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狐之戰
世間萬物,變幻無常,盛衰總是在不經意之間轉換。
狐城之下,齊國忠武參將余進怎麼也沒有想到,攻守之勢竟然會變化的如此之快。
前幾日,余進還率領著齊軍在城下大聲叫罵,野戰、攻城、劫掠,極盡一切逼迫之能事,以一個區區三品參將的身份壓制的城中趙國二品衛將軍黃營不敢出門迎戰。
這幾天黃營的祖宗八輩都被余進罵了個遍,可黃營就是不出城迎戰。
但余進心裡是一點也不著急,看著麾下這五萬齊國的好兒郎,他充滿了信心。
他明白大將軍分兵四路,其中自己攻打狐城與明威參將錢蛻陰圍攻邯鄲都只不過是戰術牽製作用而已。
自己率軍圍攻狐城,雖然難以破城,但可以鎖住趙國這一路狐城五萬兵馬,令飛陽失去右翼策應,破了宮越設立的左羽澤、右狐城、中飛陽的三面掎角之勢。如此一來,不僅老錢可以再自己的掩護下繞過狐城直奔邯鄲,同時也能逼迫飛陽趙軍儘快突圍救急。但飛陽趙人真能突圍嗎?
余進對此只是輕蔑笑笑,趙人近百年來重文輕武,雖然裝備精良、披甲率高,但士卒貪生怕死,向來無死戰之力,面對驃騎將軍率領的大齊強軍定然不堪一擊,只要宮越出城野戰就必敗無疑。這一點是整個齊軍將領都認同的共識。
因此余進來此七日以後,不但每日辱罵挑戰,而且連續襲擾發動小規模攻城戰,只是為了襲擾狐城軍令之沒有任何休憩時間。幾日下來也頗見效果,趙軍之中已有軍士夜奔前來投降,城內人心惶惶。
但余進不得不承認的是,趙國的衛將軍畢竟久經沙場,十分老成持重。他見自己多日襲擾,無法出城有所作為,於是嚴明軍紀固收狐城,等待救援。
如此相持之下,已經是十日了,彼此都奈何不得。
但城內城外之人的心理狀態卻是完全不同,城外的齊人只在耐心等待飛陽城驃騎將軍大破齊軍的捷報,城內的趙人卻沒有充分信心相信飛陽城的趙軍能夠成功突圍。如果任由局勢如此發展下去,似乎會對趙人一天天不妙起來。
但一切都在第七日的下午發生了改變。
這個下午,余進仍舊派人叫罵,發動小規模進攻。
但大地忽然地顫動令余進感覺到了異常,他從帥帳走出,看向震動來源處的後方。
那聲音由遠及近,慢慢變得清晰、有節奏,原來是馬蹄聲。
余進大喜,他大吼一聲,道:「將士們,必然是驃騎大將軍來馳援我們了!一場大勝就要來了!」
軍陣中的士卒們也紛紛露出喜色,所有人都知道,如此情況下,攻下狐城,立功受賞簡直輕而易舉。
余進吩咐衛兵道:「牽我馬來。」
衛兵於是牽來一匹膘肥體壯的寶馬,余進直接跨了上去,打算等驃騎將軍軍隊靠近些便主動上前迎接。
那遠方的騎兵們黑壓壓一片,馬蹄翻動間將平原上的青草與泥土踩得翻飛,揚起了漫天塵土。
騎士們浩浩蕩蕩而來,卻在還有三里遠的地方統一停下,勒馬不再前進。
余進見此情狀察覺到一絲異樣,安撫了下胯下寶馬,繼續遠遠望著那來人方向。
奔來的騎兵們停下以後,最前方一身長九尺,膀大腰圓的將軍模樣之人從馬鞍袋中抽出一面旗幟系在手持的紅纓長槍之上,而後高高舉起。輕風拂過,那旗幟嘩地一下展開,迎風飄搖。
余進眯眼,細看清那旗幟,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不為別的,只為那旗幟上硃紅色大大一個「趙」字!
齊國軍營中一下子炸開了鍋,士卒們驚恐的聲音不斷傳來。
「趙國的旗!是趙國的旗,驃騎將軍敗了,齊軍敗了。」
「這可如何是好,趙人來圍攻我們了,下一個死的就到我們了!」
「趙人,是趙人!不是馳援,是趙人來了!」
……
余進馬上回過神來,拔出寶劍,怒斥一聲,大吼道:「噤聲!再有動搖軍心者立斬不饒!立刻拿起武器,結陣應敵!」
諸將官也紛紛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若失處理不好,可能變為營嘯,不戰自潰。於是紛紛行動起來,怒吼著令齊軍擺好陣勢。
遠處來救的趙軍大將正是性烈如火的奮威將軍林崇。在飛陽之戰勝利以後,大將軍宮越在趙國二十餘萬大軍中挑選了最為勇烈、善於騎射的八千壯士,獨立一軍,名為破虜騎。命林崇率八千破虜騎領兵救援狐城。林崇大喜過望,稍作休整之後便馬不停蹄趕到了狐城。
雖然性子急躁,但林崇仍沒有急於發動進攻,而是在一處小山包處一字排開,列好一個楔形陣勢。如今兩面夾擊之下,這一路齊軍已成必敗之勢,但為了減少傷亡,林崇決定先派使者前去傳信,瓦解其士氣。
於是林崇高聲道:「誰願為我傳信?」
話還只說到誰願這二字,一個年輕的聲音高高響起,道:「我願!」
林崇微微一驚,竟然有人如此大膽,猜透自己的心思便搶先答話。
於是林崇道:「上前來!」
那聲音答:「諾!」
一騎策馬,行至林崇眼前。
林崇略作端詳,只見此人身形八尺有餘,身材精瘦,肌肉線條明顯,樣貌端正,雙眼炯炯有神,心中暗叫一聲好,於是便說:「你可知本將欲何為?便搶先答話,好大的膽子!」
那騎士道:「小人不敢,只是一腔忠心,願為將軍傳信。」
林崇道:「好,那便命你為本將傳一口信。就向那余進說『飛陽一戰,我趙軍大勝,斬首一萬,俘虜無數,宮大將軍知你部在此作亂,命我為先鋒前來討伐,勸汝早降,若負隅頑抗,定叫化為齏粉!』」
騎士應諾,於是策馬前去傳信。
再看狐城城下這邊。
見趙軍來援,余進已經撤回所有攻城部隊,原地結陣固守,但正因結陣才使他心中更加叫苦,這一面要防禦狐城中四萬餘守軍,一面又要防禦後方不知來了多少的趙國援軍,此戰已是必敗無疑了。
城中,衛將軍黃營見趙軍來援,心中大喜,正欲出城夾擊齊軍,但卻又收了回來,他見林崇只是結陣卻不衝擊齊軍陣營,就知想必另有謀划,於是靜待援軍動向,若援軍一發則自己馬上出城夾擊,殺齊軍個片甲不留。
於是此時兩房注意力皆在來援的林崇軍上。
只見林崇軍陣之中,一騎脫離軍陣,直奔齊營而來。
是否死戰,余進正舉棋不定,見有使者來見,於是靜待傳訊。
那騎士策馬行至齊軍營前,勒住韁繩,大喝一聲道:「趙使奉二品奮威大將軍林崇之命前來傳話,還請齊國將軍出營一見!」
余進笑眯眯的回到:「使者辛勞,還請入帥帳一敘。」
那騎士見余進就在賬外,也不答話,自顧自吼道:「飛陽一戰,我趙軍大勝,斬首一萬,俘虜無數,宮大將軍知你部在此作亂,命我為先鋒前來討伐,勸汝早降,若負隅頑抗,定叫化為齏粉!」
此話一出,齊國軍士嘩然,那傳信騎士也不管不顧,直接調轉馬頭往趙軍陣中趕去。余進大怒,他沒想到這使者如此不識抬舉,當眾說出訊息,於是怒喝幾聲,穩住軍士,就取出自己的寶雕弓,彎弓搭箭便是一箭射出,直射那使者后心。
那使者策馬狂奔的同時,一直回頭關注著背後,見余進惱羞成怒一箭射來,趕忙抽刀,那箭矢如流星一般瞬發而至,上面帶著絲絲黑光,可知余進也是用上了真氣,欲殺這使者。
使者眼疾手快,右手揮刀一刀砍中箭頭,那箭頭只微微一偏繼續射來,使者只好左手鬆開韁繩,雙腿夾緊馬腹以保證不被摔下馬,他彎腰貼著馬背,同時運用真氣,反手一掌排在箭矢的木杆上,終於是將其拍開。
使者頂著一頭冷汗,迅速疾馳回了趙軍陣中。
林崇見著使者如此機靈,身手矯健,於是問道:「不錯,記你一功,你叫什麼名字?」
那使者微微喘氣,答道:「回將軍,在下嚴伯卿。」
原來這騎士正是嚴伯卿,他在武學上似乎特別有天賦,習得開碑手后的幾天就已經在廝殺中練得爐火純青,甚至丹田處還練出了一些少的可憐的真氣,因此身手矯健,若運氣已經可以以一敵三,又因為騎術尚可,便被選盡了破虜衛中。
徐右等幾人都艷羨不已,但同時也警告嚴伯卿若進破虜衛那麼死亡的可能定然大得多,但嚴伯卿仍然進了,騎馬馳騁沙場才是少年的浪漫,他不願放棄此機會。
林崇道:「嚴伯卿,可,歸位吧。」
但林崇仍然沒有發動進攻,靜靜等待著齊軍的的下一步變化。
齊軍帥帳中,余進正與諸位將官商議。
余進道:「列位,若那趙使所言為真,則該當如何是好。」
諸將眾說紛紜
「將軍,自然是戰!我大齊血性男兒從來以鐵血強軍聞名天下,怎可不戰而降?」
「將軍,依我之見不如早降,如今軍心動搖,不宜再戰。」
「你說什麼?身為大齊將領,居然言降?真是豬狗不如!」
「形勢比人強,事實本就如此,驃騎將軍都敗了,我等不應白白送死!」
……
這議事之中,有說要戰的,有說要降的,兩派大吵大鬧,戰的一派還是佔了大多數。
余進的臉色陰沉著,一言不發。
見越吵越激烈,余進終於出言打斷道:「大齊鐵血強軍美名,不可因我等而污。不必再議,結陣死戰便是!」
諸將紛紛應諾,出帳布置軍陣去了。
山坡上,林崇見到齊軍正結陣,當機立斷,大喝一聲:「兒郎們,隨我殺敵!」八千精銳甲士早已迫不及待,於是從山坡上衝殺而下,不多時速度就已經加到了最高,八千騎兵做楔形鎮,全面沖入了齊軍陣地之中,直接便將齊軍前排軍士沖了個人仰馬翻。
狐城中的衛將軍黃營見援軍發起了進攻,也下令開城夾擊齊軍。
這一戰毫無疑問是單方面的屠殺,雖然齊軍的確悍勇,但在聽聞了驃騎將軍戰敗之後,已經喪失大半鬥志,加上乃是驕兵,並未設下柵欄鐵蒺藜等防禦,面對精銳的趙國破虜衛就像是一群毫無防備的羊遇上了飢餓難耐的狼群,頃刻間被沖的混亂不堪。
加之狐城中四萬多兵力的另一方向夾擊,即使齊國士兵在頑抗也已經是無力回天。
這場戰鬥只持續了兩個時辰,就已經結束。
當身材魁梧的林崇率兵進入帥帳時,見到的是已經自縛請降的齊將余進。
狐城之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