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開學前夕
薅完花生,父親先蹬著三輪迴家了。
沈約路過一間緊掩門扉的小宅子時,頓生疑惑,問道:「這宅子誰家的呀?長這麼大,都沒見開過一次門。」
爺爺沈國平正要去點他的旱煙袋,聽見孫子的話,嘆了口氣,「唉,說來話長……」
「長話短說」,沈約打斷道,老頭兒一打開話茬就沒完沒了。
沈國平噎了一下,隨即笑眯眯道:「行,不多說。這戶人家姓賈,你媽沒嫁到這兒時,宅子就有了。後來呀,賈家老頭犯急病,死了。不久后,兒媳婦也跟人跑了,只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孩兒他爹覺得丟人,沒法在村裡待著了,就把娃送到親戚家,自己出去打工了。這一走,就是十幾年吶」
沈約不解地問:「那個當媽的就這麼狠心拋下自己的孩子?十幾年了也沒回來看過?」
爺爺慈祥地看著孫子,「這誰知道呢,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吶。」
沈約抬頭對視著夕陽,金色的暖光將四人的影子拖的老長,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很幸福。
回到家,沈立搬來椅子,繼續看他的書。沈約瞟了一眼,見是什麼格爾的什麼法,就直覺腦殼發疼,問弟弟,「立,這啥書呀?看得懂么?要人物沒人物,要情節沒情節,一堆學術名詞的堆砌,枯燥透頂了!還不如讀《水滸傳》呢,那多帶勁。」
沈立用手抵了下眼鏡,道:「哥,你不懂,細細咀嚼的食物才最有味道,我很享受把東西弄透的過程。」
沈約搖了搖頭,說:「行吧,反正現在我是接受不了這些乾巴巴的。」
吃過晚飯,一家人在院里乘涼。白天積攢的暑氣正漸漸消退,只有水泥地還殘留著餘溫,黑夜在一輪圓月的照拂下顯得清晰而明朗。知了,蛐蛐,青蛙共同彈奏著夏夜的交響曲,偶爾微風吹過,庭院少大核桃樹的葉子沙沙作響。
沈約坐在小板凳上,身體前傾,雙臂環繞,緊盯著眼前的棋局。
前兩局沒幾步就被將了軍,這一次,沈約吸取教訓,戰戰兢兢走到現在。
突然,對面的「馬」走了個日字格,給「炮」騰了條道,伴隨清亮的落棋聲,爺爺大喊「將軍!」
沈約頓時慌了手腳,一會動動「士」,一會挪老將。
爺爺的棋子不斷逼緊,快要徹底斷絕了沈約的生路。
沈約移了「相」,爺爺笑道「錯了」,隨即牽了「馬」卡在田字中間,又開了「車」堵死沈約的退路。
這場對決毫無懸念地落下了帷幕。
正洗完碗走出廚房的媽媽看到他們爺孫倆正在下棋,好奇地問:「約兒,和爺爺玩得怎麼樣?」
「很膠著,」沈約大聲答道。
坐在旁邊看書的沈立笑起來,「哥在撒謊,明明是單方面的虐殺。」
沈約沒好氣道:「坐著說話不腰疼,你行你來。」
爺爺插話道:「立兒心思確實做活,跟他下棋,好幾次都被套裡面了。」
說話間,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騎了電車來,手裡的喇叭捏的滴滴響。
「金沙,就隔著一條河,還要騎你的小電驢,淌河來多舒服」沈約嘲諷道。
金沙亮了亮小皮鞋,「能淌個屁,」
搬來小椅子坐下后,金沙環顧四周,問道:「叔咋沒見呢?」
「逮蟬去了。」沈約答道。
「哦,對呦,你咋沒去呢?」
「明天開學,今晚消停會兒」
「嘿嘿,明天開學」,說著,金沙把身子往前湊了湊。
沈約下意識往後退,「你想幹嘛?」
「那啥,暑假作業,借我看看唄。」
「不借!」沈約斬釘截鐵,上次借這小子看作業,結果開學時,他連著自己的一塊搞丟了,這次一定不能犯傻。
「你放心,我用我的人格做擔保,明天檢查作業前,一定完好無損地還給你。」
「你屁的人格。」
金沙擺了一副哭喪臉,扭頭看向沈立「為啥咱不是一個年級呀?這樣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抄年級第一的作業了。」
沈立笑道:「要咱倆一個年級,我一定二話不說給你抄作業。」
「你瞧瞧你弟」,金沙故作憤怒地質問沈約,「明天我被班主任罰,你的良心能安嗎?」
沈約盯著金沙火熱的小眼睛看了幾秒,嘆了口氣,「行,你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