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巍巍皇城(下)
武銦接著對武鏑說道:「四哥,綏遠府的知府李樂,被人發現溺死在府中的湖裡了,這是我謄抄的歸綏行省巡撫秦泰川剛剛送進京的邸報,你看看?」說罷,從懷中掏出謄抄的邸報,遞至武鏑身前。武釩一聽,也湊了過來,他雖然不認識李樂,但是一名知府莫名其妙的溺死了,卻是咄咄怪事。
武鏑卻是接也沒接,看也沒看,說道:「死了一個知府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也值當你費勁的謄抄一份給我。」
武釩不明白武鏑為何對此事毫無興趣,問道:「四哥難道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武鏑放下手中的工具,緩緩的從梯子上下來,說道:「這件事已經上達天聽了,父皇肯定會過問追查的。大理寺和刑部是吃乾飯的嗎?御前緝事司是擺設嗎?李樂怎麼死的,他們自然會查明白呈報父皇,我們又何必操心。再說了,就是真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也不必看秦泰川的摺子,他的摺子上除了『李樂死了』之外,不會有一句真話。歸綏是什麼地方,今年又是個什麼年景,李樂啊李樂,你不好好待在順天,非去綏遠不可,本王說的話你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啊。」
武銦見武鏑如此說,知道他心中已經料定是怎麼一回事了,既然是發生在歸綏行省,那麼此事多半與燕王有關了,一件事如果跟燕王產生了什麼牽連,那麼是非因果就不再重要了。武銦便把謄抄的摺子收了起來,接著說道:「雲南的王選差人給四哥送來一批翡翠,都是上等貨色,還有不少緬甸貨,說是感謝你去年績考時替他說的好話,東西我讓他們從後門入府了。」
武鏑看了看這兩個弟弟,他從武釩和武銦的眼睛中看到他倆對這批翡翠的渴望,他知道他這兩個弟弟向來花錢如流水,可是他倆爵位不高,年俸就那點銀子,如今王選送來這麼一批寶貝,他倆自然是眼饞的緊,自己莫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送與他倆,隨即說道:「這些東西我向來是不喜歡的,待會叫你們四嫂去挑幾件,剩下的你們兩個分了吧。」
武釩見四哥如此慷慨,心中樂的跟開了花一般,咧著嘴說道:「四哥既然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你也知道我府上那幾個娘子天天嚷嚷買這買那的,我一年俸銀才幾個大子啊,哪裡夠她們消遣的。」又轉過頭跟皇九子武銦說:「東西在哪呢?快領我瞧瞧去!」
皇九子武銦斜眼看著武釩,對於武釩自己是一百個看不上的,不知四哥怎的如此喜歡他,四哥不過是說了幾句客套話,雖然自己也想從這批翡翠中分點拿走,但是好歹要等到四嫂挑完再去拿,這個老六倒好,四嫂還沒看呢他倒是著急去瞧瞧,武銦沒有好氣的說道:「你好歹也是個皇子,怎得這般沒見過世面,再說了你再著急也要等四嫂看過才行啊。」
武釩被他咽的難受,但是也知道自己無法反駁,努努嘴氣哄哄的又坐了回去。武銦見他消停了,索性也不管他氣不氣,轉頭又低聲和武鏑說道:「還有一件事,不知道四哥知道了沒有?」
「哦?什麼事。」
「五哥回來了。」
武鏑乍聽之下有些愣住了,緩了緩神,才又開口問道:「已經回來了?是今天到的嗎?」
武銦點了點頭,以示默認。
武鏑心下想著自己怎麼完全不知道,一個在外從軍三年的皇子回京,他事先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武釗回京是一回事,自己事先沒有得到消息就是另一回事了。兩個月前父皇下詔詔他回京自己是知道的,但是武釗是何時從李作忠賬下啟程回來的,李作忠卻沒有向京里透露一點消息;從寧遠到南京,如此遠的距離要走上近一個月,途徑幾十個州府縣衙,竟也沒有一人透出消息過來。
武銦看出來四哥眉宇間的思緒,問道:「四哥可是在想為什麼咱們事先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武鏑看著眼前的九弟,想著這些年九弟真是長進了,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隨即說道:「不錯。老五回京是父皇下了旨意的,但是咱們連他的行蹤一點都不知道就有點不對勁了,他是怎麼一路悄無聲息的回來的呢?」
其實武釗回京除了兩個侍衛一個馬夫之外,他還帶回來一個人,這個人是他在驛道上遇到的。那日武釗將車架上的金黃龍蟠撤下,讓侍衛也換成了普通商旅的衣著,全然是一副商人模樣行駛在驛道上,武釗坐在車裡安靜的看著李作忠送他的《武韜記略》一書,這本書是周朝的開國大元帥,李作忠的父親定國公李信所著,上面詳細記載了李信一生經歷過的大大小小的戰役,以及他一生戎馬四十餘年的總結,是一本不可多得軍事著作。
正在行駛間,一人突然從路邊衝出來直接跪攔在車架之前,兩名侍衛緊急勒馬才避免此人被踩踏在馬蹄之下,馬夫見狀也緊急將馬車停下,馬車慣性動蕩之下武釗險些從馬車中跌落出來。接著便聽到侍衛的呵斥之聲,就在侍衛舉鞭要打在那人身上時,被從馬車裡出來的武釗及時制止了,那人見武釗器宇不凡,猜想定是哪裡來的富商,登時跪了下去,有氣無力般的說道:「還望老爺救……救……」話未說完便昏了過去。
武釗讓侍衛將那人扶上馬車,撬開嘴餵了些水米乾糧,兩個時辰以後那人悠悠轉醒,看見同車內的武釗正在看書,立馬又向他跪下磕頭說道:「小的叩謝老爺救命之恩,叩謝老爺救命之恩。」
武釗聽罷,將書本放下又把此人扶起坐好,說道:「我正好路過又豈能見死不救,你身體尚未復原,還是坐在這裡好好歇著才是。你這是要去哪裡啊?又怎麼會落到這般境地?」
被武釗所救的不是別人,正是從綏遠府跑出來,準備去南京找劉部堂報官的小成子。小成子端詳著武釗,起初他以為武釗只是過往的富商,但是看見武釗手裡的那本《武韜記略》,他雖然讀書不多但也是識字的知道這是一本兵書,往來的客商又怎會讀兵書呢,此人很有可能是軍旅之人,那多半也就是燕王手下的人了,既是燕王手下的人自己就絕不可以告訴他實話,於是說道:「小的是跟著老闆去北蒙做皮貨生意的,只是那些北蒙人背信棄義,收了錢又不把皮子給我們,老闆也被北蒙殺了,我是九死一生逃出來的。」
武釗也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既然自稱是在北蒙做皮貨生意的,走到這條路上倒也是合情合理,但是他始終覺得眼前這個人說的並非實話,武釗又拿起書讀了起來,漫不經心的說道:「既然如此,你現在要去哪裡啊?」
小成子回答道:「我準備回順天府的親戚家暫住些時日。」
武釗聽罷點了點頭,說道:「現在離順天府也就一日半的路程了,這樣吧你就安心在我車上坐著,到了順天府你再下車罷。」
小成子聽了,連忙道謝說道:「如此,小的多謝大人了。」
武釗聽到「大人」二字,眼睛越過書本斜斜的看了一眼小成子,問道:「怎得不叫老爺了?」
小成子笑著答道:「適才我叫您老爺是見您衣著華貴,但是車架隨從卻無官府飾品,以為您是個過路的富商老爺,可是我看您手裡的書,富商老爺可沒有看這書的,所以我猜您是個便裝的大人。」
武釗笑了笑說道:「你倒是激靈,只是不該對我撒謊啊,你明明不是什麼販皮貨的商人,卻在這裡騙我。」
小成子一聽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不知自己是哪裡出來破綻,眼珠來回亂轉卻也想不出圓謊的說辭來。武釗見他的樣子,心中也料定自己猜對了,說道:「你自稱是被北蒙人騙了,九死一生跑了出來,現在北蒙是個什麼天氣?你去北蒙竟然還能穿夏裝,而且凡是去往北蒙的商人身上除了有官府頒發的過關的路引,還需要燕王府發的牌子,可是剛才救你上車時,你身上既無路引有無牌子,你又是如何出關如何進關的呢?本來救你是出於好心,可是你若是騙我,莫怪我讓你到不了順天府。」
小成子一聽此話,登時嚇得從椅子上掉落下來,額頭上也是汗如雨下,磕磕巴巴的說道:「我說……我全都說,還……還請大人饒命,我不知道大人具體是何官職,但是既然大人是燕王府的人,我是害怕才……才說的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