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強者之威
而此時,在距離小城不知多遠,看著四四方方城牆宛如一塊漆黑硯台一般的威姆斯山脈的一座山峰上,最怪石嶙峋陡峭而幾乎無落腳之處,連岩羊與擅於攀岩的魔獸都很少攀登的最高峰,卻站著一個男人。
他身體乾瘦,彷彿枯乾老樹毫無生命力的枝條一般,而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也同樣如此,看起來雖然尚還年輕。但顴骨與下巴與枯瘦的面部相比而顯得有些尖銳。他黑色的短髮也一樣,並不像是其他人一樣的黑亮,而是毫無光澤的灰黑顏色,雖然他的面容並不難看,甚至能稱上英俊,他那雙眼睛更是如同攝人心魄一般的漆黑如墨,但卻讓他並不像一個活人,而更像是一具乾屍一般的可怕。
他露在黑色長袍外的手也同樣如此,白皙的並不像是人類,而是失去血色的病態蒼白,彷彿骷髏一般。這樣看起來關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上,帶著一枚銀色的戒指,而戒指上則鑲嵌著一顆方型的鮮紅寶石,它的顏色濃烈如鮮血一般,更是彷彿在其中水波流蕩,如同男人所有的鮮血都被它吸走了一般。此時凌晨的峰頂,狂風吹動著薄雲,他漆黑的長袍在凌晨的寒風中颯颯的鼓動,讓他如同一隻蝙蝠一般瘮人。
而這樣的一個吸血鬼一般,完全不似活人的男人,此時他微閉的雙眼卻遙遙的看著那座在他腳下的小城。雖然距離如此之遠,讓一棟棟小樓彷彿泡饃在肉湯中懸浮著的一個個饃塊一般細小,而人和馬更是比芝麻還要微小的多,但他的眼神卻細不可察的微微動著,淡淡的看著在城門中漸漸離開的一個極其細渺的黑點。
在他的身後,此時便跪著一大片黑壓壓的身影。而領頭的幾人不是別人,正是殺害了辛爾父母與姑姑的骨刀男人,還有血眼男人。雖然在城主府之中他們分明便是黑衣人的領袖,但此時他們也只敢恭恭敬敬的單膝跪地,連頭都不敢抬,即使那男人一直站在寒風之中沉默無言已有許久,甚至連看都未曾看過他們一眼,但他們卻依然膝蓋生根一般的跪著。
此時那領頭骨刀男人右手沒有骨刀,只是一隻比左手蒼白了一些的右手,雖然那男人什麼都沒說,但在他的額頭上冷汗卻是狂飆。為什麼了?為什麼這個殺星竟會出現在這麼遠離帝國皇都的地方了?
彷彿感覺到身後跪著的黑衣人的心思,男人雖然沒有回過頭,但卻淡淡的開口了。
「今日收成如何?」
他的聲音就與他的人相同,聲音平淡而毫無波瀾,並沒有帶著一絲情感。雖然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骨刀男人聽來卻如同振聾發聵一般,讓他雙膝跪地,垂著頭說道:「回稟大人,核的數量比上幾月相差不多,肉則要多上不少,我們小隊已經快完成任務了。」
而核是什麼?即使男人說的模模糊糊,但也能想到,核指的便是修行者的靈核或者魔晶。之前他殘殺了拉爾森,將魔晶在他胸口掏出,也是這個原因。
在修行者死去之後,核心便會枯萎凝聚變為實體,而其中更是蘊含著死去之人的怨念和仇恨,對修鍊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處,只有某些瘋狂的修行者會將自己殺死敵人的核心懸挂在武器上,以彰顯自己的赫赫凶名。但是這群人要核心又有什麼用呢?同樣身為人族,他們沒法從同類的核心中汲取能量才對。
雖然大概能猜到核是什麼東西,但男人說的肉又是什麼呢?難道他們是一群以食人為樂的瘋魔,抑或是修鍊了什麼至邪的功法?不得而知。
而回答完男人的問題,本來緊繃著的心弦此時也稍微放鬆了分毫。難道他僅僅是來視察我們績效的?說起來他還是我們上司的上司,我們也算是他的手下,他來檢驗也無可厚非。
男人似乎輕哼了一聲:「手腳利索嗎?」
「保證乾淨,絕不留下一點痕迹線索,他人只會當做是仇家上門尋仇,或者是盜匪殺人奪財。」而見男人問道自己在加入組織時就受到過的訓練,骨刀男人回答道。
但是他沒發現的是,此時跪在人群中最後一排的某個身形瘦小的黑衣人在聽了男人的問話后,身體猛地一僵,宛如篩糠一般的顫抖起來。
「呵。既然如此,那為何我會在這裡?」雖然還是沒有回頭,依然還是那麼的平淡而無波折,但似乎察覺到男人的語氣中的怒意與不滿,骨刀男人心臟跳的宛如鼓點一般,大滴大滴的冷汗在額頭上滑落,難道是哪個混蛋做事不幹凈?在心裡痛罵那個要將整隻小隊都害死了的混蛋,他連頭都不敢抬:「屬下…屬下罪該萬死…」
男人終於回過頭來,微微搭著的眼瞼下,那對漆黑而毫無感情的雙瞳掃視著面前這群跪著的黑衣人。雖然並不像為首的骨刀男人一樣清楚這男人的威名,但被他的眼神微微掃過,即使此時在他的身上沒有釋放出任何氣息和壓力,但他們便已覺得心臟彷彿是被巨手扼住了一般極其難受,似乎血液都停止了流動。而這感覺已讓他們知道這男人的強和恐怖了,連頭都不敢抬,雙腿跪地,一個個的汗出如漿。
「因為你們的失職,放走了一個孩子…而因為如此,陛下輸掉了一個賭約,這也讓陛下輸給了那個人一個心愿。」男人淡淡的說道:「雖然陛下並不在意,但這已讓他的面子損了。」
雖然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但是骨刀男人知道這次事情大條了。因為自己小隊做事手腳不利索,竟然會讓陛下輸去一個心愿…而整個薩蒂奇帝國,再加上附屬的三十三國以及無數小國,身份足以稱為陛下的只有兩人,一位是黑暗教廷的教皇,但一般對這位教廷的最高位者的稱呼都是冕下,而另一位便是帝國的最強者,萬王之王,東方諸國的共主,神聖皇帝莫瑞森大帝了。這樣驚天動地的強者,世界最有權勢能量的人,他的一個願望要有多麼貴重?哪怕是自己一百條命也不夠賠的了。自己這些人雖然都是職業者,有些更是凝聚了核心,但他卻更清楚修鍊者之間的階級可謂天差地別,在真正的強者看來,自己的生命與普通人無異。而面前的這男人,骨刀男人也知道他是陛下的心腹,今日特地為了陛下折損的面子而來。能讓這樣的大人物親自出馬,想必今天是斷無活路可走了。
而這麼想著,骨刀男人索性也光棍一把,以頭觸地:「大人,屬下願意為了失職而自裁,只希望組織能善待我的家人。」
聽見骨刀男人的話,生性膽小的血眼男人幾乎快要失禁了。若不是他還想在手下兄弟面前留有一分尊嚴,恐怕當場就已經屎尿狂飆。怎麼回事?怎麼兄弟們幹活乾的好好的,今天早上大哥突然要我們來這地方,現在竟然突然就要丟命了?可見自己隊長這副模樣,他更是連頭都不敢抬,嚇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豆大的汗珠在額頭上一串串的滑落。
而見他們一個個被自己駭的面無人色,不堪的幾乎屎尿都要流淌出來,男人卻彷彿沒有看見他們因為將死而悲痛的場面。淡淡的說道:「既然陛下都不在意,我又何必在意了?今日我心情不錯,你們可以不用死。」
但是還來不及他們高興,男人繼續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們自己動手刺瞎雙眼,若是有人怪罪,你們就推諉說雙目失明,無法視物。」
這當然並不是為他們開脫,而是對他們失職的懲罰。可即使他三言兩語,就將極可怕的肉刑宣判了下去,但在下面跪伏的一眾黑衣人卻如釋重負一般的癱倒在地。只要命保住,什麼就都不重要了。而眼睛的傷更是可以治的,只要並非先天殘疾,幾乎所有傷勢魔法和異能都能治好,這讓他們磕頭如搗蒜一般:「多謝大人恩典,多謝大人饒命…」
而十分清楚面前男人手段,雖然此時撿回了一命,但要惹得他稍微不高興一點,恐怕就又不好說了。要說這骨刀男人真是個亡命之徒,連他人的性命都不看重,又怎在乎自己的了?毫不拖沓,生怕惹男人生氣一樣,他立刻在右手顯出自己的骨刀異能,直接抬起手,在自己的雙眼前一抹。血光崩現,而他更是絲毫沒有手軟,一雙眼睛中間被鋒利無匹的骨刀完全切開,瞳孔與眼白彷彿被攪散了的雞蛋一般,兩道猩紅而帶著透明液體的血柱剎那間噴射了出來。雖然手起刀落十分痛快,但失去雙眼的痛苦還是讓男人無法控制的捂住自己已經被幾乎切做兩半而在眼眶中滑落的眼珠,在地上痛嚎打滾著。本來還有些青苔雜草,隱隱有些綠色的懸崖,此時卻已被男人的鮮血所潑灑的一片糊塗紅色。
而看著這極度血腥殘忍的一幕,隊長更是都在地上如同掉進熱油一般的翻來覆去慘叫著,其他黑衣人只覺得腿都軟了,幾乎要屎尿橫流。但在他們其中也有聰明人,就連隊長都生怕惹他生氣一般的立刻切開自己雙眼,那若是自己拖沓,恐怕不僅難逃一死,更要遺禍家人。雖然他們有些還未突破到兩階,不能釋放異能的能力,但用魔力包裹著的雙手也足以斷金裂石。很快,隨著一聲聲慘號悲呼,這些黑衣人一個接一個的以雙指刺入自己眼內,猩紅的血柱不間斷的噴射在地上,彷彿邪教的祭祀一般獰惡駭人。
而看著這極可怖,地獄一般的景象,本就渾身顫抖的血眼男人終於無法控制,卟的一聲失禁了。雖說他也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但他與骨刀男人不同,仗勢欺人,欺軟怕硬他會,可真要輪到自己,那他也別指望他多硬氣。更何況他的異能就在他的右眼上,別人自廢雙目還好,而他可就是從此變成廢人了,這對他們這種習慣了依靠力量橫行霸道的人來說,就比殺了他還難受。
於是他便連連叩頭不停。顫抖的說道:「大…大人…可否不廢我右眼,要我斷手斷腿都行…」
「蠢貨!」骨刀男人雖然雙目被廢,兩個漆黑的血窟窿滴落著血液分外恐怖,但他卻還有聽力。而聽見自己兄弟這番話,骨刀男人也清楚今天他絕沒活路可走了。連一個小小的任務都做不好,上面的大人物給你懲罰又推三阻四,豈不是嫌自己腦袋多,砍一個不過癮?
而男人見血眼男人磕頭如小雞啄米觳觫的樣子,依舊是面無表情:「那就於你換個吧。」
「多謝大人…多謝…呃…」
長跪於地,血眼男人大喜過望。但還不及他問大人要自己斷手還是斷腿,他低垂著的眼瞼便發現自己的手臂此時莫名的有些乾癟。我的手臂這樣枯乾的?而下一刻,他便覺得自己的五官都在向內縮著,似乎臉上的皮緊繃了起來,顫抖的摸著自己的臉,他才發現自己的皮膚和肌肉已毫無一絲飽滿水分,彷彿被人嚼過的甘蔗渣子一般。再想開口,他也已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如同被塞住了喉嚨一般的發出喘息。
而下一秒,本來還跪拜在骨刀男人身邊的血眼男人,他活生生的比正常人還健壯的多的身體便所有水分鮮血盡失,最後化為了一張枯死乾涸的人皮,轉眼之間他剩餘在世界之間的最後一點印記也消失,如同一陣煙塵般破碎消弭,彷彿從未來過。
而這就是強者的力量了。不需要召喚異能,不需要使用魔法,甚至都不需要顯露出魔力與氣勢,只需要一個意念,對於一個二階的修行者來說便如同天怒神威一般了。
本有些還在猶豫顫抖的黑衣人,看見這般令人血都倒流的恐怖景象,幾乎要將心臟在口中驚的吐出。還在想著能否裝作自毀雙目矇混過關的幾人也放卻了最後一絲僥倖,在幾聲痛呼中將手指狠狠的插入了自己的雙眼。
過了一會,這懸崖上便處處是打滾著黑衣人的哀嚎,還有血腥氣和污物的腥臭氣味。但這令人作嘔的氣味男人卻將之視若無物,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臉上鮮血淋漓,本來應該是眼睛的地方已是兩個血洞:「你們可以滾了。」
「下屬…下屬謝大人不殺之恩…」強忍著劇痛和雙眼不能失誤的痛苦,還有感覺到與自己搭檔許久的血眼男人的生命氣息已經消失的悲哀,骨刀男人再叩首幾次,才跌跌撞撞的離開了。而其他黑衣人此時也已雙目失明,哪怕站起來都身體互相碰撞,痛呼慘叫更是不絕於耳。更是有人根本不知方向,直接跌落下懸崖,雖然他們是一階的修行者,但在這山脊如同利刃的懸崖上跌下,那也註定是要摔成肉泥的了。
幾分鐘過去,這些黑衣人才全部在此處消失,僅僅剩下一個人。
而他,不,應該說她,便是放走了辛爾的那個黑衣人。雖然知道面前男人恐怖,殺人更是毫不留情,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有勇氣舉起手,做出這自殘肢體的事情。她也很清楚,雖然男人沒說,但他絕不是沒發現自己沒有自廢雙目,而她如果敢跟著黑衣人一起撤去,那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男人看著跪伏於地,此時僅剩下她一個而分外惹眼的黑衣人:「就是你將那孩子放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