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舊時猛人魏宣公
姜夏以一人之力將洪江社眾門徒打的屁滾尿流的故事被粉衣巷的鄉親們傳的神乎其神。
被打傻的豹哥和紅毛鬱悶的一晚抽掉了三包煙。
紅毛到現在吃飯有時候還反胃,眼皮耷拉著道:「哥,咱們就這樣認了?」
曾經英勇無比總是沖在第一線的豹哥仰天長嘆:「娘的,那傢伙跟怪物一樣,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打不過,真的打不過。」
「聽人說是啥特種兵,奶奶滴,本來以為加入了洪江社就誰都不用怕了,沒想到才混幾天就被人捏了……」
豹哥站起來,甩掉指尖的煙蒂,「我去找疤瘌哥,我就不信小弟挨了揍社裡能不管!」
這倆以後應該不敢再輕易去粉衣巷挑釁,只能指望洪江社的大佬們幫他們出頭。
洪江社是江城僅存的社團,曾經是標準的黑社會,現在亦黑亦白,小門徒們會做些小惡,整體上又是公司化經營,挑不出大毛病。
當家人叫魏宣公,這個名字很少有人叫了,道上的人都叫魏爺。
此人深居簡出,關於他的故事少之又少,人們經常談到的卻是他的乾兒子王立峰。
王立峰外號王公公,之所以有這麼一個不雅的外號,是因為他看起來真的像個公公。
面色慘白不說,還很瘦,怎麼吃都吃不胖的那種,有人說他那麼瘦都是被女人抽幹了身子,他自己倒不這麼認為,總是用他那公雞一樣的尖細嗓子喊叫:「老子這叫精幹!懂不懂啊你們?」
雖然只是乾兒子,但是這王公公可比親兒子還難養,花錢如流水不說,還到處惹是生非,魏爺沒少給他擦屁股,以至於洪江社內部很多人抱不平,這魏爺精明的很,怎麼偏偏在這件事上老糊塗?在哪裡撿來個乾兒子回來當祖宗一樣供著?
事出反常必有妖,魏爺對這個王公公的縱容說起來還是「報恩」二字。
據說年輕的時候惹了不該惹的人,被人跨省追殺,幾乎喪命,是一個叫王旭的手下替自己擋了刀才逃過一劫。
具體是怎麼回事,除了魏爺本人,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問起。
王旭臨死前囑咐魏爺自己在老家還有老婆和兒子,如果魏爺日後能安穩下來,就給這個孩子一碗飯吃,養大就行。
魏爺雖身處江湖,人不是一般的狡詐,但是要說義氣,恐怕尋常人也比不過他,不然也能打起洪江社這桿大旗,在王旭彌留之際承諾,說一定會把他兒子養大成人。聽了了這話,王旭才咽了氣。
也許是命中注定,到了江城之後,又一次跟人拚命,挨了一刀,腿間的玩意破出了水,差點小命不保。
即便很多人說魏爺腿間的玩意廢了,他還是娶過兩房媳婦,頭一個跟著他過了兩年就跟一個小白臉跑了,被魏爺差人找到,小白臉被打斷了腿,小娘子第二天就上了吊。後來再續弦,娶了當時江城最有名的風月女子青蝴蝶。
這青蝴蝶是遠近聞名的絕色女子,不輸古代的西施貂蟬,身處風月場,卻對其貌不揚的魏爺一往情深,人說戲子無情,一開始很多人都覺得她是圖錢圖地位,後來才發現還真不是。
也有人說魏爺只是生不出孩子來,褲子里的那東西還是能用的,這個恐怕就只有他自己和他媳婦兒青蝴蝶知道了。
總之魏爺沒有兒子,成了江城道上最有名的絕戶。
在江城安穩下來之後,就派人去接回了王旭的兒子王立峰,他母親也一併接來,但是這女人命運不濟,才幾年就重病而去,那時候王立峰才八歲。
沒有了母親的管教,這個本性就不純良的小子開始淘學打架各種作妖,一開始魏爺還管管他,後來乾脆就任由他而去。
魏爺住的吉慶樓是一座三層的小樓,西邊還有幾間廂房,院子收拾的很別緻,沒有任何暴發戶般的俗氣。
人說魏宣公是一個活在過去的人,此言不虛,單看這個院子,的確像極了舊時大戶人家的樣子,院子里有花有草有魚池,房間的窗欞都是木質雕花的,屋內大多為紅木傢具,茶杯茶碗都是瓷器。
一個八仙桌子放在對門的中央,兩側分別放著兩把太師椅。
魏爺就坐在右邊,再往前,兩排共有四個座位,其中一個坐著一位臉上有一道深深傷疤的男子。
疤瘌臉,因臉上的傷疤而得名,是魏爺比較得力的手下。
這其實是他第一次走進這個院子。
魏爺的吉慶樓在所有洪江社人的眼中都是一個神秘的存在,很少有人有資格進入這個院子,即便進入了,所見所聽也必須保密。
「魏爺,前幾天確實發生了那麼一件事,當時我不在場,不然我一定會阻止豹子。不過,豹子雖然有錯,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吧,不然的話,以後我們兄弟還怎麼在這地界混下去?」
「打碎了一瓶酒就要訛人一萬塊?這個豹子永遠都改不了當年的匪氣,最後還被人打成那個慘樣。我早就說過,我們要正經做生意。ktv,酒吧的生意利潤還不夠高嗎?」m.
魏爺的話很出乎疤瘌臉的預料。
洗白是他早就提出的想法,但是小弟被人打了能說出這樣的話,怎麼聽也不像是魏爺這種江湖上打拚過來的猛人說出來的話,難道真的如外界傳言,魏爺老了,膽子也小了,洪江社早晚會被別人吞掉?
「那,爺,您的意思是?」
「忍著!你們自己輸理在先,以後凡事長點腦子!」
「是,爺,我明白了!」
「打豹子的年輕人是什麼來頭?」魏爺站起身來,手裡的佛珠開始轉動起來。
「名字叫姜夏,本地人,據說離家十年是去參軍了,當了什麼特種兵,後來大概是犯了錯誤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前幾天剛剛復原回家。」
「姜夏……姜夏……好像有點印象。」
「爺,說起來你應該記得,他離家前有個外號叫小魔頭,頑劣的很,打起架來不要命,後來因為砍斷了一個小混混一直手臂,被警局抓了去,後來不知道誰把他救了出來,然後就從軍了。」
魏爺轉動佛珠的手戛然而止,「想起來了,被砍的那個小子是因為調戲他姐姐才惹惱他的對吧?」
「是的爺,那個被砍的小子本來是要加入我們洪江社的,後來因為這個事就沒有了下文。也是命中注定,如果當時他已經是我們的人,那這個姜夏那時候就跟我們有了深仇了。」
魏爺繼續轉動佛珠,坐回到太師椅上。
一股香風吹進屋子裡,身著藍色旗袍的窈窕女子端著兩碗茶走進來,在魏爺和疤瘌臉面前各自放了一碗。
女子的形象就和這院子和房子一樣,好像是從舊時光穿越過來的。
旗袍絕對是上好的錦緞材質,柔軟光澤,裁剪的恰到好處,曼妙的身材展露無遺。天鵝一樣的白嫩脖頸上掛著一串珍珠項鏈,髮髻盤起,氣質非凡。
青蝴蝶!
這個一直很具有神秘感的女子,外界很少有人見過她的真容。
這次疤瘌臉只和她對視了一眼,並沒有看清楚眉眼,或者說沒有敢看清楚,即便如此,他也明白了什麼叫做「氣質天成。」
青蝴蝶一言不發,款款而來,落落而去。
疤瘌臉從來都不是個心性高尚之人,欣賞女人的最高境界大概也只是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的「氣質」二字。
在她看來,女人再漂亮嫵媚,沒有壓到自己身下也是浪費,所以這時他想的只是如此這般氣質絕倫的美女,如果能睡上一回,死而無憾!
魏宣公看出疤瘌臉的複雜表情,故意咳嗽了一聲,品了一口茶,輕聲道:「這麼多年來,始終讓我離不開的就是蝴蝶泡的這口茶」,然後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疤瘌臉略微有些尷尬的端起白瓷茶碗,他哪裡懂得什麼品茶啊,更何況現在已經心性大亂,再好的茶到嘴裡也如同白水一般。
「魏爺,那沒有什麼事兒我先回去了,您吩咐的事兒我通知給弟兄們。」
「好,我知道你來找我是想替那兩個兔崽子出頭……記得,往後我們是正經生意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打打殺殺的,要講道理。」
疤瘌臉一邊應聲一邊從正室退出來,走在院子里感覺腳下發飄。
天已經擦黑,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正在魚池前餵魚,聽到他的腳步聲本該下意識回頭一下的他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全世界只有他和魚池裡的魚一樣。
走出吉慶樓,疤瘌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這魏宣公如果放到大街上,絕對是沒人會注意到的路人甲,從當年一個敢拼敢殺的猛人到現在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老頭兒,疤瘌臉猛然醒悟,自己看到的絕對只是他的表象,所謂猛,背後的猛才是真的猛。
院子里,魏爺走向魚缸前餵魚的老人,輕聲道:「青鶴,你說現在的這些年輕人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
老人沒有回頭,淡定道:「我聽說那個紅毛還被人當街餵了口痰,但是這些個小孩子打架,爺心裡再憋屈,出手也是小氣了。」
魏爺仰天嘆了口氣,「我可能是真的老了,不想惹事,但願那個姜夏不會成為我們的勁敵。」
被稱作青鶴的花發老人將手中的碗放下,轉身回到西邊廂房,嘴裡念叨著:「命中有時終會有,命中無時莫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