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國子監里的外國人
聽到有口諭,李重潤雖然心裡不想,卻也只能準備跪下。
只是一撩袍子下擺,正欲屈膝之際,上官婉兒卻制止了他。「你要幹嘛?」
「接聖旨不是要下跪的嗎?"
上官婉兒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覺著這位公子雖然驚才絕艷,只是這個宮廷禮儀好像從來沒有人教過。
不過她轉眼看了看這很是僻靜的五王殿,和那首曠古爍今的小詩,心裏面倒是有了几絲理解。「皇帝口諭,不需要跪接,行個禮站著聽就好了。」
李重潤很是無奈的笑了笑,心說自己是被清宮戲給坑慘了。叉著手行過了禮,便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聽聽自己的皇帝奶奶會對自己說些什麼。
「敕曰:婉兒,你去那小子那裡探探底。如果不是他寫的,找出誰教給的他。有此報負的大才,定要為我所用。如果真是他寫的,倒也沒埋沒了朕的血脈。西隔城那幫小子讀書的地方怕是已經教不了他了,讓他去國子監讀書吧。欽此。」
「草民領旨。謝恩。」李重潤大喜過望,想到自己幾年來終於有望離開這個有著紅色四角的天空,不免有些激動。
「你年紀不大,這些啰啰嗦嗦的禮儀倒是跟那些老頭子一般。」上官婉兒頗有些微詞。只是也沒再說什麼,匆匆回大內復命去了。
知道消息后,駝背堂哥很是為了李重潤高興,平日里一直佝僂的後背也似乎直立起來了很多。一刻不停的來回念叨著「能出去就好,能出去就好」。
又安排了一番,說若是到了國子監,天才滿地走,鴻儒多如狗。還需要多多出些名聲才好,若是泯然眾人,只怕想出了皇城而去,絕無可能。
「當今皇上喜歡雜學,潤哥兒若是闖出些詩名,想來見到父母家人,也不是不可能。」李守禮說到此處,想到被皇帝奶奶逼死的父親和被責罰而死的弟弟,眼圈一紅,獨自回房去了。
李成器和范哥兒倒是如往常一樣。只是堂弟李隆基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嫉妒,又似乎有些憤怒。
過了幾日,一大早。
幾個宮人倒是早早的就趕到了五王殿,一番梳妝打扮過後,倒是把平日里野慣了的的小胖子折騰的像是個小讀書人了。匆匆的用過了早飯,便聽到有車馬聲從門前傳來。幾個小郎君急匆匆的出去看時,卻發現策馬前來的正是那日來傳旨的男裝麗人上官婉兒。
「草民李重潤見過上官大人。」李重潤知道這位女宰相不喜繁文縟節,只是乾脆的行了個叉手禮。
「上車吧,還要我下馬迎你不成?」上官婉兒揮了揮馬鞭就當是回過了禮,「還是你想要騎馬?」
李重潤兩輩子加起來也只是在公園裡坐過幾次擺拍的大馬,自然是利索的爬上了馬車。只是還沒出的了宮門,便知道了為何上官婉兒寧願騎馬也不坐車的原因。
太晃了。
李重潤早飯吃的有些急,又在馬車上來來回回晃了一路,雖然從皇城到國子監所在的正平坊只有五里,倒是讓上輩子從不暈車的李重潤吐了兩回。
到了國子監門口下來馬車的時候,小臉兒竟是煞白的如同肺癆鬼一般,心裡想著,遲早要給這馬車加個彈簧才行。
國子監門口有一個老人家,穿了一身綠色的袍服,正站在門口,只是眼光略略的有些發直,越過了馬車,盯著對面看的很是出神。
「上官婉兒見過國子監司業王大人。」
見對方沒反應,上官婉兒又帶著李重潤走的近了些,提高了嗓門又喊了一聲:「上官婉兒見過國子監司業王大人。」
這位被稱作王大人的老人家只是還在出神,李重潤只是依稀的聽到些「不夠風骨」「腕力差了些」之類的評語。好奇的扭過頭望過去,赫然發現原來國子監對面就是自家姑姑的太平公主府。
大門之上的匾額明顯是新做的,上面用很是漂亮的飛白體寫著「特進太平公主府」。很是大氣莊重。
見自己叫過了兩遍,老人家還是沒有回應,女宰相上官婉兒有些生氣。用力的在一旁咳嗽了一聲,老人家才終於回過了神來。「國子監司業,石泉縣子王綝見過上官才人。」
「王大人這是終於看見我們了。」
看見上官婉兒面有怒氣,老人家才後知後覺的知道剛才自己又得罪了人,趕緊行禮告罪:「小老兒方才見對面匾額題字,心有所感,怠慢了才人,還望才人海涵。」
「這位是國子監司業王綝王方慶王大人,最是沉迷書法。你以後要習慣他走神。」上官婉兒索性沒理他,只是向李重潤介紹。
「小子李重潤,見過王司業。」李重潤自然不敢託大,畢竟以後要在人家地頭上混,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這位公子就是那位寫出前不見古人的才子?」
「司業大人謬讚了。」
可能是看到李重潤又開始了這般棉花枕頭一般的態度,上官婉兒很是直接的打斷了這對老少的對話。安排隨從布置入學的束脩。
趁著布置入學禮儀的功夫,上官婉兒跟李重潤解釋了一番國子監的課程安排。
只是聽到入學后要先學習禮儀,後面還要定期考核書法的的規矩后,李重潤覺得隱約有些頭痛。
行過了禮儀,將李重潤丟給了那位有些書獃子的司業大人之後,上官婉兒就上馬回皇宮去了。
李重潤跟著王司業走進了國子監,和想象中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場景不同。國子監里很是熱鬧,與其說是大唐最高學府,感覺卻更像是個大號的旅遊景點。
進門先看到了一座大大的日晷,應該是青銅所造,青灰色的模樣看上去很是古樸。
一條長長的過道,用青石鋪就,通往正中很是巍峨的一間文廟,兩邊豎立著幾座碑亭。廟宇前一座碩大的香爐香火極為興盛,離的很遠就能看到那濃濃的煙火氣升騰不休。
被一圈連廊圍裹的廣場中,密植了許多高聳入雲的梧桐樹,樹影婆娑之下零落的分佈著左右各六間教室。
兩側的連廊外各有一座高聳的建築,想來是講學或者演講的場所,只是被已經有些發黃的樹影遮蔽了,看不清楚。
可能是還沒到講學時間,幾個士子正依靠在連廊的扶手上,手持書卷,高聲吟誦著,看上去,年歲都有些大。其餘唱歌彈樂器跳胡旋舞的不一而足。甚至有兩名正在樹下石凳上打坐的士子,看打扮明顯就是道士。
「司業大人,司業大人。」李重潤很是莫名其妙,若只是腐儒道士倒也罷了,當有個胡人帶著個崑崙奴載歌載舞的從自己面前轉過去的時候,終於忍耐不住,張口問了起來。
「公子請講。」
「為何如此。。。」李重潤斟酌了半天,只是一時想不起更貼切的形容詞來:「熱鬧?」
「公子何出此言?子曰,有教無類。國子監作為天下學府代表,自然是要體現出一番兼容並包的大國氣度。」
「為何還有胡人?」
「那是西方大食前來求學的王子。」
「原來是留學生啊。」
「不只是大食,新羅,倭國,林邑,真臘之類的屬國也一直有王室貴胄入學。不過多都是在律、書、算三學中進修。」
「小子謝司業大人賜教。」
說話間,有幽幽的鐘鼓聲傳來,散落在外的眾人紛紛的進了教室去了,本來很是有些喧鬧的場景很快就散去了。
王司業帶著李重潤走到了後院藏書處,已經有兩位五經博士等待於此。想來是想進行些學前的測驗之類。
李重潤剛走到近前行禮,一陣喧嘩聲很不合時宜的從藏書樓里傳來。抬頭望了過去,只看到一個黑影被人推了過來,跌跌撞撞的衝進了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