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
2222年2月22日22時22分22秒。
殘月夜,空靈域,人間界之鯤鵬州。
鯤鵬州之大鵬半島,距離鯤鵬州府七十七公里。
大鵬半島的前方是隔海相望的三雷島。
三雷島的前方77.77公里處的海面,時有時無地存在著,確實是存在著一個不知名的小島。
這不知名的小島,面積是7.77平方公里。
(二)
這個小島,被一股無形而強大的力量強行蒙蔽著.
時有時無,但它的的確確就存在於那片海域。
無時,是一片湛藍的海。
有時,也是一片湛藍的海。
船隻、海鳥直直而來,但都會被干擾著,毫不知覺地繞道而去。
似乎從沒人來過,人跡緲無蹤影。
或許曾有人來過,只不過曾有過的蹤跡,已被海風、海浪淹沒、掩藏了個乾乾淨淨。
這小島,曾經是空靈域人間界與黑暗異域陰界的臨界點,也曾經是鯤鵬州這座繁華之城為數不多的界域空間穿越之門的所在。
聽說的人應該很少,而能找到這裡的更是少之又少。
小島,既是人間界之地,也是陰界之地,屬於三不管地界,也沒人為它命名。
小島的北面、東面和西面都是高聳而立的黑灰色的礁石懸崖,被海浪拍擊著,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像雷聲又像某種生物的怒吼。
小島的正南面,是一大片白花花的沙灘。
這片白花花與礁石的黑灰,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反差,顯得頭重腳輕,令人暈眩。
沙灘是孤寂的。
偶爾才能見到銹紅的、深褐的、靛青的、黑灰的大大小小的螃蟹在沙地里竄來竄去,鬧成一片,它們像是一副黑白畫上不小心濺落的色漬污點。
島的中央是凹陷的,在海平面以下,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深坑或者火山口。
就在這凹陷的中央地帶,有一條約十七米寬的灰黑色的河流,長度是多少,卻不得而知,因為看不到兩頭的延伸處。
河流周邊,形成了一小塊河流沖積平原。
這條河流,它扭曲著身軀,像是個長長的大寫的「s「,s形的河流,僵硬地躺在那,渾身泛著死寂般的幽光。
遠處,靠著平原邊緣的地方是一大片黑灰色的森林。
看不到一顆有生命的樹,因為這片森林早已枯死。
有的樹木,雖是高大無比,但渾身焦黑或者破為了幾半,殘留的枝幹直指蒼穹。
河流兩側岸邊,是烏壓壓的一大片黑灰色的蘆葦。
蘆葦是活著的,它們忽左忽右隨風搖擺晃蕩,時不時發出「沙沙」、「咯吱咯吱」的不同聲響,像是在集體磨著牙。
這黑灰色的河流發出的氣味,像是血腥,又像是焦糊,還像是發酵很長時間的臭豆腐,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綜合性很強的氣味。
這種難聞的氣味,懸浮在中央平原的上空,稠密得像是冰天雪地里呵出的白氣,但不是白色的,而是悶悶的黑灰之色。
河裡沒有魚蝦,也不見有禽鳥戲水,更看不到一隻動物來此飲水解渴。
河水似乎是靜止的,沒有漩渦,沒有波瀾,也沒有流淌的痕迹。
這應該不能稱之為河流,但它的的確確還真的是一條盤踞在此幾千年也沒見枯萎乾涸的河流。
雖然看不出它是液態的還是凝固的,也看不出它從哪流轉而來,又將流去往何處。
若是站在礁石懸崖高處,往下凝望,這河流似乎是沉澱在黑灰的死寂之中的一條死蛇。
(三)
河流沖積平原的邊岸,則是無數聳立著的黑灰色礁石。
它們似乎是直立著破土而出的,沒有任何的邊坡過渡,又猶如插在平原邊緣的礁石壁壘。
它們高低錯落,體積龐大,猶如一排排肅立森然的蠻荒武士,又或是這塊衝擊平原忠實的守護者。
若是從中央衝擊平原的中央開始,無論往前、后、左、右各走七點七公里,便都是海,但聽不見波濤海浪之聲。
s形河流岸邊的一處彎曲處,被一大片黑灰色的蘆葦圍合著成窩狀。
一塊約七十七平方的圓形巨石石板便突兀地出現在此,像是有人特意把它擺放於此似的,顯露著幾分不可思議。
這圓形石板,就像一間黑灰色蘆葦屋子裡的圓桌桌面,月色下依然是黑灰色的,有點冷。
這圓形石板也是黑灰色的,辨不清這石頭有什麼肌理,倒像是一面打磨成的滑溜溜的鏡子,但它不反射光,而是吞噬著照射過來的所有的光!
又像是誰遺忘或掉落在此的一塊沒有見到刻度的鐘錶。
黑灰色的蘆葦,屏蔽了四周的聲響,連風也被屏蔽了。
石板的四周是死寂死寂的,死寂得連亮光也沒有。
月光光華,從高高的空中垂直地灑落在巨石石板上,馬上便被它吞噬了個乾淨,像是永遠飢餓著的吞噬獸。
(四)
此時,在這滑溜溜黑灰色的巨石石板中央,躺著一具柔美婀娜的年輕女性軀體,著明制鳳冠霞帔,長發齊腰,旁邊飄落著一紅艷艷的蓋頭。
這一襲紅色鳳冠霞帔(婚紗)在黑灰色中甚是耀眼,像是黑灰色中燃燒著的一束火,但沒有火的溫度,周圍都是冷冰冰的一片。
這具年輕女性軀體,她於七刻多兩分鐘前,即107分鐘前,剛剛死去,走的很是安詳。
她的生命雖然已經逝去,臉上仍然是那般的嬌美嫵媚,神情恬靜。
瓜子臉上一雙丹鳳眼,它半睜半閉著,似有不願與不甘。
從半睜半閉著的眼帘看去,瞳孔像是兩汪秋水,柔美而多情。
臉色依然嫣紅,櫻桃小嘴豐滿而具彈性,唇上的口紅依然艷麗。
她是贏魚雁,鯤鵬州贏氏家族最小的女兒,也是姬歸一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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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姬歸一本應著明制新郎烏紗圓領常服的,但他卻一襲污濁不堪的黑袍,上面還明顯地染著斑斑點點的血跡和黑泥。
姬歸一神情憔悴,疲憊不堪,似乎來這之前已經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或經歷了千難萬險。
他跪坐著在死去的未婚妻贏魚雁的身旁,兩者相距約七十七公分左右。
「魚雁---魚雁---」姬歸一輕聲叫喚著,內心充滿著無限的糾結,想把她喚醒,又怕驚擾了她的睡夢。
贏魚雁似乎聽到了姬歸一的呼喚,那半睜半閉的眼帘像是想努力的睜開,但最後還是慢慢地全閉上了,淚水從眼角流淌了下來。
「唉---」她那微閉的櫻桃小嘴,似乎發出了一聲幽幽的輕嘆。
從贏魚雁身上煥發出了一縷白色的光,像是個透明的女人人形,在贏魚雁身軀上空輕飄飄地盤旋了會兒,又深情地望了望無助而悲戚的姬歸一,最終還是融合在了微弱的月光光華里,飄忽著消逝而去。
「魚雁---你醒醒,你醒醒啊---」姬歸一見著,他大聲呼喊著,聲音悲切哀鳴,淚眼朦朧。
喊著,哭喊著,聲音便如破金屬般刺耳,還似乎帶著斑駁的銹色。
贏魚雁再也沒了任何的反應,她就躺在那,似乎真的已經睡去。
姬歸一眼眶深紅,眼神空洞,披肩烏髮垂散著,白晰晰的俊臉上流淌著的是兩行血淚。
他不敢用手去摟抱自己的未婚妻,而且都不敢太過靠近。
因為他在擔心,擔心自己用手一碰,她便會隨著月光光華化為灰燼。
這個世界流傳著一個傳言,不能觸碰剛剛逝去的靈魂,不然,被觸碰的那靈魂將不得安好,軀體也會在觸碰的剎那間灰飛煙滅,並將墜入到黑暗異域陰界。
姬歸一不想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因為,姬歸一正是剛從那黑暗異域陰界千辛萬苦地回來。
那黑暗異域陰界,太過凄涼太過無情太過殘忍太過黑暗了啊!
姬歸一不願、不忍未婚妻贏魚雁墜入到那個黑暗異域陰界。
姬歸一被召喚著趕到此臨界點處。
可是,姬歸一還是回來的遲了,遲了七刻多兩分鐘,也就是107分鐘!
「姬歸一,你回來晚了啊!」姬歸一捶著胸脯,嗆然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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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姬歸一望著眼前像是睡著了的未婚妻,神情悲痛,心智模糊了起來。
他茫然四顧,四周唯有黑灰之色,儘是灰茫茫一片。
茫茫之中,腦海里飄蕩著傳來一首傳唱了幾百年的凄美歌謠:
「願君待我,長發齊腰。十里紅妝,鳳冠霞帔。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正是鳳冠霞帔長發齊腰的贏魚雁,綻放著嬌美的容顏,口裡吟唱著歌謠,朝著姬歸一翩翩而來。
姬歸一伸出手去,想攬之入懷,卻是無法夠著,贏魚雁身影總是在飄渺之間,若有若無。
「魚雁---魚雁---你為什麼要這樣傻啊?」
「魚雁,為什麼不多等等我啊?」姬歸一長呼,神情滿是焦急,可那身影恍若聽不見姬歸一的呼喊,猶如存在於另一空間。
「海哥哥,你還記得這首歌謠嗎?」贏魚雁淺笑著,臉頰上的酒窩窩甚是惹人喜愛,嬌媚而清純。
「魚雁---」姬歸一再呼,心尖如有尖錐刺入,痛徹心扉,可那婀娜身影卻依然聽之不見。
「海哥哥,他們是不是阻擋住了你,你是不是回不來了?」
「海哥哥,時辰到了,看來,魚雁等不到你回來,魚雁只好先走了。願君若再世,且好生珍重!」贏魚雁身影越來越飄渺,開始透明了起來,似乎看不到姬歸一。
「海哥哥--若是真有來世,魚雁來世再做海哥哥的新娘---」那如鶯婉轉的聲音已是越來越模糊,贏魚雁著紅艷鳳冠霞帔的身影也已是殘影。
「不---魚雁---你等我---你等等我啊---」姬歸一情不自禁地張開臂膀,朝著那消逝而去的聲音和身影摟抱了過去。
姬歸一情不自禁伸出手臂,想著去拉扯住飄逝的身影。
姬歸一心智模糊,雙手恰好觸碰著了贏魚雁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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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歸一心神一顫,心智徹底清晰了過來。
他趕緊縮回了自己的雙手,可是已然來不及。
贏魚雁鳳冠霞帔紅艷身軀在姬歸一的手接觸到的那一霎那,便像火一樣燃燒了起來,冒出點點紅艷的青煙,快速地消逝而去------
「不---不---不---不要啊---」姬歸一眼看著未婚妻的身軀在消逝著,心房像是在被刀切割。
他雙眼血淚縱橫,嘶啞著喉大聲地呼喊,聲線中儘是懊悔和悲痛。
贏魚雁的身軀像風吹飛沙,在月華之下快速地淡化、淡化。
終於淡化著逝去了一切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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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歸一的身子如離弦之箭,朝著那快速消逝的身形摟抱了過去。
可雙手摟抱著的是虛無。
他張開顫慄著的雙手,雙眼神情獃滯,痴痴地望著,贏魚雁淡化成無的身軀所逝去的方向。
噗通一聲,他雙膝便跪在了滑溜溜的黑灰色石板之上。
本是偉岸的身軀佝僂著,一陣晃擺顫動。
今日,2222年2月22日。
姬歸一急匆匆從黑暗異域陰界趕回,為的是兌現與未婚妻七年前約定的今日之婚約。
雖歷盡千辛萬苦,可還是回來的遲了,竟沒能見著贏魚雁活著的最後一面。
「天君啊,你何必欺我!」
姬歸一雙手高舉,仰天長呼,聲嘶力竭,嗆聲泣血!
「噗嗤」的一聲聲響,一口殷紅的血從他口腔噴了出來,濺灑在黑灰色的石板上,像極了冬日裡那一樹紅梅,甚是耀眼。
他終歸無法承受心頭之痛,被欺之恨,身軀慢慢的軟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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