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平公主不太平
「怎麼找不見了?」
從闔閭閣回來,李重潤便一腦袋就扎進了先前用來存放藥材的庫房裡面,在一堆陳年舊物之中翻找了起來。
「記得之前見過的,哪兒去了呢?」李重潤在尋找兩味經常被道士拿來煉丹的藥材。膽礬倒是還在原來的位置,只是翻遍了幾個耳房,薑黃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潤哥兒在找什麼東西?」駝背堂哥很是好奇的過來問,「明日學士說要考較大雲經的背誦,不抓緊點又要被打手心了。」
「哥哥說的是。只是小弟在找一味藥材,卻怎麼也找不到。」李重潤胖胖的臉上有些憂慮,如果沒有薑黃,自己先前的謀划可能就要更改一下,怕是要多些事端。
「不會是找硫磺吧,前些日子有宮人過來,說是慶典驅邪要用,全都取走了。」
駝背堂哥已經成年了,平日里就不用再去闔閭閣上課了。只是沒的地方去,幾個兄弟又小,整日里除了練練字,倒是如同管家一般,進行日常的洒掃和整理。
「薑黃有沒有拿走?」雖然被取走的硫磺在李重潤看來也是重要無比,只是今日暫且用不上,所以並沒太在意。
「前幾日把薑黃拿去腌套來的松雞了,應該還留在丹房裡面。」李重潤想起來前幾日試圖做咖喱雞來著。雖然失敗了,材料卻忘了收起來。
「還在就好,范哥兒今日被表哥砸到了頭,眼見著起了個大包。我想著煮點薑黃水幫他化瘀。」
「又是薛崇訓,咱們如今虎落平陽,竟讓一個外姓人爬到了咱們頭上。」駝背堂哥的神色有些黯淡。「只是形勢比人強,眼下咱們還是該忍忍就忍忍。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哥哥,我現在才八歲,還是個小人兒,算不得君子。」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自然是從早到晚。
用薑黃煮了水,先給范哥兒額頭結結實實的抹了幾遍,不知是不是此物確實管用,還是小孩子恢復能力比較強,腫塊漸漸的消了下去。
「范哥兒的額頭,金燦燦的,還鼓個包,就跟西遊記裡面的金角大王一般模樣了。」李重潤吹了吹最後一遍塗的薑黃水,讓藥水乾的快一些,只是弟弟這造型確實好笑,忍不住調笑起來。
被哥哥嘲笑的范哥兒也不生氣,很是自豪的昂起了頭:「要不是這個包,今天就吃不到點心了。」
晚飯今日倒是也準時的送了過來,李重潤自己端了一碗粥,託詞說有些累了,就回房間睡覺去了。眾人也沒多想,各自背誦了今日的課業也都散了去。
因為昨天剛下過大雨的原因,這個晚上特別的涼。天色陰陰沉沉的,看不到星星和月亮。
用油紙包住了幾個方才準備好的東西,李重潤潛出了五王殿,小溪與九江池邊的蘆葦還沒砍伐,將他胖胖的身影掩了個嚴嚴實實。幾隊巡防的護衛路過,都沒發現小胖子正潛藏其中。
朦朧的夜色逐漸的深沉了下來。瞧准了四下無人,小胖子李重潤摸到了薛表哥居住的小院牆外,不知是冷還是緊張,有些哆哆嗦嗦的將東西掏了出來。
油紙包裹的是幾張黃紙,一管竹筒。還有一小團沾了燈油和明礬的火絨,看上去顏色有些發藍。幾根絲線將這幾種東西簡單的串了起來,依稀是個上大下小的漏斗的形狀。
李重潤在地上尿了一道痛快淋漓的童子尿。找了個小木棍,沾了點淋在了黃紙上面,幾個用薑黃水寫的字便漸漸的從紙上顯現了出來。
李重潤又打開竹筒,輕輕的吹了吹,一點星火便如夏夜的螢火般閃亮了起來。原來是個火摺子。
因為在火絨上撒了些明礬的緣故,火苗竟不似往常的明黃色,而是很怪異的綠色,幽幽的搖曳著,映襯的李重潤胖胖的小臉兒很是詭異。
撐開黃紙做的漏斗,兜著火焰的熱氣,一盞簡易版孔明燈晃晃悠悠的就升了起來,只是被絲線扯著,只有二樓那麼高。
薛表哥這會兒還沒睡,正纏著一個宮人在床榻上一起玩鬧。
前幾日他隨母親到新修的公主府認門的時候,認識了幾個未來的親戚,一起玩鬧了幾日,學了些很是快樂的手段。今日回來,便想在這宮人身上施展一番。
只是聽到窗外有聲響,薛表哥心裡很是有些憤憤,本不想搭理,只是幾次三番敲窗的聲音,著實有些讓他厭煩。便一隻手提著褲子,一隻手就去推窗。
嘴裡還念念有詞的說道:「小爺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壞了小爺的好事?」
只是窗戶一開,就見到外面一團綠油油的鬼火顫顫巍巍的飄在空中。鬼火上方映襯著幾個血淋淋的大字:薛崇訓,拿命來!那字看起來似乎越來越紅越來越深,依稀都要有血流下來了一般。
伴隨著一聲尖利的貓叫,薛表哥眼睛一翻,喉嚨間咕的一聲,翻身就倒了下去,一團濕氣隱隱的從身下蔓延開來,竟然是被嚇尿了。
聽到院內的動靜,李重潤手一松,孔明燈裊裊的飛向了天際。
一邊感慨自家的囂張表哥還真是倒霉,誰知道開窗會嚇到在窗邊溜達的狸貓,一邊又暗自覺著自家表哥居然看到個孔明燈就昏了過去,這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些。
聽到裡面越來越喧囂的人聲,李重潤很是滿意。哼著小曲兒溜著牆根又進了高高的蘆葦盪里。
「起來,起來,快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震天的拍門聲把李重潤給轟了起來。
昨天晚上睡的晚,乍被驚醒,李重潤感覺自己像失了魂一般難受,頭也疼的不行,渾渾噩噩的出了房門,卻發現其他兄弟早已立在了院中,也都是一副衣冠不整的落魄樣子,應該都是被叫起來的。只有習慣早起的駝背堂哥,收拾的很是妥當。
「哥哥,怎麼啦?」
「剛剛聽巡防的侍衛們說,昨天晚上,姓薛的那個小子見了鬼了。」駝背表哥壓低了聲音,湊在李重潤耳邊輕輕的說。
「老話說的好,多行夜路終遇鬼。」李重潤嘆了口氣,只是覺著若是這麼說話未免太過老氣,便把多行不義必自斃那句話吞了下去,臨時改成了:「應該是昨天晚上溜出去玩了,才會遇見鬼。」
「說是在自己房間里撞見的。當時就傳了太醫,到天亮都沒見好。現在已經送到廟裡頭祈福驅邪去了。」駝背堂哥的表情愈發舒展了起來。
「那她們來搜什麼,難不成還能搜出鬼來?」
鬼這種東西,肯定是搜不出來的,
幾個宮人里裡外外的翻了個遍,離開的時候天都高了三尺。只是這五王殿窮的連耗子進來都要餓死,實在沒有什麼收穫。
「公主有令,有巫蠱魘鎮之人為禍後宮。再找出兇手之前,所有人不得離開!」一個年紀不大的宮人眉毛倒豎的宣了太平公主的命令,聲音很是尖利。
「諾!」
恭送了幾個宮人出了門,兩名侍衛鐵青色著臉緊緊的鎖上了門便離去了。院中沒有了其他人,駝背表哥便將方才探知的消息傳了出去,小院中的氣氛瞬間就歡樂了許多。
到了送晚飯的時候,幾個兄弟眼巴巴的在院牆上的窗格往外望去,一直沒見到那又丑又肥的送飯宮人的身影。倒是看到一隊儀仗遠遠的走了過來。
風起的越來越大了,吹的儀仗有些東倒西歪。直到走的近了,大家才看清楚,原來是姑姑太平公主的鸞架。
「太平公主駕到!」隨著小黃門一聲尖細的通傳,緊閉了一天的大門被從外面轟然打開了,沒有做任何停留,公主的鸞架彷彿回家一般直接進了正中間充當正堂的丹房。
一眾小郎君本來都跪在大門旁迎接,還來不及起身,就有宮人來傳公主懿旨,讓大家去正堂說話。
因為公主剛改嫁了皇帝的侄子,最近一段時間李重潤還真沒怎麼見到這位曾經和自己同住在西隔城的嫡親姑姑。今日一見,卻似乎有些不認得了。
可能是新嫁的駙馬比較合自己心意,太平公主不再像之前印象中那個猶如深閨怨婦一般的清減的模樣,變的豐滿了許多,也越發的符合了大唐那種崇尚天圓地方的審美觀。過去眉心之中如寒冰一般的憂慮,看起來都散去了不少。
身上穿了一件半袖的襦裙,外面罩著一件透明無袖開襟的紗衣。不只是半條胳膊露了出來,就連很是澎湃的事業線都露了出來。雖然對於李重潤這種經過了前一世信息轟炸的老變態來講,只能算是稀鬆平常。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小青年來說,很是大膽。
不過此時太平公主那柳葉一般精緻的眉毛正緊緊的攢在一塊兒,配上眉心火焰狀的鵝黃花鈿,讓李重潤感覺彷彿站在一堆熊熊燃燒的火炬之前,光芒四射、灼熱難當的無法靠近。
「見過太平公主殿下!」
除了已經被貶為庶人的李重潤,剩下的幾個兄弟不是親王就是郡王,本不用行大禮參拜。奈何面對自己這個甚是得到皇帝寵愛的公主姑姑,卻也只敢和白身平民一般,老老實實的磕頭拜見。尤其是兩個年紀比較大的兄弟,更是恨不得把頭塞進褲襠里,生怕讓這位尊貴的女人感覺到一絲不敬。
「起來吧,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多規矩。」太平公主懶懶的擺了擺手,就當是回了禮。
只是不等兄弟幾人站起來,公主用她那有些慵懶的聲音問道:「本宮聽到些不好的消息,你們可知情?」
李重潤還沒起身,聽到這句話,便放棄了起身的打算。自家的姑姑今天應該就沒有讓大家起來的意思。
幾位兄弟彼此互相瞄了一眼,卻都只是把頭縮了縮,老老實實的繼續跪著。
「問你們話呢,知道還是不知道?」一個小黃門扯著尖利的嗓子,很是凄厲。
李重潤脖子梗了梗,本想接話,駝背堂哥李守禮卻比他快了一絲的回道:「啟稟公主殿下,我們不知情。」
「我還什麼都沒問,你就說不知情,是不是打定主意要隱瞞本宮?來人,先去打上十杖,殺殺我這大侄子的威風。」太平公主聲音依舊是軟糯慵懶的,只不過詞語卻很是冰冷。
駝背的李守禮沉默的被兩個小黃門叉了出去,似乎是已經習慣了,連一聲委屈和冤枉都不敢聲張。
片刻之後,一陣聲聲到肉的聲響和聲嘶力竭的慘呼從堂外傳來,聽的李重潤渾身一緊,一股寒氣從身體深處涌了出來,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被叉回來的李守禮癱倒在地,想掙扎著跪起來,只是牽扯到傷口,爬了幾次都沒成功。
范哥兒年歲最小,本身又是個愛哭的脾氣。聽到堂哥挨打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抽泣了,如今見到此等慘狀,越想越怕之下,竟是放聲大哭起來。
「本宮還沒說話,你就敢哭。這等失儀的行為,是誰教你的規矩?」太平公主杏眼圓瞪,聲音提高了很多,倒不像方才那麼慵懶了,反而充斥著一股子戾氣:「打個十杖,教教他禮儀和規矩。」
一道閃電劃破愈發黯淡的天空,狠狠的砸在了九州池旁高高聳立的觀景台上。伴著震耳欲聾的聲響,兩個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且。。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