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記憶

接下來的幾天，曉薇一直陪在林和身邊照顧著他。

林和入院的第九天，醒來后的第四天，他可以出院了，期間，他同宿舍的兄弟也通過曉薇得知了林和醒來的消息，紛紛打電話過來慰問，旁敲側推之下，林和發現他們三人的表述均與曉薇說的一致，自己就是喝多了，住進了醫院。

走出醫院大門的那一刻，刺眼的陽光襲來，林和攤開雙手，像在擁抱這個世界。

「晚上想吃什麼?」曉薇辦完了出院手續，從後面走來，抱住了林和，身體緊緊的貼著他，柔聲問著。

「去老地方吧。」

「都聽你的。」曉薇用深情的目光看著林和。

老地方指的是林和大學門口的一家小餐館，大學四年裡他跟曉薇常常去那，老闆是一個很好的人，跟林和混熟之後，總是給林和的菜里加上更多的肉，以至於林和每次去都很不好意思。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貫徹的是一個禮尚往來，所以林和極力推薦老闆的餐館，給他拉來了不少生意，這樣做，林和會覺得心裡舒服很多。

林和不喜歡欠人情。

與曉薇並肩走在街頭，帶給他的感覺是無比的熟悉與親切，或者用個詞來表達的話，叫歸屬感。

這就是他揮灑了四年青春的城市，閉著眼睛，他就可以從一條街頭走到街尾，新城匯、千達、百泰，每一座商業大樓都像老友一樣朝林和伸出了邀請。

林和看見了許多熟悉的店面，裡面的店員每一個都似曾相似，尤其是一家麵筋店的老闆，他們家的麵筋烤的外焦里嫩，林和經常會去買一些當做飯後小吃，他走過的時候，老闆還笑著跟他點了點頭。

這種感覺，是他前幾日在另一個世界，完全不能體會到的感覺。

走著走著，林和又開始質疑，究竟哪一段經歷，才是真正的經歷，還是說，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不過是他躺在病床上沉睡時所產生的臆想？

林和的腦袋幾欲炸裂。

「我去一下衛生間哈。」曉薇突然鬆開了林和的手，把背包遞了過來，林和很自然的接過。

衛生間，衛生間，衛生間......

這個詞，突然像一個魔咒一樣不停循環在林和的腦海，林和感覺到，有一些塵封的記憶即將被喚醒。

他看著曉薇朝著公共衛生間走去，蹲在地上，點了根煙。

那段記憶如破蛹的蝴蝶一樣，開始蠢蠢欲動。

沒過多久，曉薇出來了，她正用紙擦著剛洗過的手，看見半蹲在地上的林和，嬌嗔道：「又抽煙，打死你，回頭把你火機丟了，看你還怎麼點火。」

火機，衛生間。

蝴蝶抖動的更厲害了，它的頭部已經鑽出了蟬蛹，並開始朝著更大的自由而努力。

林和站起身來，趕緊伸手打了個車，迫不及待的拉著曉薇坐上了車，他突然覺得，問題的關鍵點在於那天那個燒烤攤，所以他決定自己要故地重遊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

「去新城大學北門。」

「好嘞。」計程車司機掛上了檔，將計程車頂燈上綠色的「空車」文字更換為了紅色的「有客」，隨後穿插在車海中呼嘯而去。

看得出，這個司機一定是個**湖了，對各條路的路況都了如指掌，明明已是六點下班高峰期，卻總是能帶著林和找到車流最少的那條路。

很快，新城大學北門到了。

林和給了錢，幫曉薇打開了門，很紳士的迎著曉薇下了車，隨後，他將目光投向北門對面的燒烤攤，四處打量著。

這會大學已經放學了，還沒有畢業的大一到大三的學生正在準備著期末考試，燒烤攤上倒是十分冷清。

林和拉著曉薇走了過去，還沒有發話呢，老闆注意到了他。

「呦，小林，出院了啊。」老闆笑了笑，「你前一段時間在我這喝到吐血，可把我嚇壞了，這你要是出什麼事了，你家裡不還要追究我的責任啊。」

林和尷尬的笑了笑，老闆的表述，也並沒有什麼差別。

「來四十根牛肉串，一小鍋羊肉火鍋，一份花甲。」

「不是說好去老地方吃嗎？」曉薇在旁邊拽了拽林和。

「不去了，就在這吧。」林和坐了下來，認真的盯著附近在看，可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正常。

曉薇沒再多問，陪林和坐了下來，兩個人開始聊著大學時的美好經過，邊聊邊笑。

聊著聊著，曉薇突然笑著說道：「你還記得大學那年咱倆去春遊嗎？」

林和當然記得，那是他跟曉薇第一次外出遊玩，也正是在這一次春遊中，他們確定了關係，並完成了愛人之間最親密的一步。

「那天夜裡你睡著之後發癔症了你知道嗎？」曉薇拿起一根肉串放進嘴裡，嚼了嚼才緩緩說道：「你一直在叫，說你看見了一隻橘黃的貓坐在窗沿，可那裡明明什麼都沒有嘛。後來第二天你睡醒了，我問你，你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

橘黃色的貓，林和驚到跳起來，他想起自己在那個陌生的家裡也看見過那隻橘黃色的貓，那是什麼，這是巧合嗎，林和感覺到自己把握到了事情的關鍵。

但他沒敢再問，因為他覺得，就在他想到這一刻的時候，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再度涌了上來。

蝴蝶終於費力破開了困住它多年的蟬蛹，朝著天空張開了翅膀，它的身體完全的沐浴在了陽光之中，那種暖洋洋的感覺，是自由的味道。

林和，回想起了一切。

曉薇還在喋喋不休的絮叨著過去，林和卻沒了心思追憶，時間一分一分的流逝。

燒烤攤的人由少變多，由多變少，最後，只有林和跟曉薇這一桌的爐火還在亮著，林和記不清，他究竟喊老闆換了幾次酒精，才能保持著羊肉火鍋的滾熱。

終於，到了十二點。

林和站起身，結了賬，他決定要去做一件事，來驗證一切。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上個廁所。」

「嗯好。」曉薇點頭應答。

林和朝著那個衛生間緩慢挪動著，拐過街角的那一刻，衛生間近在眼前，依舊黑著燈。

他叫了一聲，聲控燈亮了。

林和大步走了進去。

這就是一間很普通的衛生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林和高喊著，「出來啊，出來啊，我知道你就在這附近。」

聲音很大，但彷彿世界又安靜了下來。

林和歇斯底里的吼著，聲控燈黑下去，又亮起，曉薇也沒有來找他。

「哥哥，活在美夢裡不好嘛？」就在林和準備放棄，承認那段詭異的記憶只是一場夢，而眼前才是現實的時候，一個男孩的聲音傳來了。

順著聲音，林和看了過去，他看見了衛生間的暖氣片上端坐著一隻橘貓，與他記憶中並無二樣。

「你是誰？這裡是哪？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林和彷彿有無數的問題，他抓住這個機會瘋狂的發問。

對方卻沒有回應，又過了很久，橘貓抬起頭，看著林和：「哥哥，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會害你的。」

「你為什麼要叫我哥哥。」林和咄咄逼人。

依舊是沉默。

「你眼前的這一切，即是真實，又是夢，我可以讓這個世界一直存在著，你可以跟曉薇接著過下去，生孩子，變老，走完一生，你以後會大富大貴的，我可以幫你，這一切，都會實現，這裡，是夢，換句話而言，也是你可以把握住的現實。」

「那如果我要打碎夢呢？」

「那就是真正的現實了，現實很殘酷的，你會回到那個陌生的世界，走上一條不歸之路。」

林和也沉默了，眼前的一切多麼的安逸，曉薇的陪伴，讓他覺得就這樣過完一生也很好，可他總感覺，如果做了這個決定，那一定會有後悔的時候。

況且，虛假的夢境、早已知道結局的人生、被劇本安排好的歲月。

真的是林和想要的嗎？

林和骨子裡涌動著瘋狂。

「如果我偏要說不呢？」

橘貓笑了，像是很欣慰林和的選擇，「那恭喜哥哥，你做了一件正確的選擇。」

林和的腦袋越來越暈，他隱約看見了一抹橘黃的消失，以及一句若有若無的輕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一切的，哥哥。」

不是吧，又要暈，林和暗暗吐槽，可還是抵不住那種困意，倒了下去。

在林和的識海中，原本正作威作福操縱著林和夢境的夢魘突然失去了對林和夢境的全部掌控，與此同時，它能感覺到背後，似乎出現了什麼東西在看著它。

它感覺到毛骨悚然，如果說呂青檸帶給它的感覺是獅子，那此刻身後彷彿有巨龍在盯著它。

它顫顫巍巍的回過頭來，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隻在神族當中最低賤，在人類以及不少高等神族口中甚至被稱作「貓精」的種族，而且，還是一隻小橘貓。

這種小橘貓，在貓這個種族中，也是最低賤的那種存在。

可就是這樣一隻小橘貓，進入了林和的識海，正舔著爪上的毛，漏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夢魘不敢相信，那種巨龍般的威壓會是這隻小橘貓散發出來的，它試探性的將右手轉化為黑煙，朝橘貓撲了過去。

橘貓張開嘴，將黑煙全部吞了下去，眼神當中透露著不屑。

夢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它拼了命的想從林和的識海中逃走，但身體卻如被禁錮一般一動不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橘貓踏著貓步優雅的走到它的面前。

這隻夢魘的分身，眼前的最後一幕是橘貓嘴中的尖牙以及布滿倒刺的舌頭。

「呸，真難吃。」橘貓嘀咕著，踏著貓步消失在林和識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