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那是什麼?」正逢下課,從教室里出來的學生們發現遠處的天空有什麼東西在向他們的學校靠近。
一位目力不錯的精靈定睛一看,遲疑道:「……龍?」
「龍?為什麼會有龍往我們這來?是誰的家長嗎?」
「應該不是家長。」精靈說。
沒人問他為什麼如此篤定,因為龍族飛行速度極快,說話間,原本模糊的黑點就變得清晰了起來,學生們也發現來的不是一隻龍,而是一整支龍衛隊。
和神歷時代被教會當做坐騎的無核龍不同,龍衛隊里的龍,全都是有核龍,他們經過重重考核后受聘於國家,是正兒八經的皇室護衛隊之一。
一整支龍衛隊森然有序迎面飛來的壓迫感可不是開玩笑的。
所幸老師們早就從校長古爾薇格那得到了提醒,對學生們進行安撫,讓他們該上課的繼續上課,沒課的不要在學校里到處亂跑,回宿舍或者去圖書館都行,安分點,不要試圖主動去招惹龍衛隊,不然無論結果如何,他們都將遭受校規的懲罰。
像是為了應和教師們對學生的安撫,龍衛隊在校外停降,就算申請入校,也只申請了兩個名額。
米勒從圖書館拿了書籍報紙出來,剛好遇到通過正常手續進校的龍衛隊隊長與近侍麥爾,麥爾是一位有著紅色長發,臉上戴著金屬細框眼鏡的混血天族,
巴德爾大帝身邊有十二位近侍,他是其中之一,雖不曾在魔武第一學院讀過書,但因為工作的緣故,跟學校常有來往,與米勒也算熟悉。
「下午好米勒老師,需要幫忙嗎?」麥爾紳士地向米勒伸出了援手。
米勒:「如果你們也要去校醫務室的話。」
麥爾接過米勒手中的一大摞書籍報紙,將其都放到了龍衛隊隊長手上。
三人一同前往校醫務室,麥爾知道米勒與林灼是舊相識,路上他向米勒詢問:「林灼閣下,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米勒很意外:「我一直以為你對這些不感興趣。」
「那是以前,」麥爾提了提眼鏡,鏡片上有光一閃而過:「顯然以前的我,錯估了林灼閣下對陛下的重要性。」
以前他並不相信民間的傳言,或者說就算林灼與他們的陛下曾經有過一段不可言說的過往,他也不認為林灼要是再次出現,會對陛下產生什麼影響,就算有,也不會跟私情有關。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錯誤印象,主要還是跟陛下對亞爾夫海姆公爵的態度有關。
都知道林灼是公爵家的血脈,可陛下對亞爾夫海姆公爵卻一如既往,全無半點偏愛。
加上陛下對有關林灼的傳言一直都是聽之任之,時間一長,他們便都覺得外頭的人想多了,他們陛下怎麼可能對林灼舊情難忘。
直到幾天前,陛下似乎從世界的意志那得到了什麼消息,動身趕往米德加爾特,接著又去了毒瘴森林。
可惜每次都晚了一步,最後陛下直接拋下隨同的衛隊,隻身一人趕回帝都。
被拋下的衛隊與另外兩位近侍至今還在回來的路上,他留守帝都,得到消息就趕緊過來了。
經此一遭,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們陛下對林灼閣下,並非明面上表現的那樣滿不在乎。
既然如此,他當然要多打聽打聽。
三人一同來到校醫務室,對林灼的八卦充滿熱愛的安娜夫人神采奕奕地接待了龍衛隊隊長與麥爾,麥爾詢問得知他們陛下就在林灼待的小房間里,就跟米勒一塊朝小房間走去。
小房間的門緊緊關著,麥爾嘗試上前敲門,卻在指節觸碰門板的瞬間被狠狠彈開。
純白的光混雜著黑色的死氣,從麥爾觸碰的那一點往外盪開,暴露出一層密不透風的屏障,很快又隱匿於無形。
幸好放下這層屏障的人還記得這裡是學校,因此麥爾觸碰屏障的手指並無大礙,僅有輕微的酥麻感,難以驅散。
米勒和龍衛隊隊長都有些意外,不明白這層屏障算幾個意思。
向來聰明的麥爾收回手,正想開口說幾句話打個圓場,突然有什麼從小房間內掃出,冰冷且陌生的目光從上而下地注視著他,裹挾而來的威壓是那樣漫不經心,卻又令他毛骨悚然。
麥爾僵在原地,隨後他又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淡,不容置喙——
滾。
……
幾十分鐘前,林灼望著醫療屏風后佇立的身影,心底一沉。
原來的林灼從沒想過要為了阿比斯留在這個時間,哪怕她確實喜歡阿比斯,並對阿比斯的擁抱產生了留戀,她依舊不會為了阿比斯而放棄自己的目標。
後來她失去失憶,阿比斯保護她,照顧她,這才讓她對阿比斯有了些許的不舍與眷戀。
那天晚上她下意識讓阿比斯睡去,說不清是怕阿比斯妨礙自己離開第七世界,還是看阿比斯一副沒睡好的樣子,想讓他再睡一會兒。
但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如果林灼還是原來的態度,根本不用害怕阿比斯會阻攔自己離開,就當時的實力差距而言,他根本攔不住她。
後來打算殺掉第九世界的自己時,她沒有半點道德層面的掙扎,反而非常期待,一旦成功,她不僅能擁有本不屬於她的莉莉絲,她還可以在第九世界和第七世界之間往來。
反正她在第七世界的行為不會影響第九世界,她可以回到自己離開那晚,保持阿比斯的聯繫,時不時折返於兩個世界之間,過上自己想要的美滿生活。
可惜她殺不了第九世界的自己,幻想中的未來也隨之泡湯。
把自己鎖在旅館的日子裡,幻聽總是在嘲笑她的貪婪與惡毒。
她對幻聽的評價接受良好,僅為自己不能如願以償而感到不甘與痛苦。
直到有了新的辦法,從懸崖邊緣拉回岌岌可危的理智,她才逐漸恢復冷靜,並決定先回第七時間,回到她離開那晚的毒瘴森林。
除了跟阿斯莫德索要繪製魔法陣的材料,她其實還想要阿比斯的擁抱。
結果又是一次意外,她雖然回到了第七世界,卻錯誤地降落在了帝歷23年。更要命的是,依照現有的記載不難看出,自己並未在過去的三十六年裡回到過這個世界。
也就是說自己在阿比斯的記憶里,失蹤了整整三十六年。
三十六年意味著什麼?它可以讓一個國家改名換姓,可以讓一個宗教從強盛走向衰弱,可以在這片土地上重新建立起強勢的皇權統治,也可以……讓人淡忘一段發生在學生時代無疾而終的愛戀。
林灼唯獨在自己一定會被捨棄這方面充滿了信心。
因為從小到大除了莉莉絲,就沒有誰會一直留在她身邊。
她所以並不認為阿比斯到這是因為她當初的不告而別來找她算賬,她還不至於天真到認為有誰會一直喜歡她哪怕她消失了整整三十六年。
她更願意相信阿比斯來找她是出於別的什麼原因,比如想知道時間魔法的奧秘之類的。
林灼的本能催促她逃離這裡,她什麼都不想聽,只要拿到繪製魔法陣的材料,這樣她就能繼續嘗試去救莉莉絲,如果成功的話,她可以把莉莉絲帶到第七世界的神歷6582年,開始新的生活。
但她硬生生按下了逃避的衝動,一如當初在人魚之淵偷聽阿達拉與獸族雙胞胎的對話那樣,強迫自己去面對現實。
她開口,問醫療屏風後面的人:「不進來嗎?」
那抹身影這才踩著步子,繞過醫療屏風出現在林灼面前。
黑色的短髮依舊帶著微微的卷,個子比林灼記憶中要高了一點,疏離冰冷的氣質也重了許多,若將學生時代的阿比斯比作一塊冰,雖然冒著絲絲的寒氣,但放在手心捂一捂就能捂成柔軟的水,能被她輕易含進口中,解渴化燥。
那麼現在的阿比斯更像是一塊覆蓋著霜雪的冰山,誰都無法融化得了他。
阿比斯穿著一身黑色的裝束,配上漆黑的短髮與靛色的眼眸,越發顯得膚色蒼白。
他的左眼戴著一隻眼罩,林灼驀地想起,在她那個世界的巴德爾大帝,似乎也是長年用眼罩遮蓋左眼。
林灼看著阿比斯的同時,阿比斯也在看著林灼。
眼前的林灼和他記憶中的模樣並無分別,薄透的襯衣鬆鬆地罩在她身上,僅在胸口扣了一顆紐扣,領口與衣擺都敞著,能清楚看到皮膚上那一道道猙獰刺眼的傷口。
阿比斯走到床邊,將手中用玻璃瓶裝著的生命樹樹汁遞給林灼:「安娜夫人說你需要這個。」
阿比斯的聲音也跟過去不大一樣,沒什麼起伏,顯得格外冷漠。
「謝謝。」林灼接過他手中的玻璃瓶,打開后喝下樹汁,傷口終於不再滲血,並開始慢慢癒合。
沒有寒暄,也沒有關係,他們倆彷彿是第一次見面的兩個陌生人。
不用擔心衣服會碰到傷口,林灼動手將襯衣的扣子一顆顆扣了回去。
阿比斯就站在一旁,目光落到了床邊那些書上,擺在最上面的,就是那本以林灼為主題的專題雜誌。
阿比斯的目光停留在雜誌封面,望著封面上林灼的名字,突然道:「我偶爾會想,你是否真的來過這個世界,我心中的因你而起的所有愛戀與思念,會不會只是我長年沉浸在孤獨中的一個幻想。」
林灼扣扣子的手,微微一頓。
可阿比斯的聲音並沒有停下,依舊是那麼的平靜,淡漠:「為此我放任有關你的流言滋長,甚至有些期待被世人發覺我們之間的關係。」
但因為話語的內容,那傳入耳中堪稱冰冷的聲調染上了几絲微不可聞,又分外熟悉的……委屈。
林灼:「……」
咦?
林灼抬頭看向阿比斯,阿比斯移走林灼身邊那一摞雜誌,在原本放雜誌的床邊坐下,側頭望進林灼的眼底。
他向林灼坦白:「我從一開始就清楚你終有一天會離開我,我本以為只要曾擁有過你就足夠了,我不該奢求更多,可你走了我才明白,是我高估了自己對這件事的接受能力。」
沉悶感在林灼心頭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心虛。
唔……如果阿比斯在這三十六年裡,一直都沒有忘了她,更沒有忘了這份感情,那拋棄對方的那個人,豈不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