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逃跑
「這裡...」沈怡再次睜開眼睛,映入眼帘還是雪白的天花板,微微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還是醫院嗎?」她眨了眨眼,將手抬了起來,遮住了刺眼的燈光。
能動了嗎?沈怡微微愣神,然後坐直了身子,當她偏頭打量四周的時候,一個絕對不會出現的人出現在了她的視線里——桂七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均勻的呼吸著,面色安詳。
沈怡就這麼盯著看著桂七,像是看著一件不可侵擾的寶物一樣。
眼淚,一滴一滴從臉頰滑落到脖頸,是錯覺嗎?沈怡這樣問著自己,情不自禁地,她走下了病床,將手伸向桂七的臉頰,似曾相識的觸感從指尖傳到心頭,引起驚濤駭浪。
斷了線的淚珠一點點滴落在桂七的臉上,在那張瘦了些許的臉上縱橫。
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還要看見這張...
令人憎惡的面龐呢...
「病人怎麼,好像流過眼淚的樣子,」護士看了看桂七,「臉上都是淚水。」她拿起了一塊毛巾,輕輕為他拭去淚水。
「也許是夢見什麼傷心的事情吧,」醫生並不太在意桂七的狀態,「雖然他胳膊斷了一隻,另一隻也脫臼了,還有些許的腦震蕩,肩胛骨錯位,大大小小的擦傷不計其數,但是都不算什麼要緊的問題。」他從手上的文件夾里拿出一張x光。
能這麼將病人的傷勢不放在心上卻能記得清清楚楚的醫生估計全醫院也就杜生這個怪醫生了。護士聽著醫生漫不經心的話語,心裡吐槽著,繼續聽著醫生說話。
「但是這個女生可就不好說了,」杜生把x光舉在燈光下看了兩眼,「腦內這麼大一塊陰影,不是腫瘤也好不到哪裡去,再加上她這時不時的昏厥...」杜生把x光放了下來,看了看孫琪,輕輕嘆了一口氣。
「不過現在的小情侶玩的挺花的,」杜生又無所謂地笑了笑,「居然在房子外面玩攀岩,真是讓人佩服他們的腦洞。」搖搖頭,把文件夾往胳膊上一夾,走出了病房。
所以你來病房就是過來看一眼嗎,護士對這位特立獨行的醫生已經無力吐槽了。
這個時候護士看了一眼孫琪,愣了一下,由於剛剛光線的緣故,她居然沒發現孫琪居然和桂七一樣,也是淚流滿面,甚至打濕了枕頭。
是什麼傷心的夢,會讓人哭成這個樣呢...在給孫琪擦臉的時候,護士不禁想到。
——————————————————————
「額...」
「唉,我是死掉了嗎?」孫琪看著眼前一片漆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這是死後的世界嗎?」她站了起來。好奇地伸手摸索,「怎麼這麼黑呀,說好的黃泉路,黑白無常呢?」
「哎呦我去!」孫琪踩了個空,一下子摔倒在地,「哎,痛痛痛痛!」
「鬼還會有痛覺嗎!」再次做了起來,這時候孫琪的眼睛總算是適應了黑暗,一抬頭,看見了坐在床上,用看白痴的目光看著她的桂七。
桂七的造型頗為滑稽:他的頭上纏著繃帶,右手打著石膏掛在胸前,左手耷拉在一邊,就像是斷掉了一樣,臉上好幾個創可貼,以至於孫琪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眼前這人是誰。反正桂七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尊被打斷腿的佛像。
「雖然很抱歉,」孫琪捂住嘴,拚命地想壓住笑意,「但是你看起來真的很好笑。」
「嗯?」桂七像剛剛回過神一樣,然後看著孫琪的樣子,抬手想扶額,但是沒有成功抬起來,抬到一半又耷拉下去了。
空氣沉默了一秒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孫琪整個人趴在地上,用拳頭敲著地板,不停的狂笑著,「這不能怪我...哈哈哈,哎呦為什麼會這麼好笑呀,哈哈哈哈!哈哈...」
「笑夠了嗎?」看著孫琪快要離斷氣不遠了,桂七才打斷她。
「哎...」孫琪拍著胸口順著氣,「哎呦真的是折壽。」拍拍褲腿站了起來。
「謝謝你。」
桂七看著眼前認真道謝的女孩,想著那個醫生說的話,剛剛被孫琪一陣狂笑勾起來的笑意又被壓抑下去。
如果她知道的話...
莫非自己是個天煞孤星?為什麼被自己幫助過的人都會倒霉?
桂七這樣想著,臉上的表情越發冷漠。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自己...
「喂!」看見桂七不僅沒理自己,反而臉色越發陰沉,孫琪不滿了,「不就是嘲笑了你兩句嗎,至於這麼生氣嗎?不要這麼小氣好不好。」
「哎,我嘛。」桂七聳了聳肩,「我沒生氣。」
「你明明生氣了,你個小氣鬼!幼稚鬼!」孫琪叉著腰反駁到。
真不想被你說呀,桂七又想扶額了。
「你這次總得乖乖回家了吧,」桂七想了想,轉移了話題,「你這次可是差點連命都沒有了。」
「不呀。」孫琪一秒都沒猶豫,就作出了回答。
「啊?為什麼呀?」桂七有些不理解,「明明你自己說的,現在警察局都在找你,你就不怕你的父母著急擔心的嗎?」
「噯,我看起來很小嗎?」孫琪不解的擠壓了一下胸前的兩團肉。
「你這算什麼回答呀...」桂七已經決定趁這次機會戒掉一感慨就要扶額的習慣了。
「哈哈,抬手失敗!」孫琪又笑出來了,「你有兩個誤區,第一,我爸爸根本就不擔心我,他還在國外巡演呢;第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警察局要找我,但是我今年已經18歲了好不好,我已經是一個獨立的成年人了!」
完全沒看出來。桂七想了想:「可是像你這個年紀不應該還在上學嗎?」
「這個...」這下子孫琪倒是扭捏起來了,「我中考沒考好,又不想上職高,再加上父母又沒時間管我,所以初中就輟學了。」
我很想知道你父母是幹什麼的,居然可以這樣放任自己的女兒。
「他們呀,」孫琪的語氣帶上了一些崇拜,「很有名的。」
糟糕,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然後她說出一個桂七沒什麼映象的名字。看見桂七有些茫然,她笑了笑,補充道,「玩極限運動的那個,在大峽谷上走過鋼絲,在3000米高空跳過傘,登上過珠峰滑雪...」她如數家珍將她心中的那個宏偉形象的事迹說了出來。
桂七也想了起來:「哦我記起來了,可她不是...」趕忙閉上了嘴巴。
孫琪點點頭,臉色並不悲傷:「是的,她去世的時候我才初一,沒多久爸爸就找到新的女人,是一個外國人,從此就經常出國,現在更是住在外國,還有了個男孩。除了寄錢,一年根本回不了幾回家。」
「對不起。」
「沒事。」孫琪聳聳肩,表示並不在意,「所以我想成為像媽媽一樣厲害的人,而且那個家對於我來說也根本算不上家,自然不會呆在那裡啦。」
在昏暗的夜色下,桂七看著這個女孩,他心裡知道,她馬上就會從以前的悲劇跌進如今的悲劇。也許當時不救她會更好?桂七這樣子問自己,命運總是這樣子玩弄著世人,像自己這樣的可憐蟲,除了耐心地等待著悲劇,還能做些什麼呢?
「你這麼看著我幹嘛!」孫琪把頭偏過去,不敢看桂七在黑夜中閃閃發亮的眼睛,「用不著你來同情我。」
我所能做的...
「我當然同情你了,不過...」
不止同情和安慰...
「你!」孫琪鼓起臉,「真討厭!」
「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那又怎麼樣!」我要像這次延長她悲劇的生命一樣,延長她對悲劇的發現,如果太陽要爆炸的話,就讓她在最後一秒再知道,我會負起這個子虛烏有的「責任」,算是對我無趣的人生小小嘲弄一下。
「那幫我一個忙唄。」
「什麼忙?」
「幫我,逃出這家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