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早晚會再遇見

風雪過後，素銀的白雪覆蓋了整個莽荒大地，萬物靜籟，毫無生機。

一身素白的人提著一把斷劍就立在山間若隱若現處，如畫的眉眼緊皺，抿著唇，指腹輕輕磨挲著眼前的殘劍。一滴清淚毫無徵兆的滴在劍炳上，劍炳上端端正正刻著「斷念」二字。他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身後，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像誰也沒看到他來，又好像只有盈盈白雪看到他離開。

「嗚…嗚嗚…嗚…」

「爺爺，爺爺，外面的風雪不是已經停了么，這又是什麼聲音」

小童子聽到聲音像是解脫一樣扔下手裡的葯杵，爬在門縫往外瞧。老人的鬢角已經花白，眉眼見帶了些歲月洗禮的痕迹，聞言笑著搖了搖頭，這孩子性子這般頑劣，倒是有些像她。想到那個人，老人笑容消失在了臉上，滿面憂愁。

「這不是…」

「這是上面來的颶風…」

上面，指的是九重天。莽荒雖在凡間，盡頭卻連接著凡塵六界最權威的地方----九重天。

這莽荒向來是發配流放范了事的小仙的地方，這颶風明年來一次，每來一次刮三個月。這颶風從九重天出來是為了帶出了那些個神仙心頭所有的痴心與妄想，所有的雜念都變成了刀子一般的風，剜著凡人身上的骨血，而排出雜念的神仙才能真正做到天官賜福，百無禁忌。亦是為了懲罰流放到這裡的小仙，讓他們體會一年四季的寒冷，一年三月的颶風，痛心悔改。莽荒氣候惡劣，尋常的人根本活不下去，能住在這裡的，自然也不是什麼尋常的「人」

老人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他，眼角的細紋堆在一起「阿珏，回來了？」「嗯」他將手裡的斷劍擺在桌上才伸手撣了撣素白衣裳上帶來的雪渣，又伸手將劍抱在懷裡。「情絲是什麼啊？」小童子已經放棄了門口，又爬到桌子邊用指頭撩撥著筐里的藥材。昭珏沒有回答，伸手摸了摸童子的頭髮，轉身回了房。

「珏哥哥…」

童子似乎還想追問些什麼，剛一起身就被沈伯一把拉了回來。房間里昭珏端著斷劍拿一塊絹布細細的擦拭著，聽到外面沈伯刻意的壓低了的聲音「沈秋思，我警告過你，不要過問你姐姐的事！」想起外面提起的那個人，昭珏本無血色的眉眼瞬間化做一灘柔水，勢將心裡的人溺死在眉眼間。

「秋意，沈伯又訓秋思了，他怕我想你，其實他不知道，你長在了我的心上，生在，死亦在」

通往百言殿的路只有一條，幾日的積雪已經將其蓋住了，昭珏卻爛熟於心。

昨日剛挨了訓的沈秋思小朋友跌跌撞撞的當了一次探子，腳下打滑轉著圈，沒走兩步就又栽在了積雪裡。突然感覺領口一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提了起來。

昭珏看著面前凍的滿臉通紅還一臉意猶未盡的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有些涼「秋思，你跟著我幹什麼？」沈秋思小朋友絲毫沒有跟蹤被抓包的自覺，順勢就摟住了昭珏的胳膊帶著討好的笑「珏哥哥，爺爺不許我多問，你能不能告訴我啊」昭珏突然就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事了。

從她離開的這很多年，他們都對這個人噤若寒蟬，這也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有人面對著自己提起她。

沈秋思見珏哥哥沉了臉，心下害怕，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他的袖子「珏哥哥…我可以不知道的」昭珏才被拉回了思緒，拎起大氣都不敢出了的沈秋思「我帶你去個地方」

百言殿自創建以來，已經經歷了九百多年的風雨，這九百年來乾的都是以物易物的生意，但這裡的物卻不是一般的物。人生來帶著慾望，有慾望就有秘密。而這百言殿，能滿足你一切慾望，不倫是皇室秘聞還是奇珍異寶，你想要的，都能得到。沈家，是這百言殿的世代殿主。但這百言殿建在這鮮有人來的莽荒，自然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找到的。

二人七擰八拐的來到一間密室，一坐石門上竟掛了六把大鎖，沈秋思看著心裡默默感嘆道「雖說知道自家這百言殿全是無價之寶，可這區區一道簡陋的石門昭珏哥哥竟掛了這麼多名鎖…伊農鎖…橫姝鎖…腐敗腐敗啊…」剛默默腹誹了兩句昭珏就已經打開了門。原以為裡面會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絕世神物，可進到裡面的沈秋思感覺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欺騙。石桌上卻只放了一個透明的琉璃瓶。

昭珏將那個琉璃的瓶子捧在手心「這…是她的情絲，也是這百多年來世人趨之若鶩的…凈魂」沈秋思人雖小，卻也知道凈魂這個東西代表了什麼…相傳，只要魔族或者妖族得到了凈魂就能脫胎換骨，而正道人士得到就能直接位列仙班。這種神物，誰能不心動，但卻沒想到的是，這凈魂竟在百言殿，還是自己姐姐的遺物。

沈秋思抬頭，似乎看懂了昭珏眼睛里流轉著的淚意，透骨的悲涼，和無邊無際的哀思。秋思小朋友惦著腳，努力的伸手將昭珏劃過臉頰的淚水拭去，卻總也擦不完。他第一次看到向來冷靜理智的珏哥哥滴淚，哪怕是一滴，那也定是難過到了極致，可現在，淚水一滴接著一滴，就那樣打在琉璃瓶上，泛起漣漪。秋思此刻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痛苦是無聲的，沒有歇斯底里的人，大概已經心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