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如龍傳(3)
王富貴一介書生,駕不得車,鐵有財便自己駕車,讓他照顧車中的藍玉煙。三人一起,向磧口鎮行去。
藍玉煙病重,鐵有財不忍再讓她受顛簸之苦,便不敢將馬車駕得太快。只是,他又擔心行的太慢,不能讓藍玉煙再多看一處風景。
他正糾結時,王富貴掀開車簾,坐在他身邊,道:「藍姑娘的病痛似緩解了些,她睡著了。」
鐵有財掀開車簾,回身望一眼車內,佳人合著眼睛,安然睡著。他嘆了口氣,喃喃道:「不知...不知她還...她還能不見到黃河...」
王富貴道:「磧口鎮不算遠,她能到的。」
鐵有財悵然望著遠方,向王富貴道:「《如龍傳》的第二個故事,沈如龍與那個女子,他們兩人的結局,不圓滿吧...」
王富貴心中一奇,問道:「故事我還未講,你如何能知曉結局?」
鐵有財笑了笑,說:「若我未曾遇見藍姑娘,一定會覺得你要講的是英雄美人執手仗劍的美好故事。可,我究竟還是遇見了一個很好的姑娘,若真能陪她在人間相伴相守,成不成仙,便沒那麼重要了。所以,那個故事的結局並不難猜。」
王富貴忽然笑了,他向鐵有財道:「你可是鑄劍門之主,是求仙劍的主人。怎麼倒艷羨鴛鴦去了?」
鐵有財微笑道:「我又不是木頭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幸福滋味,我憑什麼不能嚮往?若將來真有可與我相守一生的女子,縱然仙界之門大開,滿天神佛跪地磕頭求我成仙,我也不會拋下她,去當那孑然的仙人。」
說罷,他又回過身去,拉起車簾,看向車裡那恬然睡著的姑娘。
王富貴嘆了一聲,道:「得成比目何辭死,願羨鴛鴦不羨仙。能陪一人白首偕老,確是人間最幸福的事情。若因此故,不肯成仙,想來求仙劍也不會怨你。」
鐵有財回過身,道:「富貴兄,向我講一講沈如龍和那個女子的故事吧。」
王富貴取出《如龍傳》,將畫冊翻至第二章,遞給了鐵有財。
畫冊之上的是一位女子。
王富貴所畫的女子,穿的衣服都不多,這位該算是穿的最多最得體的一位。
她穿了一身粗布衣服,樸素得緊,袖口挽起,只露一雙白雪般的皓臂,這雙皓臂將一個酒罈摟在腰間。
女子布衣荊釵,一張容顏卻是娟好靜秀,她淺淺笑著,清澈的眼光似乎能流出紙外。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鐵有財吟著女子旁提注的詩句,他道:「富貴兄果然妙手!想來當壚賣酒的文君就該美成這番模樣。」
王富貴搖了搖頭,道:「她並非文君。我為她取名叫阿月。」
「阿月...阿月...「鐵有財喃喃念著這個名字,他心道:卻不知她與沈如龍會有怎樣的愛恨糾葛...
「那時,沈如龍愛管天下不平之事,他仗劍行俠,濟弱鋤強,已在修真界中闖出個不小的名號。」
「彼時,修真界中紛爭不小。天山之下,忽有一白髮女魔衝破封印,破封之際,她竟一人將天山派上下屠戮殆盡。不幾日,又有許多噩耗傳來,許多修真門派為那女魔所滅,一時之間,修真界人人自危,皆擔心有一日災禍便降在自己宗門頭上。」
「沈如龍聽說此事,便隨許多高手一同尋覓那白髮女魔,他要除魔衛道,還天地一片清凈。」
「尋了些時日,眾人尋得女魔的蹤跡,一番激斗,女魔終於死在沈如龍劍下。」
「沈如龍一戰成名,如龍劍俠的名號傳得到處都是。」
「沈如龍自是春風得意,他四處遊歷,恨不得每日能做七八十件仗義之事,以令如龍劍俠的名號更為昭彰。」
「沈如龍是好酒之人,每到一處,便要尋當地最好的美酒,大醉上十餘日。」
「有一天,他來在一處小鎮,徑直便去鎮中酒鋪。」
「在那裡,他遇見了當壚賣酒的阿月。」
翻著畫冊,鐵有財笑道:「你將賣酒的姑娘畫得如此好看,沈如龍若不是瞎子,自然會十分喜歡阿月。他如此愛酒,若有個賣酒的女老闆作知己,可做夢都要笑醒了。」
王富貴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酒鋪之內都是好酒,兼當壚之人又美如天仙,沈如龍哪肯離開此地?」
「他在小鎮呆了整整三年,每日都去阿月的小酒鋪中喝酒。至最後身上的錢不夠花,便在鎮上開了一間小鐵匠鋪,靠打鐵賺錢,賺了錢便繼續喝酒。」
鐵有財笑道:「這醉翁之意哪是在酒中啊!那個傢伙明明看上酒鋪老闆了。沈如龍的如意算盤當真打得妙極,若將酒鋪老闆娶回家,下輩子的酒都不必再發愁了。」
王富貴笑了笑,道:「阿月便是那白髮女魔。」
他只等著鐵有財驚訝的模樣,鐵有財卻向他一笑,道:「我早猜到了。」
王富貴苦笑道:「看來鄙人講故事的手段還是不夠高明,令鐵門主聽來少了許多趣味。」
鐵有財搖了搖頭,道:「我畢竟不是故事中人。卻不知...不知沈如龍知道如此消息,他心中是何種滋味。」
「那時,總有修真界之人來小鎮,來人還都去阿月的小酒鋪中買酒。沈如龍覺得奇怪,卻也不放在心上。終於,有一日,沈如龍在阿月的酒鋪中喝酒,直從午後一直喝到夜深。」
「阿月瞧他大醉酩酊,卻還要酒,便出言相勸。哪知沈如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道:『阿月,你嫁給我吧,我也不去闖蕩天下了,咱們就在小鎮里生活,我打鐵,你賣酒,就這樣過一起過一輩子算了。『」
「阿月慘然笑了笑,向沈如龍坦白了真相:『那日,我佯裝中你一劍,閉目假死,只盼能瞞天過海,將我背負的仇恨全都以一死了結。多謝你不讓他們戕害我的屍身,否則我便不是詐死,是要真死去了。你將我葬了后,我爬出墳墓,一番易容,再將頭髮染黑,隱姓埋名來在此地賣酒。不期冥冥中竟能遇見你。那時,我還以為你是來殺我的。不想你卻沒認出我,還只當我是賣酒的阿月。若天下人都認不出我,我便敢答應嫁給你,只是,我的身份已然被人識破,只等那些尋仇之人來此地將我碎屍萬段,被封印百載的憤恨和我手下枉死冤魂的怨仇便都能塵埃落定。若來生有緣,我再當你的媳婦吧。『」
「沈如龍當時的震撼已可想見。所愛之人,竟是整個修真界的大敵!不過,沈如龍何等人物?為了阿月,與天下為敵又有何懼?」
「不讓他們報仇還不簡單?咱們夫妻倆將那群傢伙打得服服帖帖不就行了?」
這是何等的豪氣!鐵有財不禁讚歎一聲,他笑道:「大丈夫該當如此!」
鐵有財翻著畫冊,直等見識沈如龍與阿月將天下修真者殺得片甲不留的情狀。
只是,哪有這場面?畫冊里只有阿月一人一劍,她的衣衫於那叢叢刀兵之中,越戰越紅。
鐵有財不禁問道:「沈如龍哪裡去了!」
王富貴嘆一聲,道:「阿月不願沈如龍赴險,她假意答應要陪沈如龍並肩而戰,再要沈如龍與她共飲一杯,沈如龍並不知道,阿月在她酒中加了神仙醉。一杯喝下,沈如龍頓覺不妙,他知道神仙醉的效力,葯如其名,神仙喝下都要睡如爛醉。沈如龍就此便睡去了。」
「第二日,天下修真之人紛紛趕來小鎮,向阿月報仇。阿月自知難活,便決意痛快一戰。她一個人,與那千百修真者,足足戰了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