫妻兩個千恩萬謝。張技術員早已經攤開紙張寫信,女人在邊上團團轉,不知道怎麼感謝他們才好,最後張技術員出來把信給他們,還要他們帶一麻袋的東西,實在太感謝他們了。還問家裡有沒有什麼東西壞了,聽說電風扇需要修理是不是?工廠和機關休息的時間不一樣,只有晚上有時間,是不是方便去給他們修一下。
「謝謝張叔叔。」夏永山很有禮貌的說,「張誠鼎已經到我們家修過了,修好了。」
他母親還有點奇怪,兒子什麼時候會修電扇的。夏永山說,他不但會修電扇,連拖拉機都會修的。
「這樣的人,在單位里就是技術革新的能手啊。」
張翼還在感嘆,馮有貴已經把那一袋東西捆在夏永山自行車上,對他們說,妹妹和他們下放在一起幾年,就像兄弟姐妹一樣,所以要有什麼事給他打招呼,他叫馮友貴,父親是開汽車的,自己在東方服裝廠工作,打電話找他很方便。如果要下鄉的話,走那個方向也可以把他們帶到鄉下去。
夫妻兩個千恩萬謝,說司機好啊,能夠帶東西,下次要跑那個方向,一定帶他們去。
在回家的路上,夏永山誇獎有貴是個熱心腸,其他不相干的事,也往自己身上攬。
「還不是看他們家可憐嗎?」馮有貴感嘆道,「見過那個姓張的小子,看起來精明強幹,家裡卻那麼窮。」
夏永山說,貧困的也不止他一家,子女越多越貧困,幸好他們兩家少一個子女,少了很大的負擔。
「那也未必。董晨晨家裡不就她一個孩子嗎?窮的叮噹響哩。」
「所以說,張誠鼎背上這樣的包袱,那就要受苦了。」夏永山為老同學著急。心想,幸虧自己喜歡的姑娘家庭條件都還不錯,如果光論家庭的話,文娟比那兩個家庭還要好,還考上了大學,對自己痴心不改,嘿嘿,這是不是桃花運呢?想著就笑起來了。
馮有貴他並肩而行,問他笑什麼?
夏永山說,孩子少負擔就小,獨生子女也算是有負擔的,不生孩子才沒有負擔。
馮有貴咧著大嘴巴說單身漢更好,三個飽一個倒,一個人吃飽了,全家都不餓。
兩個人就一起大笑。最後問他是不是明天早上走?夏永山似乎和他少了一些芥蒂,就問他是不是要給自己送行?
「我們兩個又不是《梁山伯與祝英台》,搞什麼18相送啊?」馮有貴哈哈一笑,然後說「我是心疼你的小身板兒,要背那麼大個包。我父親明天要開車出去,可以把你帶到長途汽車站。一般是早上6點起來,7:00從單位出發。你明天趕到我家也行,趕到汽車運輸公司也行。」
這一包舊衣服舊鞋子倒是不重,但是扛在肩上難看,拖在地下不方便。不過六七點鐘天已經大亮,到哪個地方都人頭哄哄的,與其到這兩個地方,不如一直到長途汽車站,說聲謝謝,兩個人就分手了。
晚上沒人看見,白天扛著麻袋過鬧市丟人現眼,有辱斯文。突然想起來,儲藏室里有一口大皮箱,很舊了,現在也沒人用,繼母早就說甩掉算了。但是他總以為自己能夠考上大學,到時候提著皮箱上學,破雖破,蘇州貨,也有個大學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