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而後生(上)
(一)
距離姬歸一從黑暗異域陰界回到空靈域人間界剛好24時,正好一天。
漂浮在時間之表中央虛空處的姬歸一,四肢僵硬,死亡之青灰色已然布滿了他整個軀體。
姬歸一最後一縷生命之氣脫離了軀體,生命之力徹底斷絕。
天君,依然朦朧著,他站在「6:00」的位置不動。
時間君,還是盤坐在「12:00」與「0:00」刻度的中間,無悲無喜。
大地君,站在「9:00」位置,靠近了姬歸一軀體一步。
姬歸一的軀體,依然呈現著「大」字形態,四肢張開著,就如時間之表的「時針」、「分針」、「秒針」,似乎多了「日針」和「月針」,分別指向不同的方位。
大地君,雙手一揮,漂浮著的姬歸一之軀體,便頭朝正北,正對著時間君,雙腳便分別指向了時間之表的「4:30」和「7:30」位置,而其雙手分別直直地指向了「3:00」和「9:00」。
時間之表的東西南北中,五個點上,以面朝天空的姬歸一為中心,只缺了西邊「3:00」位置沒人。
此時,大地君、天君、時間君都瞪著西邊,同時吆喝著道:「祭歌,起!」
吆喝之聲剛落,一陣風起,渺渺然,從虛空中響起一道蕭殺之音:「吾之身死兮凄涼,魂之消亡兮蕭蕭。吾---」
「咳--咳---」
祭歌之聲悠悠,卻沒往下延續,突然就停了下來,被一陣故意的咳嗽之聲而替代。
「------」天君、時間君兩人漫無表情,看著發出祭歌及咳嗽之聲的西邊。
「歌之魂,在剛逝去的魂靈面前,你何故做作?」
大地君則向著西面的虛無,高聲說道,雄渾的聲音中倒也聽不出一絲責備。
「------」
無聲,沒有回應。
只見西邊的虛空,微微地抖動了一下。一個面帶微笑、頭戴儒巾、身著白色古袍、岸然道貌的白面中年書生,便在那處空間浮現而出。
這白面書生,他右手持一長約四尺之銅簫,左手抱一古箏。
顯現出身形后,他也不著地,便施施然凌空盤腿而坐。
周圍音符繚繞、古韻盎然,他便是幾萬年前為歌而生的歌之魂。
(二)
「時間君、天君、大地君,三位大忙人,都在啊。近日可否安好?」歌之魂悠悠然,凝笑而語,聲韻空邈而游弋。
時間君、天君朝之點了點頭,沒出聲表示,神情也是不緊不慢。
大地君卻不同,他雄渾的性格有許粗糲,看著歌之魂那模樣,便粗聲問:「該你唱首祭歌,給剛逝去的姬歸一送送行,也迎迎未來而來的姬歸一,你何故剛一唱響便又停了?」
「大地君,姬歸一既未去,何有未來而來?要不,我給你唱響一曲?」歌之魂話音悠悠,帶著打趣的玩笑。
「等我去世時,你再給我唱吧。」大地君也不生氣,但也還是高聲辯說:「他生命之氣及生命之力已然消逝了,只剩一幅軀體,怎叫未去?難道你還想讓他的魂靈也離體而逝?」
「哦,那行,祭歌就免了,對姬歸一也沒有好處,就唱首歌吧,你聽!」歌之魂明白大地君三人的意思,不就是想著聽自己唱歌嘛,還找借口。
歌之魂沒不說穿大地君三人的意圖,也不拂了他們的興緻,就是唱首歌而已。
他把古箏橫置於自己盤著的雙腿上,雙手把持著銅簫,使之斜立於胸前,便開始了他簫與古箏的合鳴共奏。
此時的他,彷彿在一瞬間把自己一分為二,一個吹簫一個彈撥古箏。
兩種樂器,曲調一致,兩種器樂之音也沒有主次之分,只有相互間的協同,相互間的融合和轉換。
兩器樂合奏,猶如天籟之音。
有溫厚、圓潤、深沉、空洞之簫聲,如鳳鳴。
有音色優美,音域寬廣之古箏,雄渾如風。
也不見其雙臂向前,兩手持簫,而曲調中之簫的倚音、疊音、顫音、滑音、打音卻似如雲流水。
也不見其左右手指置於古箏二十一弦上,左手的按音、吟音、滑音、顫音、煞音、扣弦---,右手的托、劈、抹、挑、勾、剔---等技法技巧卻渾然天成。
歌詞倒也凄婉如詩,曲調更是悲情切切:
「我曾斗膽問過一次蒼天為何把愛化成雲煙
怎麼恩愛的兩個人隨風飄散徒留一副道貌岸然
我曾虔誠祈求拜過蒼天三根香燭跪在佛前
怎麼漂泊的兩顆心無處靠岸無語凝噎時過境遷
我曾把心埋在三生石下面等你憐憫的一句肺腑之言
耗盡餘生卑微換你擁抱取暖卻換來了再也不見-----」
詞、曲是百年前就流傳的《三生石下》。
而今在歌之魂的簫與古箏器樂合奏下,更具另一番別樣之神韻。
這歌曲,再經歌之魂之空邈的嗓子唱出,便更具穿透力,能達魂靈深處------
(三)
一曲唱罷,待最後簫音飄散。
空氣已然凝固在那,聽者三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都微微合著眼。
許久,空氣中,才慢慢的響起幾人微不可聞的呼吸。
」唔---咦---唔---「
大地君一聲長嘯,響徹在月華之下,打破了空氣的凝固,令空氣也莫名地顫動了起來。
他似乎在發泄出胸腔中被憋著許久的濁氣。
「------」
其它三人,都望著大地君,感同身受似的,表情同樣的有許說不清道不明。
「好了,大地君,時間在流失,你也該讓姬歸一死而後生了!」
時間君,又恢復了他那無喜無悲的神態,平常之極的臉轉向了大地君,漠然地對著他,說道。
「好吧,那就開始吧!」大地君應道。
大地君神情一凝,雙手掌一揮一合,雄渾的身軀中便突地冒出一股濃濃的生機。
一股生命之氣,像濃郁的氣團從他身上顯現了出來,生命之力也發出了可見的血紅顏色。
大地君環顧四周,再抬眼望了望頭頂之素白的圓月。
他神情中似乎有了幾分不安。
他望了望時間君,轉身看了看天君,再盯了眼歌之魂,朝著他們三人開口吩咐:
「時間君,你把時間往過去撥個七刻鐘,讓姬歸一回到那時的狀態就好。」
」歌之魂,你低聲吟唱姬歸一夢境中那首【願君待我,長發齊腰。十里紅妝,鳳冠霞帔。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歌謠吧,讓其燃起希望,不能讓他活過來卻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天君,你幫著封閉空間,不要讓黑暗異域陰界來人把姬歸一的魂靈銬走咯,若是那樣便就多了幾分交涉。」
「好的!」天君、時間君、歌之魂三位齊聲應道。
天君那朦朧著,沒有面容的身形,突然膨脹開來,朦朧的氣團,不一會兒便把整個時間之表的上空完全地籠罩了起來。
月華之光還是能透過氣團照射下來,但四周已然沒有了任何的聲響,連無孔不入之風也無法穿透。
時間君,依然盤坐在「12:00」與「0:00」的中間。
他雙手一揮一拂,一座古樸而泛著幽幽之光的鐘,便頓時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伸出手指,將鐘上的分針往逆時針方向輕撥了七刻,那鐘停滯了會兒,忽地一閃,便沒了蹤影。
歌之魂,竟然伸出左右手,分置於古箏兩端,準備著以古箏之聲為背景,哼吟那早已牢記於心的歌謠。
大地君吩咐完在場的三位,看著他們完成了自己的準備,再環顧一周,似乎已無遺漏,這才往虛空邁步一踏。
大地君的身形像座山般,漂移到了漂浮著的姬歸一軀體上空。
他舉起右手,往順時針那麼一劃,一股混沌之光閃著濃郁的靈韻驀然生成。
靈韻自他雙手傳遞至混沌之光,不一會兒,混沌之光越發晶亮,並開始慢慢下沉。
充滿著充沛靈韻的混沌之光,慢慢地往姬歸一的軀體籠罩了過去。
當混沌之光就要把姬歸一那青灰色的軀體籠罩包裹住的時候,就在這時,一聲陰惻惻的暴喝,卻凌空突然響起。
「慢著!」
在場的四位,驀然一驚,暗自心亂。
四位忙睜開雙眼,齊刷刷地往暴喝之聲的那處虛空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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