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山匪
毛方璽提前得到莽爺發出的「肉信」:「任六指」不日將親自帶領曹滿屯前往17軍公幹。毛方璽得到信息后,雖然面無表情,但心裡卻樂開了花。17軍現駐防陝甘前沿,是進攻三角形的前端。而你「任六指」要去那裡,就是飛,也得經過老子的地盤。這是兩年前把老子弄這裡來沒想到的吧?真是報應啊!終於逮住你「任六指」的尾巴了,若還不讓你難受難受,我這兩年虧不就白吃了?
毛方璽急叫孫副官面授機宜。
孫副官去警衛連挑選了十來個既有身手又有好槍法的高手。這些人都是毛方璽信任的人。關鍵是嘴巴緊,打死都不會泄露半點秘密的。毛方璽到新編第二旅任職兩年來,唯一上心的事情就是甄選訓練可以信賴、能夠使用的警衛連。
孫副官挑選好人手后,又回過頭來請示毛方璽,說:「旅座,我覺得我們還是冒充鹼水溝的山匪吧,草字頭的話,還是不要去招惹為好!」
這個孫副官啥都好,就是每次任務都要自己先弄清楚了,才執行,並不算個聽令而行的好軍人。
毛方璽想了想,說:「鹼水溝的山匪是啥貨色你還不知道嗎?他們只敢搶馬幫,搶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使用的武器要麼是鳥銃,要麼是土造。你這衝鋒槍、機槍、毛瑟駁殼槍什麼的一用,哪裡還像是山匪?再說,任六指他們這次去17軍,身上未必有財貨,山匪去招惹他們幹啥?也不合常理啊!」
孫副官說:「旅座,那萬一以後草字頭怪罪起來,可不好言說啊!」
毛方璽笑一笑,說:「真到了那一步,還何須要說什麼?」
孫副官不明白毛方璽的意思,但他終於理解了這事還只能賴在草字頭身上的必要性。
這陝甘通川的官道,何智熟悉不過了。「任六指」叫何智帶兩個人坐第一輛車在前面開道,「任六指」和曹滿屯坐第二輛車居中,裘依帶兩個人坐第三輛車押后。所有人皆穿軍裝,佩戴軍銜,曹滿屯除外。「任六指」也難得穿了回軍裝,「二毛三」的軍銜也是閃閃發光。
車出川境,入陝甘的時候,樹木植被明顯的稀疏了些,山勢都不高大,但溝溝坎坎的特別多。線條硬朗的畫風。但在一個峽谷底部,卻突然現出一大片的白樺林。季節是初冬,金黃的樹葉落去一大半,地上堆疊著金黃,而掛在樹上的樹葉除了明麗之外,還有幾分寥落之感。
好舒朗的風景!
這個峽谷就是鹼水溝。
「任六指」打開車窗正在欣賞風景,卻不知從哪裡突然射來一串子彈,子彈打在車身上叮叮叮直響。前車突然剎住,何智和他帶領的兩個人都從車上下來,各自尋找車身、樹木、石頭作為掩體。何智藏在一棵白樺樹後面聽槍聲,以此來辨別是什麼型號的武器,也就可以大體識別是什麼人在作難了?
槍聲駁雜,既有仿捷克轉盤輕機槍的聲音,也有漢陽造、和仿毛瑟步槍的聲音,還有駁殼槍的聲音……這麼雜的武器,除了游擊隊,就是鹼水溝的山匪了。但何智更傾向是游擊隊。
何智大聲向中間車輛的「任六指」喊話:「老闆,可能是游擊隊!」
沒有回應,何智匍匐過去,見「任六指」已經像只死鳥一樣搭在汽車的車門上,司機也爬在方向盤上,頭上的毛髮已經血肉模糊……何智再繞過來看曹滿屯。曹滿屯正蜷縮在一個小坑裡,並不見驚慌之色。何智說:「曹先生,遇上游擊隊了!」
曹滿屯豎起耳朵聽槍聲,說:「遇上就遇上吧,你快組織人員外還擊啊,不然等天黑了,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何智聽見斯登式衝鋒槍的聲音,明白裘依正組織反擊,爬過去,說:「老闆死了,我們該咋辦?」
裘依也從槍聲聽出大概是游擊隊,說:「走出這條鹼水溝,前面不遠就是干梁子,野貓崖,希望新編第二旅的人能夠聽見槍聲趕來救援……」
何智叫裘依節省子彈,說:「游擊隊很聰明啊,好像了解斯登式衝鋒槍一樣,硬是不走進我們的射程。」
裘依看見前方白樺林里有人影恍惚,果然是游擊隊。裘依說:「還有幾個是活著的?」
何智說:「青蛙死了,癩哈莫受傷,不過沒大礙。」
裘依說:「曹先生呢?」
何智不滿道:「這個老傢伙,把自己保護得好著呢!」
裘依說:「哼,你以為呢?」
裘依又說:「我這裡麻雀,烏鴉都好。那我們現在就五個人了,只有就地構築防線,等毛方璽旅長救援了……」
何智好像不抱希望,說:「但願他們耳朵好使吧!」
裘依說:「我隔會兒開幾槍,你以為我在反擊?我是在報信呢!」
何智聽了聽,果然是摩斯密碼:遭遇游擊隊,求救!求救!
……
自從「洪流」同志親自來川交辦任務后,唐影採用螞蟻搬大山的方式,將子彈、藥品等重要物資藏在黃糖之中,硬是一次次成功地送往陝甘不同的地方,並最終送進了被國民黨圍得水泄不通的根據地。
今天這是第四次了。
這次主要物資就是藥品盤尼西林。
事關重大,唐影親自跟隨押運。
進入鹼水溝后,唐影就聽見槍聲,立即吩咐押運人員子彈上膛,周圍警戒。聽了一會,唐影好像聽出了一點門道。在陝甘培訓的時候,唐影是學過摩斯密碼的,當時「洪流」同志就叫他好好學,說,關鍵時候能救命呢!
游擊隊正在做「買賣」,這倒讓唐影為難起來。萬一他們打起我貨物的主意,我該咋辦?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傷害自己的同志。唉,難啦!
龍蒼生手提駁殼槍走過來,看唐影猶豫,不以為然的說:「我們有義字堂的保旗,害怕他鹼水溝的山匪?再說了,即便是沒有義字堂的保旗,就我們這武裝,一般的土匪也是不敢動手的啊?」
唐家貨棧這兩年業務發展飛快,前不久剛買了兩輛民生牌卡車。現在,這兩輛卡車頭上各自駕著一挺機槍呢!難怪龍蒼生說話那麼有底氣。
唐影淡淡地說:「蒼生啊,就怕不是山匪啊!」
龍蒼生望望天,說:「今天的雲重,恐怕會黑的早些。棧主,不管是誰,我們得趕緊往前走啊,要是天黑之前過不了野貓崖。在崖口那裡過夜,兵油子們聞到了酒味,不知會生出什麼事呢?」
唐影說:「也是,各人戒備,出發!」
……
裘依聽到後面有汽車聲音,並遠遠地就看見「義字堂」保旗在樹梢之間一沉一浮的。有大的商隊!心裡說聲有救了,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汽車駛進鹼水溝不遠,唐影就看見前面趴窩三輛汽車,兩輛軍用吉普,一輛黑色的卧車。汽車駛得近些,終於看見幾個眼巴巴的人,還有趴在車門上的死人……看來攻擊還是激烈的,汽車上彈痕累累。
唐影看見四五個人都穿著國軍軍裝,心中頓時冒出一個念頭,乾脆人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們全部幹掉,也是落個清凈。但這種想法一閃而過,「洪流」同志多次提醒道:記住,你就是個貨棧老闆,不要攜帶其他身份工作,不要節外生枝!
唐影提著槍,跳下運貨卡車,就勢來到裘依面前,說:「遭山匪了?」
裘依端著衝鋒槍,警惕地看著唐影。唐影也感覺到裘依的不信任,笑一笑,說:「各位軍官,我是水至場唐家貨棧的唐影,我們要去陝甘各川縣送一批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曹滿屯聽到是唐影的聲音,從石頭坑裡爬出來,迂迴到唐影面前說:「哎呀,是唐管家啊!我是曹滿屯啊!」
唐影大為奇怪,這個曹員外,咋和國軍混在一起?唐影說:「曹爺,你這是……」
曹滿屯想脫口而出,裘依走過來,制止了,裘依說:「我們只是碰巧與曹老爺同路,我們都去陝甘,不想在這鹼水溝,遭到山匪的埋伏。」
唐影笑一笑,說:「不打緊,我們有義字堂的保旗,還有些輕重武器,一般的土匪奈何不了我們。」
唐影向車頂的機槍手示意,機槍立即向著前方的空闊處突突突突地掃射,撲簌簌的落下大量的樹葉和枝條。唐影心想,如果前方真是游擊隊,那麼知道敵方有了這麼強大的援軍,也應該撤退了,免得誤傷啊!
前面已經沒了聲息,想必是山匪已經遁去。裘依叫人把死者放在一輛吉普上,讓何智去開那輛車,自己去開小卧車。曹滿屯依然還坐在卧車裡。另一些人坐另一輛吉普。
唐影的民生牌汽車一前一後,倒給軍統的車隊做起了保鏢。
整個車隊頓時浩浩蕩蕩向野貓崖進發,不管山匪,還是游擊隊,突然就悄無聲息了,再未遇到任何襲擊。裘依總感覺哪裡有問題,但由於「任六指」已死,她得擔起責任,把曹滿屯完好無損地送去17軍,然後再送回水至場曹家莊園。完成軍令,這才是她當前最大的使命,來不及細想其他的事情。
車至野貓崖的時候,裘依用崖口的值班電話給毛方璽打了個電話,叫毛方璽派重兵護送她們一行去17軍公幹。毛方璽在電話里支支吾吾的,似乎不大願意。裘依正色道:「毛旅長,我知道我一個軍統的上尉是無法指揮你一個少將的,但這是上峰的旨意,並且事關極其重大,若有差池,我們誰都擔待不起。」
毛方璽幽幽地說:「既然事關極其重大,那麼基本的禮數就不要了?叫你的長官親自給我打個電話,這一點不算過分吧?」
裘依更咽了一陣,說:「毛旅長,不是我的長官不懂禮數,我們在鹼水溝遭到攻擊,我的長官遇難了……」
啊?孫副官還沒回來,就有人自動送來這麼大的一個喜訊?「任六指」,你他媽咋這麼不經折騰?就這樣死了?還是你在給老子放煙幕彈?
毛方璽簡單思考了一陣,決定親自去野貓崖,看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毛方璽說:「裘上尉,這樣吧,我從我的警衛連里給你挑兩個班,武裝護送,你可滿意?」
裘依說:「多謝毛旅長支持!」就掛了電話。
這廂邊,唐影要繼續前行,裘依擦乾眼淚,擠出點面容,向唐影走來,敬個軍禮后,裘依說:「唐棧主,我欠你一個人情,今後請給我個機會,讓我還你。」
唐影坐在駕駛室里,抱個拳,說:「不要介意,不要介意,我們後會有期。」
曹滿屯站在崖邊給唐影打招呼,唐影叫車停下,下得車來,走到曹滿屯面前,說:「曹爺,唐影要前去各川縣交貨,就沒法陪你老了,等回到水至場,一定拜會!」
曹滿屯很滿意這個後生仔,有膽氣,又有禮數。抱拳道:「唐管家一路順風!」
唐影上了車,兩輛民生牌卡車各各發出低吼,一溜煙消失在山巒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