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阻止
雖然因為生計所迫,被父母賣進青樓,多年摸爬滾打下來,早已並非什麼清白之身,但她的內心卻是仁德而不羈的,也正是因為這些非同尋常的經歷,讓她把人性和世道看得很透徹,擁有其他女子所沒有的,理智而犀利的思想。
而馬吉,自然不是那種會出入煙花之地的浪子,本來這兩個看上去截然不同的二人,這輩子都不會有任何交集,卻因為一樁案子,查到青樓中的馬吉,與她相遇了。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馬吉雖然表面是個剛正不阿的君子,內心卻是個玩世不恭的浪子,與楊瀾有異曲同工之妙。他並非那種會帶著偏見看人的存在。所以二人相遇后,只短短的幾句對話,就如遇知音一般,暗自傾心:
馬吉:「把你知道的和他有關的事,全部告訴本官,不得有一處遺漏!本官知道,你們這些煙花之地的女子,向來巧舌如簧,擅長顛倒黑白,如果你敢有所隱瞞,本官定然嚴懲不貸!」
楊瀾:「煙花之地的女子,便沒有自己的原則和正氣了嗎?女子尚有代男子上戰場,為國家出生入死的巾幗英雄,,煙花之地的女子又為什麼不能堅守正義,明辨是非呢?」
馬吉:「好,我可以當你和其他煙花之地的女子不一樣,但女人都是心軟且念舊情的,那個犯下重罪的人,可是你的恩客,與你有過肌膚之親,給過你無數金銀財寶,你當真肯為了正義而出賣他,斷了自己的財路嗎?」
楊瀾:「恩客,不過是過客罷了。他到此處來尋歡,圖的不過是一時之樂,並非傾心相付。君若無心,自是沒資格讓奴家交心的,我又何必認真?自當如《有所思》中的女子一樣,斬斷情絲。愛憎分明,何況,人命大於天,斷了財路不過是少享些虛幻飄渺的樂子罷了,錢財乃身外之物,與被害者一家性命相比,不值一提。」
馬吉:「沒想到,真正的奇女子,竟在這煙花之地。本官的猜想果然不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真正能做到堅守本心,不隨波逐流的,往往是那些受過苦難的女子。那若有人願對你傾心相付,一生一世一雙人,你可願棄娼從良,與他真心相待,白首不離?」
楊瀾:「奴家半生飄零,身不由己,若此生能有幸能遇此人,定當傾盡所有相待,雖死不悔。」
於是,這個兩袖清風,才貌雙全,讓所有身家清白的女子傾慕的狀元郎,竟然沒有娶任何良家女子,而是趁月黑風高無人夜,把煙花之地的頭牌,「偷」出來,結為了眷侶。
說是「偷」,其實是二人聯手設計的一場私奔:
馬吉為官清廉,從不貪污受賄,他手裡的那些銀子根本無法把當時名聲正盛的頭牌,楊瀾贖身,只能出此下策。
雖然馬吉和楊瀾一樣,都是遵從本心,從不為世俗約束、不為別人的看法所左右的人,但楊瀾畢竟是青樓的頭牌,長相太容易辨認,再加上是風塵之地的女子,而馬吉可是當時幾乎所有未出閣的少女的夢中情人,一旦楊瀾的真實身份被公開,無論是馬吉還是楊瀾,都逃不過官府和輿論的制裁。
於是,馬吉給楊瀾為造了一個新身份,瀘州富商之女,並給她改名為「瀾」。
於是,楊瀾便以這個新的身份,生活到了現在,就連他們的親生女兒的琉璃,都不知道她曾經的身份。當然,因為曾淪落風塵的緣故,楊瀾生育能力較差,她利用各種偏方秘書調理身體,才終於在三十六歲這個在當時來說已經算老女人的年紀,給馬吉生下了琉璃。彌補了二人沒有子嗣的遺憾。
其實,馬吉是真心喜歡楊瀾這個奇女子的,在這個百善孝為先的時代,無後為不孝之首,而他卻全然不顧這些倫理綱常,一心一意地守著這個看上去已無法為自己傳宗接代的女人,並且為了不讓她有任何心裡壓力,天天安慰她:
「別著急,我只要有一個你就夠了,沒有孩子也沒關係。」
但是,能有個孩子畢竟是最好的結果,因為生而為一次人,都希望自己可以體會到子女繞膝的幸福。所以,當楊瀾成功誕下一個女兒的之後,這夫妻倆恨不得將她寵到天上。
一開始違背世俗相戀,之後又違背世俗實行一夫一妻制,還是在女方不能生育的前提下,所以對這兩個「離經叛道」的人來說,這個孩子也不需要是個男子,只要她肯來到她們的身邊,真為他們的後代,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這上天最大的饋贈了。
因此,對於琉璃的到來,他們只有感激和驚喜,對待她像其他人對待自己的嫡長子一樣,甚至更加寵愛,所以馬吉他們才會成為世人眼中,可以送女兒去學武的,「標新立異」的父母。
所以,琉璃的性格,悄無聲息的遺傳了這夫婦倆的特點。雖然如今這倆人年紀大了,無論對楊瀾還是馬吉來說,年輕時候的鋒芒畢露都已有所收斂,現在在琉璃眼中,就是慈愛善良,沒有任何原則和稜角的尋常父母,但刻在骨子裡的一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
「趙風是不是大豊的皇上,大豊會不會被大夏打敗,最終不過是換了一個統治我們的人而已,既然都是被統治,都是作為棋子,那誰來做這個皇上,又如何呢?中原的國家割據,軍隊混戰,已經持續了不下千年,這國家的名字,也已經換了不下百個!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我們真正的祖先,到底來自哪個國家、是那個民族的人,我們又何必為了當權者之間的地域之爭,枉送了自己的性命?!你的父親,我的夫君,已經被當權者投入大牢,生死未卜,我不想再失去我唯一的女兒了!只要我們退隱山林,不問世事,統治者是不會大費周章地來搭理你這個對他沒有任何用處和威脅的平民百姓的!而且,你怎麼就知道,若是大豊被大夏打敗,那個阿木耶成為了大豊的新帝,他對百姓們就會不好呢?包括之前發動內戰的趙南柯,在得到皇位之前確實心狠手辣,但向來只有強者才能與群雄逐鹿中,得到最後的勝利,如果趙風是趙南柯,他也會這樣做,你怎麼就能斷定,趙南柯成為皇上之後,就會對百姓不好呢?!」雙手按住琉璃的肩膀,楊瀾情真意切地開口,她說的,很有道理,將封建帝國的實質和政權的更迭變化,說的深入淺出,即使是當今最聰明的政論家,恐怕也無法分析得如此深刻,可是,琉璃畢竟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她不諳這世間套路,做事只憑著自己的一腔熱血和心中信仰,她是無法理解娘親說出的這些大道理的,她只覺得,如今跟自己說出這番話的娘親,前所未有的陌生和自私。
「阿娘,可是這次不一樣啊!那阿木耶可是大夏人啊,大夏人出生就生活在馬背上,他們的民風好勇鬥狠,強者為尊,全然沒有什麼仁義道德可言!他們在大豊的時候,便認為大豊人軟弱可欺,毫不顧忌地對大豊人拳腳相加,如果他們佔領並統治了大豊,定會肆無極憚的剝削並欺凌大豊子民,讓大豊成為惡魔橫行的地獄的!無論我的祖先是哪裡人,我現在是如假包換的大豊人,而且大夏人也不會因為我的祖先是誰,而對現在我這個大豊人手下留情,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豊受此劫難!唇亡齒寒,兔死狐悲,無論以前怎樣,無論歷史怎樣,統治者的私心又怎樣,如今我們是一個福禍相依的大豊整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這個道理,難道阿娘你不懂嗎?!」雖然說得這麼義憤填膺,但琉璃知道,除了這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還有一個自己不能跟娘親說甚至連自己都不想承認的理由,那就是,救那個傷了自己無數次的男人,趙風。
「好!」楊瀾當然比誰都了解自己的這個女兒,看她對自己真正想幫助的那個人隻字不提,拿自己無法反駁的天下大義、民族存亡來讓自己無話可說,倒是很聰明,不過,她再聰明又如何,她不會改變那個她沒有說出來的真相:
她是不會讓琉璃為了那個負心漢再次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的。
「那我就告訴你,你現在就是為娘的命!你要是離開,就是要了我的命!要想走出這個房間,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見自己的娘親前所未有的決絕,琉璃無奈的盯了她半晌,最後嘆了口氣,開口的:「好,我不去了。」
「嗯嗯,」聞言,楊瀾長鬆了一口氣,臉上決絕的嚴厲也變成了欣慰的歡喜,「人有時候一定要自私一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在說這天底下的好男人多了,你們師門裡邊我看就有才貌雙全的好少年,一點兒也不比……」
話未說完,楊瀾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琉璃扶著昏厥的楊瀾躺到床上,溫柔地給她蓋上被子:「阿娘,對不起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這次冒險,真的不僅是為了趙風,這件事關係到整個大豊的存亡,我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
原來,琉璃剛答應楊瀾,只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然後趁她放鬆防備,一個掌刀將她劈暈。
其他人可能把握不好力度,一個掌刀劈下去,就把對方打死了,不過琉璃是習武之人,分寸拿捏的很精準,她把自己的力道控制在了只是把楊瀾打暈,卻不會真的傷了她的程度。
可是,雖然為了國家為了那個自己不願承認的理由義無反顧的孤身赴京,但就像楊瀾愛她一樣,琉璃也深深的愛著楊瀾,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這個唯一的親人的。
琉璃並非重色輕親之人,在她眼裡,趙風和楊瀾的地位是不分伯仲的,只不過,這次在趙風這邊,還多了個大豊的存亡做砝碼,所以,這次的趙風暫時戰勝了自己的娘親。
打暈了她,想到她被自己打暈之前跟自己說的那麼決絕的話,怕她醒來之後做傻事,琉璃叫來鄭雲飛,讓他一刻不離的替自己守著娘親,以防意外:「小胖子,我把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最在乎的人的生死,就交給你了,請你務必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即使是上茅廁、吃飯,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也要找其他人替你守著!請你,一定一定一定要替我保護好我的的阿娘!」說罷,琉璃鄭重其事的向鄭雲飛行了一個彎腰禮。
「你放心,就是搭上我的性命,我也不會讓伯母少一根汗毛。」聞言見狀,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鄭雲飛亦和琉璃一樣,鄭重其事地道,應完,想到了什麼,鄭雲飛一臉擔憂的再次開口,「不過,你自己一個人去未免太過兇險,叫上陸師兄和你一起去吧!」
「沒有用。我此次前去京城,是充當一個說客,憑的是三寸不爛之舌,和人多人少沒關係,陸師兄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而且一旦說服失敗,還會多搭上一條性命。琉璃在心裡補充道。
朝中有那麼多大臣,何況還有寧可和敵人拚命,也絕不苟且偷生的宋岩在,不會沒有人出言勸阻趙風,若這個決定,是趙風孤注一擲設下的,也就說明其他人的勸阻毫效果,若自己還這樣做,會惹皇上震怒,必死無疑;如果,這個決定並非趙風一意孤行之下做出的,而是通過和朝中大臣認真商議,權衡利弊之後做下的,那自己此次出言相勸,會贏得一個「愛國護君」的美名,全身而退。
其實,此次馬琉璃不顧一切地赴京,雖然對前者有所顧慮,但她更相信這件事情的起因是後者,因為通過和趙風的相處,她相信他的能力和責任感,不過,這件事關乎到整個大豊的存亡,為了以防萬一,她必須走上這一趟。
而在琉璃離開天門山的時候,阿木耶名為迎親實為入侵的軍隊,已暢通無阻的一路南下,逼近了大豊的第二屏障,也自古以來被兵家稱為,整個大豊最為險惡,易守難攻的屏障之地——秦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