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昊天罔極圖(4)
其實,女子的唇也是極厲害的兵刃。
就像此刻,連月冷千山也比不上它。
朱唇的主人那麼美,這一吻誰能消受得了?連天下無敵的顧清河也抵敵不住這牽動心魄的繞指之柔。
將這一吻了結,不是難事,把身前的女子推開就好。
推開她,很簡單的動作。但顧清河的手就是抬不起來。
這一吻,真的很溫柔。
有多溫柔?
那顆百餘年不曾悸動過的鐵石之心,它都覺得溫柔。
女子吻了好久,她輕合著眼,似也在享受這一吻的溫柔。
看別人接吻的感覺,藍玉煙現在明白了。她想起了自己跟鐵有財在濁浪樓的觀景台上相互親吻的情景,當時還不覺得如何羞怯。此刻成了旁觀之人,羞怯之情一股腦便冒上來了:他們二人是不是舊時的戀人呀?仙女姐姐的年紀肯定也不小了,想來她與顧清河一樣,也能將樣貌變成年輕時的樣子。這兩個人,都一把年紀了,當著我的面親了這麼久,也不覺得羞...我算知道了,在一旁看別人親吻,還挺尷尬的...我和鐵門主在濁浪樓上也親了挺久...讓那麼多人都看去了...他們肯定也尷尬得要命。卻不知現在鐵門主身在何處,他心裡肯定特別挂念我的安危...
少女見他人吻得深情,難免念起自己的情郎。
只是,她要知曉鐵有財現在的模樣,肯定肺都要氣炸了:鐵門主新添了喝酒的嗜好,此刻正駕著馬車,喝著小酒,醉得悠然。
終於,顧清河與那女子不再親吻,他們分開了。
這一吻是夠溫柔,它將天下第一的怒火全都澆熄了。
顧清河的聲音終於不再冰冷,不過,他的話還是離不開昊天罔極圖。
「將昊天罔極圖還給我吧。」
女子輕輕嘆了一聲,這一聲嘆,頗為凄婉,不過,她還是微微一笑,道:「你要圖,便來追我吧,追上我,我就將圖還你。」
說罷,她飛身出了墓室。
顧清河攝過月冷千山,動身欲追,他瞥見一旁的藍玉煙,便道:「向深處行,自有機緣。」
說罷,飛身追那女子而去。
二人身形極快,轉眼便不見蹤影,偌大的墓室,只留個孤零零的藍玉煙。
她急得要命,追在甬道口,卻如何都不敢踏出一步,甬道中儘是兇惡鬼靈,顧清河與那女子修為極高,自是不將之放在心上,藍玉煙卻不敢出去,生怕自己被千萬鬼靈撕成碎肉。
她在洞口急呼:「顧清河!顧清河!本小姐怎麼辦呀!快回來呀!」
呼了幾聲,半點回應都沒有,藍玉煙又氣又急,已要墮下淚來,孑身在這鬼氣森森的墓室之中,怕當然是怕,然更可怕的是,出也出不去,大有餓死渴死之虞。
這該怎麼辦?
藍玉煙心中罵了顧清河一萬遍,然再怎麼罵都無濟於事,她只得按顧清河臨行之言,向墓室深處行去。
顧清河負劍飛著,身前不遠處就是那女子,倒也不是追之不上,是顧清河在想些事情。
太上古墓中的吻,牽動了他許多心緒,那都是百餘年前的往事。
「原來,她的功力已經這麼高了。這百餘年,她去了何處?我尋遍天下,也沒尋見她的蹤跡。」
女子飛在雲間,飄飄然似九重天上的仙姑。顧清河一直在望著她。
「一百年了,她也百歲開外了...」
眼前的女子,她的模樣與百年前並無二致,還是那麼美。可,她終究百歲了,當年的天真爛漫,似都沒了。
顧清河憶著百年之前...
「敢問姑娘芳名?」
「板橋偶來青竹下,銜絲杜鵑去不還。顧宗主,你來猜猜我的名字。」
「我猜不出。」
「哈哈,顧宗主,你可一點都不聰明呢!這樣簡單的字謎都猜不出來。板橋偶來青竹下,竹下兩橫,是一個竺字,銜絲杜鵑去不還,杜鵑銜絲,鳥兒飛去,是一個絹字。怎麼樣?我的字謎可妙?」
「竺絹...甚妙,甚妙...」
他正憶著,竺絹忽然停下身形。顧清河飛來她身旁,還未開口,竺絹便抓著他的手,道:「隨我來。」
說完,她便牽著顧清河,兩人飛下雲端,落在一處山谷之中。
山谷平闊,受群山環抱,谷中綠草如茵,百花簇簇,花草之間,飛著許多美麗蝴蝶。
有些膽大的蝶兒,也不怕人,翩翩飛來,落在竺絹肩頭。想來是人比花嬌,蝶也願意親近。
竺絹牽著顧清河,她含笑四望,道:「顧宗主,這裡的風景很美吧。」
顧清河不知她意欲何為,便只點了點頭。
兩人在花間小路上行了一陣,在一處籬笆小院前停下腳步。
竺絹指著小院道:「顧宗主,這是我建的小院子。那兩間小木屋可費了我許多力氣,當時耳房的橫樑架得不好,屋還塌了一次。半年不曾來過,院子里長了些雜草,不過收拾收拾就好。」
顧清河道:「你打算住在此地?」
竺絹望著顧清河,眼中儘是溫柔的期許,她微笑道:「顧宗主,你要肯在這裡陪我,我就將昊天罔極圖還給你。」
顧清河搖了搖頭,道:「不行。」
這兩個字顧清河說的很輕,不過,竺絹聽來卻彷彿重鎚捶在她心口,直捶得她身形一顫。
她斂去笑容,牽著顧清河的手也鬆開了,她嘆了一聲,道:「好吧。」
說完,她隨手一揮,一個畫卷已握在手中,她慢慢將畫卷遞給顧清河。
顧清河接過畫卷,轉身便走。
見他去得如此決絕,竺絹一怔,胸中那份傷心之念再也忍不下來。顧清河將圖抽去,似也抽去了竺絹身上所有的力氣,她頹然坐在小院門前,嚶嚶抽泣起來。
其實,這種結果,竺絹早已想到了。可她還想試試,萬一...萬一他肯留下呢?然,萬一就是萬一,萬中之一,那個一,太難得了。顧清河還是不肯留下來。
那份思念,一百年的想念,自顧清河轉身離去后,全成了灰。
「我早料到他會走,我以為我不會這麼傷心的...我怎麼會傷心成這樣子?」竺絹不停擦著眼淚,她不想讓淚再流,可哪裡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