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體

天欲破曉，日將出未出，方山已經帶上油亮鋤頭和破洞斗笠倆老夥計準備去照顧未來的口糧，與昨天不同的是今天他沒有忘了帶上了蒸好的饃饃和一小袋子鹹菜，他不想兒子再跑這一趟。村子不大，十幾二十戶人家，都是逃難來的，原來住在這裡的已經往落月湖那邊逃了，應該是出了西南郡往東邊的天水郡去了，那邊更靠近皇城，相對來說可能會安全一些吧。

方山盤算著再有幾年糧食豐收，要是能賣些好價錢，再到山上獵幾個好點的皮毛，說不定能湊些盤纏讓小雨和木柔去天水郡找個輕鬆營生，不用再苦哈哈的在這邊受罪，誰知道什麼時候戰爭又會衝破這片山水鄉村，他不想再逃了，也沒力氣再逃了。慢慢悠悠，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往來之間就已經到了地里，方山看著這一片青色，心裡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悄悄散了，緩緩吐出一口氣。

「哎——，不走啦。」

......

方雨張大嘴巴用盡全力伸了個長達十秒鐘的懶腰，直到身體微微顫抖，習慣性的伸手往旁邊一抓，沒有床頭櫃，也沒有手機。

「嘖。」

他緩緩起床，感受著鍛煉了一個多月也不見有起色的身子，病得太久了，營養也從來都沒跟上，想要恢復談何容易，方雨輕輕一嘆，往屋外走去，鍛煉還是得繼續。

沿著村裡的小路慢慢跑著，方雨罵罵咧咧，因為他爹看得比金子還貴重的東西把路上弄得一片泥濘，根本沒法繼續跑，無奈，原路返回的方雨來到了屋后的一塊稍微乾淨的小地方，開始練起了馬弓撲虛歇幾個步型。

幾個來回之後，方雨明顯感覺到體力已經開始跟不上了，於是便收了勢準備慢慢的再走上一會，剛轉身，就看見了明眸善睞的李木柔站在不遠的地方望著自己。見方雨看到了自己，李木柔像加速影像中的花苞盛開一樣，臉上抹上了笑意，慢慢走了過來。

「小雨，你這是在練武嗎？身子能受得住不？」

「姐，你咋過來了，吃過早飯了嗎？沒吃的話咱一起。」

方雨已經快要受不了身邊所有人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都是身子怎麼樣身體還好嗎之類的了，索性不去答了，心中暗戳戳的起誓說什麼也要扭轉大家的這個刻板印象。

「我吃過了，給你煨了幾個野菜餅子，快來吃吧。」

說著便要扶著方雨往前屋走過去，方雨無奈一讓，搶過一步走到了李木柔的前面。

「姐，我沒事，吃過了也再一起吃點，走。」

屋裡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小籃子，拿藏藍色的方布蓋著，但是香味還是漫了出來，方雨食指大動，轉身去廚房的鍋里拿出蒸好的饃饃放到篦子上，又拿了一碟小鹹菜，這才到正屋和李木柔一起坐了下來。

方雨把一個饃饃往李木柔面前一遞，另一隻手已經往籃子里抓出來一隻餅子，深綠色的餅子表面還可以看到切碎的野菜末，輕飄飄的溢出自然的甜味，方雨咽了咽口水，開始大快朵頤。

身旁的李木柔看著方雨一口接著一口不停的往嘴裡送著餅子，不知道怎的，吃過早餐的肚子也開始輕輕叫喚，於是就拿起一隻饃饃撕著吃起來。

「你慢點，沒人跟你搶，好吃今天我再去挖點野菜。」

「古用是......」

方雨鼓起的腮幫子迅速的蠕動著，幾下之後就了一口水，把餅子咽了下去。

「呼——，只要是姐你做的都好吃，不用特意去挖野菜，這附近的大家這幾天都挖過了，跑遠了山裡有不好惹的，危險！」

李木柔笑著，不知不覺手裡的饃饃已經吃完了，往籃子里瞄了一眼，空空如也，笑意更濃了。

「吃完就在屋裡好好待著，無聊的緊就來我家，知道沒？」

「姐，我都十八歲了...」

「好好好，我就在家裡縫衣服，你別亂走，被我逮住...」

方雨仰起頭，嚼著最後一口餅子，睜大眼睛望著李木柔，好像在問你能咋？

「臭小子。」

李木柔笑著用手指頭輕輕戳了戳方雨的額頭，收起籃子就離開了，方雨把剩下的饃饃和沒動的鹹菜重新端回廚房，留到中午的時候再吃。這種年月，不幹活的人一般都只吃兩頓，家裡的勞動力才有三頓能吃，方雨家裡勞動力雖然只有方山一個，但是勤勞的漢子很能幹，家裡只有三張嘴，生活過得比其他人家要好些，方雨和李木柔也能吃上三頓。

剛來這的時候，兩家只有方山墾得動地，李木柔雖然也很能吃苦，但是耐力和身體畢竟是跟不上這種強度的勞作，乾脆就把好不容易開出來的幾分新田給了方山種植，自己帶著方雨在家裡照顧方雨他娘，順便幫著一起逃過來的嬸子們縫縫衣服，納納鞋子，大家也都送些小菜糧食來抵工錢。日子在大家相互扶持中也都一天天過來了，雖然篳路藍縷，但是希望也在村裡的每個人心中悄然生長著，就像路邊被洗過後新抽芽的一片片綠色，微弱但是萌動著力量。

「今天，也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甩甩腦中的想法，念出這句令人為之一賑的台詞，出門散步的方雨已經反方向繞了一圈來到了李木柔家門前，剛想悄悄掉頭原路返回，門已經「吱呀」一聲打開了。李木柔手上針腳不疾不徐，眼睛卻瞟著方雨，也不說話。

「這麼巧啊姐，我剛想來找你...」

「我看著你從另一邊邊過來的。」

「......」

方雨悻悻的走進屋坐下，看著李木柔雙手紛飛，針腳細密，有條不紊，眼睛卻還是瞟著自己，連忙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姐，歇會。」

李木柔沒接，方雨就把水放在桌子上，端端正正乖乖巧巧的坐在一邊不說話了。李木柔看了他一會，嘆了口氣。

「你也大了，我也不好多管你，怕你煩我，但是身體自己要有數，你娘...」

「姐，姐姐姐，我身體真的好多了，我這不是亂跑，我，唉，總之我以後出去一定先跟你說一聲，我錯了。」

說完方雨做勢納頭要拜，李木柔終於笑了，停了手上的針線活，輕輕拍了拍方雨的手臂。

「好了，反正我翻來覆去能說的也就是這些了，待會留在這一起吃午飯吧，剛剛劉嬸送了幾隻雞蛋過來，我也省得再給你送過去。」

「好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