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東窗事發
天邊泛白的時候,穆霜白已經在陸軍醫院的手術室外坐了一整夜了。
昨晚將近十二點的時候他才將齋藤送到了醫院,目送一眾醫生護士神色慌張地把人拖進手術室,他心裡惦記著季鳴鴻,便先回了趟家。
穆霜白一回家,就見通往後院的屋門大敞著,季鳴鴻坐在石桌邊等了他一晚上,已然昏昏欲睡了。
他帶上屋門,無奈地把人拍醒,本想讓他去床上睡,沒想到大少爺一下子精神了,將蕭旦給的那個小本本攤在穆霜白面前,讓他給翻譯翻譯。
穆霜白翻來覆去地默念了好幾遍,最終得出了和季鳴鴻一致的答案。
季鳴鴻激動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的日語沒退步!」
「還有一句。」穆霜白斜了他一眼,「儘快摧毀地下抗日組織,加派憲兵隊人手,以確保玉碎戰成功。」
聞言季鳴鴻一撇嘴:「那錦書他們豈不是很危險?」
穆霜白搖搖頭:「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他們的據點。而且他們很快會有動作了,這玉碎戰,註定是打不起來的。」
大少爺本想追問兩句,可身邊的人說完就望著漆黑的夜空走了神,他只好站起身往屋裡走去:「睡覺去。」
「你睡吧,我還得趕去陸軍醫院。」穆霜白回過神,扭頭沖他揮了揮手,「憲兵隊隊長的死可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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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霜白本以為齋藤的手術一兩小時就結束了,因為本來人就是救不回來的。凌晨兩點時,趕回了醫院的他盯著手術室門上的紅燈,決定坐下來耐心等等。
可這一等就等了一整宿。
又等了三個多小時,手術室的門才被人推開。正閉目養神的穆霜白連忙跳起來,緊張地看著朝他走來的幾位醫生。
他太怕聽到對方嘴裡蹦出「幸不辱命」幾個字來。
領頭的醫生滿臉疲憊地走到他面前,低頭鞠躬道歉:「對不起,我們儘力了,齋藤先生因失血過多,於早上五點零二分去世了。」
穆霜白很想問問他們這五個小時都幹了些什麼,他把人送來的時候都已經沒了呼吸,再怎麼樣搶救也用不著這麼久吧?
但話到嘴邊他還是沒問出口,他的目光落在醫生身後,兩個小護士推著的病床上。他走上前,輕輕掀開了死者身上的白布一角,確認了是齋藤無疑。
在上海作威作福了這麼多年的憲兵隊隊長終於死了,死在了他的算計下。穆霜白努力壓下想要上揚的嘴角,裝出一副悲痛的模樣,低聲對那醫生道:「謝謝,我這就通知阿辜課長。」
那醫生點了點頭,吩咐兩個小護士把屍體送去太平間,便自行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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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著齋藤的屍體消失在視線中,穆霜白醞釀了一下感情,走到醫院門口牆上掛著的電話旁,拿起聽筒,準備給阿辜打個電話。
剛撥出了一位數,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扭頭一看,寧醫生穿著整齊的白大褂,白口罩捂得嚴嚴實實的,就留出一雙眼睛,沖著他一個勁使眼色。
穆霜白低頭看了看他手裡提著的黑色小皮箱,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瞪了寧醫生一眼,不滿道:「你怎麼這麼會掐時候?挑在特高課的人來看屍體前下手,你就不怕露餡?」
他雖然答應了把齋藤的心臟送給他,也不是這麼個危險的送法啊!
「我自有手段,他們發現不了的。」寧醫生搖頭,「我怕他們會把屍體移走或者派人看管,那就不好下手了。」
「你要多久?」穆霜白把手抽回來,將聽筒擱回了原處。
寧醫生想了想,獅子大開口:「半小時。」
「給你一刻鐘。」穆霜白跟他討價還價。
「我這收尾工作要是做得不好,他們查下來,你可也脫不了干係。」寧醫生笑眯眯地威脅他。
有被威脅到的穆霜白又瞪了他一眼,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做出了一點讓步:「多給你五分鐘,六點整,我打電話給特高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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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半,半小時前接到了穆霜白的電話的阿辜第一時間從城外衝到了陸軍醫院,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日本軍部的大人物們。寧醫生的時間一向掐算得很好,他正巧在幾分鐘前拎著皮箱溜了,穆霜白陪著一眾日本人去了太平間,順便把昨晚發生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那個兇手呢?」阿辜在太平間門口停住腳,轉頭問穆霜白。
後者張嘴就編:「中了我兩槍跑了,但那附近偏僻沒有醫院,沒人幫忙,他不可能活著。」
阿辜沉默了兩秒,吩咐道:「派人去查,死要見屍。若是還活著……我要將他千刀萬剮。」說完他抬腿進了太平間。
穆霜白嘴上答應著,瞅著他的背影直搖頭,都要被軍部和憲兵隊賣了的人,還擱這演什麼同事情深。
齋藤隊長的屍體乾乾淨淨的,上身除了兩處槍傷,再沒有其他傷口了。要不是知道寧醫生動了手腳,穆霜白可真看不出這具屍體沒了心臟。
阿辜等人自然也看不出什麼,幾人哀悼了一會,阿辜大手一揮,讓手下人儘快安排火化安葬,他則和穆霜白回特高課上班去了。
本來阿辜是要接著去城外駐守的,但他剛接到監聽小組的電話,說是有了新收穫,請他去看看。
課長辦公室里,千葉和都正坐在沙發上等他。阿辜見到自家姐姐,難過的心情便再不加掩飾:
「阿姐,齋藤桑犧牲了。」
可千葉的臉上沒有半分傷心的模樣,她冷冷問道:「死透了?」
「阿姐?」阿辜疑惑地看著她,點了點頭,「我以為您和齋藤……」
他看她倆走得挺近挺親密的,還以為是看對眼了,也沒多過問,畢竟那是他姐姐,人家感情上的事哪輪得到他操心。姐姐能開心就好。
「你真是識人不明。」千葉和都話裡有話地數落他。
阿辜本想說兩句反駁的話,這時監聽小組的組長抱著錄音機敲響了房門。
「課長,距離太遠,錄到的東西不多,您聽聽。」
三個腦袋湊到錄音機旁邊,仔細聽著裡面傳來的微弱的話語聲。
先是女人斷斷續續的聲音:「交差……給你……聽說……老娘……」
過了好一會才傳出男人低沉的聲音,相比之下聽得清楚不少:「上海失守……放棄……撤離……除非玉碎戰……」
女人最後說道:「知道……再打探。」
辦公室里安靜異常。許久之後阿辜喃喃道:「他們為什麼會知道玉碎戰?」
「那女的是穆霜白的小情人,你覺得呢?」千葉和都又坐回了沙發上,「直接把人抓來,一問便知。」
聞言,阿辜走到門口叫來秘書:「你去,把小穆帶到會議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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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功夫,一頭霧水的穆組長就被人從電訊組拖出來,按坐在了大會議室的椅子上,左手還被手銬銬上了扶手。
「課長?」他疑惑地看著面色不善的阿辜,不久前還相安無事的,怎麼突然整這一出?難道齋藤的事這就暴露了?
「玉碎戰的事你知道多少?告訴過別人嗎?」阿辜和千葉和都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穆霜白一愣,實話實說:「我只知道課長在做玉碎戰的準備,從沒告訴任何人。」
「連你的小情人也沒說?」
「沒啊。」
聰明如穆霜白,也依舊沒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
直到阿辜把那個錄音機搬到了他的面前。
聽完錄音里季鳴鴻和錦書的對話,穆霜白總算明白自己昨晚回家看到敞開的院門時那股不安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但當下他決定先引偏重點,他看著阿辜,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質問道:「你在我家裝了竊聽器?」他連敬語都顧不上了。
「很早之前,季小姐去裝的。」說起這個,阿辜臉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他最愛看的就是這同室操戈的場面了。
穆霜白假意攥緊了拳頭。
阿辜並不放過他:「小姐還說,你有說夢話的習慣。玉碎戰的事,你是不是不小心在夢裡說給枕邊人聽了?」
事情已經不在穆霜白的掌控之中了。目前來看,不管他如何辯解,都無法把季鳴鴻擇得乾乾淨淨。他最終小聲答道:「我不知道。」
「那個男人的身份,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如果他是反日分子,你敢說你和這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和我無關。」穆霜白毫不畏懼地望著阿辜。
「那好辦,我這就去把她帶來問個清楚。」一直沒說話的千葉和都站起身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只好委屈穆處長待在這了。」
此話一出,阿辜和千葉和都如願以償的在穆霜白臉上看到了慌張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