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靈起

從酒店會議室衝出來之後，林和心有餘悸，他不敢回到室內，只能選擇漫無目的的開始在街邊流蕩，好將自己置身於陽光與人群之間，來壓制恐懼。

看著路邊的川流不息，林和的心，多少得到了一些安穩，但那種被人操控的感覺，依舊讓他汗毛林立，而且，他總是感覺，有人在背後盯著他看。

的確有人在背後盯著他看，而且盯著他看的，還是個美女，呂青檸很好的將自己潛藏在人群里，她總是能察覺到林和即將扭頭的瞬間，然後將自己的身子退到建築或者人流後方，好讓林和無法察覺。

這是跟蹤人的必備小技巧，這些小技巧，是呂青檸在選修課上學到的，不過這門課她的成績並不算理想，只評到了c。

時間開始流逝，林和的肚子叫了起來，恰巧飄來一陣香味，他嗅著香味尋了上去。

拐過一條街，城市的煙火氣撲面而來。

這是一條小吃街，不少小吃攤上已經坐滿了人，林和點了份炒麵，要了瓶啤酒，坐在小攤上邊吃邊喝。

他在思考，思考現在所能獲得的全部信息。

能確定記起的是自己大學畢業的前夕與室友在喝酒，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回到了高三，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怎麼來的，發生了什麼，林和完全不記得了。

重生？穿越？林和想起之前看過的小說，可跟眼前的處境比較起來，都不太相似。

林和大學的時候，很喜歡歷史，那時候的他總是藏在圖書館，翻著一本本比磚頭還要厚的史書，裡面全是一些枯燥難懂的文字，他依稀記得《史記·項羽本紀》記載了項羽在看見秦始皇出行的隊伍后，說了這樣一句話：「彼可取而代之」。

是的，就是取而代之，這彷彿是一個平行世界，生活著另一個林和，而他取代了另一個林和，卻沒有另一個林和的記憶，這種記憶上的斷層讓林和始終對目前的世界有著強烈的隔閡感，更何況，這個他取代的林和，似乎沒有像秦始皇一樣，能給他取代后所帶來的一些特殊。

況且，自從來了以後，怪事總是接連發生。

林和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拿起桌子上的啤酒瓶，放在兩腿之上，右手用力的錘了下去。

瓶子沒事，手很疼。

「系統，系統。」林和在心裡大喊，喊了半天，沒有任何動靜。

他不甘心的又用力地盯著對面正在買臭豆腐的姑娘，盯到眼睛發疼，也沒能把人家的裙角盯起哪怕一點，倒是盯到對方投來鄙夷的目光。

林和又擺出了個很中二的手勢，念了幾句不知道從哪本小說當中看來的咒語，火球也沒有出現。

好吧，看來沒有異能也沒有系統，林和人麻了。

不遠處的小攤前，呂青檸手拿著一支剛買的甜筒，看著林和在發神經，她換了件運動裝，把原本披散在腰間的頭髮扎了起來，戴上了一雙墨鏡，像逃避狗仔隊出遊的明星。

當看見林和盯著臭豆腐姑娘看時，呂青檸也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一句：「色狼。」

其實直到現在，呂青檸也沒有發現林和身上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出於好奇，早在通知林和來面試之前，肖子贇就通過單位強大的信息系統搜集到了林和的所有經歷，平凡的就像林和的長相。

林和，男，18歲，剛剛成年未滿一個月，高三在讀，初一那年父母因車禍雙亡，給林和留下了一筆遺產外加一套房子。

奇特的地方在於，肖子贇也順便調查了一下林和的父母，發現他們只有一份死亡證明，證明上寫著因開車出車禍而去世，其餘的經歷竟然無從查起。

一個人生活在這個社會上，或多或少都會跟信息化的東西打交道，例如駕駛證，但是在肖子贇的查詢中，完全查不到林和父母的駕駛證有關信息，沒有駕駛證，是怎麼開車的呢？

雖然以私自開車來解釋，倒也勉強算合理。

但肖子贇不這樣覺得，他覺得林和的父母身上存在著太多的詭異，像是有人在幫他們遮掩著什麼東西，而有這麼詭異的一對父母，他們的孩子，又怎麼會是普通人呢？

正是出於這一點想法，肖子贇才選擇不遠千里來到了這座小城市，親自對林和進行面試。

而且，林和身上那股濃郁的「靈」的氣息是不會騙人的。

「還真是濃郁啊。」呂青檸將吃完的冰淇淋順手丟到了垃圾桶中，隨後跟上了離開小攤的林和。

林和是要去學校，他還沒有忘記自己此刻的身份是一名高三的學生，而自己也只給班主任請了半天的假而已，更何況，林和回學校有自己的打算。

學校是一個人多耳雜的地方，可以繼續很好的壓抑住林和心中的恐懼，而且通過旁敲側推，他或許可以得到更多關於這個世界自己的信息。

不一會，學校的大鐵門映入在林和眼前，鐵門約有五米高，與旁邊僅三米多高的牆頭形成了鮮明對比。

林和記得那是他剛上高一時，由於新換了一位校長，這位校長頗有幾分豪情壯志，想出了讓全體學生夜間留宿減少出行時間加強學習的餿主意，沒多久，學生就開始反抗了。

翻牆的翻牆，撬門的撬門，甚至還有幾個同學找到了被雜草掩蓋多年的狗洞，佝僂著身子，一點點的朝洞外鑽去，那個蜷縮的身影，代表了對自由的渴望。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哪裡有反抗，哪裡就有更強的壓迫。

於是學校加高了大門，安上了尖刺，牆頭上也鋪滿了玻璃渣，狗洞也被填補，新招了一大批保安，間隔五十米一個，沒事就在學校裡面晃悠。

這倒是跟記憶中一模一樣啊。

掏出了學生卡，林和走進了學校門。

回到班裡的時候才一點三十，很多同學還趴在那裡午休，林和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座位上，還是驚醒了他的同桌，林和記得他叫黃澤東。

「你小子可以啊，早上班主任一早上沒來，你也一早上沒來，從哪聽到的風聲？」黃澤東壓低了聲音，沖著林和擠眉弄眼。

「我請假了。」林和坦然道。

「我信你個鬼，」黃澤東笑罵道，「你小子向來是只逃課不請假的。」

這一點，倒是與原本的林和截然不同，林和記得自己高中的時候學習雖然不好，但卻從不逃課，因為班裡有一個令他痴迷的背影，想到這，林和猛地朝那個印象中的方向看了過去。

倒是看見了一個頭髮油乎乎的小胖子，滿臉的青春痘以及正朝著女生猥瑣的笑容透露出了他作為一名已閱盡小澤、瑪利等著名老師的高中男生該有的饑渴。

似乎察覺到了林和在看他，小胖子扭過頭來，朝著林和露出了明晃晃的大黃牙，林和有些不寒而慄，連忙尷尬的笑笑回應。

「劉健又在撩妹了啊。」黃澤東輕輕吹著口哨跟林和起鬨道。

13:40了，班裡很多人從桌子上抬起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收拾著課本準備著下午的第一節課，林和看了看黑板右上角的課表，是語文課，還有旁邊寫著的距離高考158天。

這一幕，還真是有些懷念啊，林和心想。

呂青檸也是這樣想的，她正蜷縮在林和教室窗戶旁的一棵大樹上，手指無聊的扣著樹葉。

下面行人匆匆，卻沒有一個人發現樹上多了這樣一位漂亮的姑娘，呂青檸把自己的身子很好的隱藏在了樹葉之中，那門選修課她雖然才拿了c，但她一直以來都自認為還是很懂潛藏的。

夜，漸漸深了，隨著夜自習放學鈴聲的響起，已經是23:40了，林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今天一下午加一個夜自習，他從黃澤東的嘴中得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自己，父母雙亡，性格孤僻，沒有朋友，這是一個與林和記憶中完全相反的他。

劉健還在跟旁邊的女生喋喋不休，從林和的角度看去，剛好可以看見女生一臉平靜的低頭看著卷子，林和覺得單憑這份定力，她都可以去報考佛學院當一名尼姑了。

班上越來越空，黃澤東在得知林和不陪他回去的消息后笑罵了幾句后瀟洒離去，很快，教室里就剩下了林和、劉健與那位平靜的可以當尼姑的女生。

林和之所以沒有回去，是因為劉健與那個女生身上透著一股詭異，但這股詭異感，他卻摸不清是因何而起，這讓林和內心不由生出強烈的好奇，這種好奇，甚至壓抑住了他對一會獨自回家面對的恐懼。

好奇心是會害死貓的，但不知為何，林和此時的好奇心，比貓還要重。

黑板上方的掛鐘里秒錶滴答滴答的轉著，一圈又一圈。

就在秒針、分針、時針重疊在12這個數字的那一刻，林和發現了詭異感從何而來。

那個女生太平靜了，平靜的已經不像尼姑，倒像一個雕像，而劉健太能說了。

「小柯，我們家前幾天養了一隻貓啊，那隻貓很好看......」

「小柯，明天早上我能邀請你去吃早餐嗎？我知道學校門口有家新開的麵館特別好吃......」

都是一些很沒有營養的對話，伴隨著的是劉健標誌性的傻笑，這兩個人一個動，一個靜，都像入魔了一樣。

突然，劉健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小柯，你為什麼不理我啊。」

他用力的錘著桌子，一下，又一下，每錘一下，就開始大叫一句，錘到自己手開裂，鮮血直流，隨後，他拚命的扒拉著自己的頭髮，像是想把那油乎乎的頭髮從頭皮上全部揪下來，那些鮮血順著他的手澆灌在他的頭髮上，從頭上流到臉部，格外詭異。

女生依舊平靜的低著頭看著卷子，紋絲不動。

劉健像徹底爆發一樣，他跳了起來，拿起女生的書本想摔出去，身體卻抽搐了幾下，又將書輕輕放在桌上，猛地扭頭死死地盯著林和，眼睛里瀰漫著血絲。

「是你，都是你。」劉健大步朝林和跑來，揮舞著手上的拳頭。

什麼情況，林和作為一名還在感慨「舔狗不得好死的」的吃瓜群眾表示一臉懵逼，但他迅速反應過來，連忙用手撐著桌子完美的跳到了過道上。

劉健一擊不中，卻並未放棄，依舊死死盯著林和，並且越瞪越大，幾欲裂開，似乎把林和當成了自己的殺父仇人。

「喂，什麼情況。」林和圍繞著中間的課桌跟劉健在過道上轉起了圈，劉健很胖，身體遠不如林和靈活，每當他伸手想要抓牢林和的時候，總是會被林和一個側身或者一個加速輕易躲過。

或許是這種貓捉老鼠反被老鼠戲耍的遊戲讓劉健更惱怒了，他沒有回答林和的話，反而愈加暴躁，順手拿起一把凳子就朝林和丟了過來，在林和耳邊擦過。

林和眼下已經認定眼前的兩人極其不對勁，他一次次的試圖用言語來喚醒劉健，但卻無能為力，只能繼續兜著圈子，邊兜邊問。

就在兩個人兜到第九圈的時候，那個叫小柯的女生突然動了。

她側過身子來，朝著林和伸出了腿。

剎那間，林和感覺到了身體的重心瞬間失衡，身體不受控制的朝著地面倒去，他用力的想抓住身邊的桌椅，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眼睛與地面越來越近。

最後零點幾秒，人的本能反應挽救了林和的臉與地面親吻，他用手撐住了地面，隨之而來的是手腕處劇烈的疼痛。

林和忍住疼痛，強撐著用另一隻手翻了一下身子，側躺著看向後方。

奇怪的是，劉健與小柯突然不動了。

很快，林和像劉健一樣瞪大了雙眼，靈異的事件再次發生。

在這兩個人的額頭上飄出了一縷縷黑煙，在空氣中逐漸彙集，彷彿有一隻可怕的生物要在那裡誕生。

此時的林和的確有些驚慌了，之前他所遇到的事件雖然令人心有餘悸，卻完全沒有這種直面未知生物帶來的恐懼更為強烈。

他因為驚慌而忘記了可以站起來直立行走，反倒是用力的用沒有受傷的那隻單手支撐著身體朝著教室門的方向爬去，邊爬邊吶喊著救命，這是人在面對危險事情時下意識的本能反應。

凌晨已經很晚了，但終歸會有那麼幾個熬夜在教室學習的同學，亦或是查樓的保安，林和的喊聲比之前大了很多，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世界似乎安靜了下來。

黑煙越來越多，終於，那個生物誕生了。

林和強忍著恐懼，偷眼去看它，那是一隻很醜陋的生物，巨大的臉像一個皮球，上面長著很小的四肢，眼睛卻佔據了半張臉。

在它完全誕生的那一刻，劉健與小柯倒了下去，發出了巨大的響聲，看起來，兩個人，尤其是劉健摔得不輕，但他們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個玩偶一樣。

林和原本還有些擔心這兩個人，但那隻怪物，一個扭頭，眼睛對上了林和的雙眼。

那個生物落在了桌子上，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並用它那短小的雙腿，朝著林和一步步跳了過來。

恐懼，包圍著林和，他能看見那隻怪物眼睛里充斥帶有人性化的貪婪。

「呦，沒想到招來這麼稀奇的一個東西，回去后可要找肖老闆多買兩件衣服了。」輕笑響起，一股微風從窗戶那吹來，吹到了林和臉上，帶有絲絲涼意。

林和回過神來，單手支起身子，半坐著看向發來聲音的地方。

呂青檸靠在窗邊，認真的看著那隻怪物，目光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