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新仇舊恨(7)

第三十二章 新仇舊恨(7)

顧清河搖了搖頭,道:「我殺你作甚?」

藍玉煙道:「那...那你抓我,是為了什麼?你要拿我要挾我爹爹?他才不會受你要挾呢!他恨你恨得那麼深,為他的復仇大計,我一條性命算得了什麼?」

顧清河道:「我所知的,卻不是這樣。你爹爹為保你不死,害了不少人命。」

顧清河的話,正說到了藍玉煙的傷心處,她又氣又悲,道:「這幾年,他都不管我的死活了!都是秋姨運噬魂魔睛殺人,幫我治病...」

顧清河笑了笑,道:「其實,我也為你殺了不少人,兩百人?三百人?記不清楚了。我差人將那一堆屍首都送給你爹,他卻不肯收下。他恨我是恨得太深了。」

顧清河說時,雲淡風輕,幾百條性命在他眼中似絲毫不值一提。

藍玉煙卻驚得要命,她道:「你胡說什麼!為我治病,是要將活人的魂魄攝出!我每月都害死一人不假。可你說兩三百人是你為我所殺,這當真是豈有此理!你瞎說!你瞎說!你濫殺無辜,不要污衊在我身上!」

顧清河道:「幾百條性命,皆不無辜,皆是些邪魔外道之流,殺也就殺了。當中或有罪不至死者,不過,殺也就殺了。」

殺也就殺了。

這句話,顧清河說時,平淡的就像在說些家長里短的閑話,可藍玉煙心中早泛起驚濤駭浪。

幾百條性命,當真如此不值一提?

藍玉煙親手殺過人,人之將死的可怖場面,她想時仍覺脊背發涼。

可,瞧瞧眼前的顧清河,他淡然的就像品過一口寡淡的茗。

至此刻,藍玉煙才覺得,眼前之人有了天下第一應有的氣魄:執掌天下,眾生只在他五指之內,比螻蟻還卑微。他動一動指頭,掌中螻蟻便有滅頂之危!

瞧著驚懼的藍玉煙,顧清河道:「看來,你爹爹不曾將那些往事講給你。」

藍玉煙噙著眼淚,道:「我真的害死了那麼多人嗎?」

顧清河道:「上千人吧,不算太多。其實,也不算你害的,是我將天下攪得那麼亂。那些性命,就都算在我頭上吧。」

藍玉煙悲道:「本小姐的血債,你攬什麼?我此生償還不得,便來生…唉,我哪還能有來生?我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顧清河道:「那些性命,塵灰也不如,有什麼好介懷的?他們死便死了,又能怎樣?」

顧清河無情如此,藍玉煙只覺心裡發毛,久久難語。

顧清河忽的一笑,問藍玉煙道:「藍小姐,你可知你今年幾歲?」

藍玉煙一怔,心想:他問我年紀作甚?她隨口道:「二十歲了。」

顧清河搖了搖頭,笑道:「若按你從娘胎中出生的時日算起,你今年應該快六十歲了吧。」

藍玉煙驚道:「你胡說什麼!我...我哪有那麼老?」

顧清河道:「若按你從天魔邪鼎中出來的日子算,你倒是該二十歲。」

「天魔邪鼎...那是什麼東西?」藍玉煙問道。

顧清河道:「天魔邪鼎你竟不知?那可是天魔宗的寶物。原來,你爹爹竟瞞得這樣好…那段過往太不堪了,他一個字都不向你提,想來是他太傷心了吧。」

顧清河嘆了一聲,道:「那段往事,也惹我傷懷,我不願提,也不愛聽別人講。那時候,我還殺了不少妄議之人…」

藍玉煙逼視著顧清河,道:「你講給我聽!」

顧清河悵然望著天上,道:「五十年前,還是六十年前,反正很久以前吧,那時候,我正在閉關修鍊,想著有朝一日神功大成,能斬破天劫,登天成仙。我修鍊的很不順利,有些走火入魔。有一日,門中人將我喚醒,說天下大亂,許許多多門派,不甘俯首稱臣,嘯聚一處,要反我崑崙劍宗。幾番爭鬥之下,我許多分舵竟都覆滅。

臣服於我,有什麼不好?天下太太平平,無有紛爭,還人間一片清平安樂,有什麼不好?非要反我,非要征戰,他們怎麼想的?」

藍玉煙哂笑一聲,道:「當真是太平天下?顧大宗主,你為刀俎,天下皆為魚肉,你為鼎鑊,天下皆為麋鹿。太平是太平了,可這樣的太平,誰能願意?」

顧清河笑了笑,道:「其實,讓天下臣服,彌平所有紛爭,如此作為,我都是跟沈如龍學的。一個清平安樂,沒有紛爭的修真界,很美啊。」

藍玉煙哼了一聲,道:「你崑崙劍宗之人行事狂悖,目中無人,到處欺凌弱小,這也都是跟沈如龍學的?你的髒水,別潑到鑄劍門去!」

顧清河聞言哈哈大笑,他道:「你還不是鐵門主的媳婦呢,倒已開始向著鑄劍門說話了。」

藍玉煙羞道:「本小姐就這樣說!要你管?」

顧清河笑道:「好吧好吧,算是我潑髒水。」

忽的,他斂去笑容,沉聲道:「反正,我是想著天下太平。那麼多人反我,我很生氣。本來,我修鍊不順,心中已然不快,一聽到天下人竟敢群起而反崑崙劍宗,我更是氣惱無比。想著,敢反我的,都殺了吧。」

藍玉煙問道:「我爹爹他是不是也與你為敵了?」

顧清河一嘆,道:「全天下,誰與我為敵,我都不覺得奇怪。偏偏是你爹爹,他竟要與我為敵,我是一點都想不通。」

藍玉煙問道:「那是為何?」

顧清河道:「你爹爹,他是我最愛的弟子。按輩分算,你該是我的徒孫一輩。」

顧清河忽然苦笑一聲,他搖了搖頭,道:「你爹爹早與我恩斷義絕,我哪有臉當你的師祖?」

「呀!」藍玉煙驚叫一聲,她道:「你...你是我爹爹的師傅?那你們怎麼...」

顧清河嘆道:「豈止是師徒,我與你爹爹情愈父子。我還想著將崑崙劍宗的基業傳給他的,只是...只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顧清河道:「你爹爹要反我,都是因為你娘。」

「我娘親...她...」藍玉煙喃喃道。

「你娘親是個女魔頭。她修鍊邪功,專靠吸納男子的陽元來練功。那樣一個女子,她竟將我最得意的徒弟迷得神魂顛倒,想不通...想不通...」顧清河道。

「我的娘親...她...竟是這樣的人?」顧清河之言當真不可思議,寥寥數語,將藍玉煙對娘親的幻想全都打碎了:我...我總想著,娘親該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她肯定是特別好的人。娘親因我而死,失了那樣好的妻子,爹爹才會怨我怨得那麼深...怎麼...怎麼娘親會是修鍊邪功的魔女?

藍玉煙噙著淚,恨然盯著顧清河,道:「就算娘親是那樣的人,你也不許看不起她!」

顧清河擺了擺手,道:「我並不曾看不起她。她修鍊邪功,為天下不恥,卻是個很好的母親。」

「那時候,我剛出關,聽徒眾說,你爹爹在外征戰,已滅了幾個宗門,我本還挺欣慰。過了許久,不見你爹爹回來,我覺得奇怪。眼線探查之後,我才知曉,你爹爹竟違逆於我,與你娘一起,殺我崑崙劍宗徒眾。當年之事,或有曲折,不過,我不肯細究,只想著殺人泄憤。」

「我曾遭女子誆騙,至今引為大恨。你爹爹眼看就要重蹈我的覆轍。我氣得要死,到處尋你爹爹。那時候,我想著非將你娘親置於死地不可。」

「尋了許久,我找到了他們二人的藏身之處。你爹爹淚流滿面,連連向我叩首,只求我能饒你娘親一命,那時,你娘親已有身孕,她已懷了你。」

「許是修鍊不順走火入魔之故,我心中的恨已如滔天之浪,非見你娘親身死,才能痛快。你爹爹不容我害你娘,他與我鬥了起來。徒弟要贏師傅,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爹爹敵不過我,便帶著你娘逃走了。」

「我追殺了他們七天七夜。你爹爹總算是我的得意弟子,他護著你娘,在我的追殺之下,竟逃了那麼久,不容易,不容易。」

顧清河講時,並不如何動容。那些往事,過了太久,他早就不再傷懷。

可藍玉煙越聽越恨,她扯著顧清河的頭髮,道:「你當真是混賬師傅!混賬師傅!」

顧清河悵然道:「是啊,我是太狠心了。如今想一想,實在不該。」

藍玉煙惡狠狠道:「我娘親是不是死於你手?」

顧清河道:「她雖不是死於我手,卻總是我逼迫太甚。那時候,你爹爹和你娘親都已身受重傷。你娘親傷得尤其重,她心知難活,卻不忍讓你同赴黃泉,於是,她將自己的肚子剖開,將你取了出來。那時候,你娘親只懷了你四個多月。四個月的嬰孩,只是一團血肉,離開母體,合該立刻死去。想來,是你娘運了功法,將她自己的魂魄轉到你身上去。你先天雖少一魂一魄,卻已是你娘親儘力而為。」

「娘親竟...她竟這樣生下的我?」藍玉煙心如刀絞,眼前,恍惚看見娘親咬牙剖腹的模樣。娘親的容顏,她不曾見過,所以想念之中,娘親的臉上一團模糊,瞧也瞧不真切。真真切切能想到的,是她腹上一道深深裂痕,還有一股股湧出來的鮮紅血液。

藍玉煙恨已滔天,她反手一抓,一柄閃著紫光的小匕首已入手中,拿著匕首,她連連在顧清河臉上斫著。

只是,她這點微末功力,哪能傷到顧清河?

匕首過處,顧清河臉上連傷痕都看不到。

藍玉煙噙著淚,恨道:「怪不得,爹爹如此恨我!都怨你,都怨你!」

顧清河嘆了口氣,任她一刀一刀砍,只等她力竭停手,才道:「你娘親是我逼死的。你爹爹合該恨我才對。這份恨卻牽連在你身上,實在不該。怨我,該怨我。」

藍玉煙喘著粗氣,她擦乾眼淚,道:「後來呢!後來呢!」

「當時,你娘剖開肚子,將你取出來,她取出你后,立刻便死去了。你爹爹捧著你,跪在我面前求饒,他說,弟子死不足惜,求師傅有好生之德,饒這孩子一命。四個月的孩子,血肉模糊,只巴掌大小,我望著那一團血肉,原本昏聵的腦袋,總算清明了些。我將你爹爹放走了。他捧著你去了天魔宗,將你放置在天魔邪鼎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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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劍求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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