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光與暗

在陰柔的狐族男子抓住姬軒雙手的瞬間，一道聲音突兀地在他的心中響起。

姬軒看著眼前的陰柔狐族男子，面色不變，但心裡卻是泛起一絲波瀾。

他自認為不會被人看出自己的偽裝，模仿的青山一族習性已經可以以假亂真，就算是來到聖樹之下，那麼長時間，都沒有被這裡的生靈看穿過。

可是沒想到卻在今天被人瞬間瞧了出來。

這個狐族男子到底是誰？

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姬軒心中思索片刻。

他沒有反抗或者逃離，因為他並沒有從對方的身上察覺到惡意的情緒。

有意思。

姬軒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他倒是想看看這個狐族男子究竟想做些什麼。

於是他直接半推半就地跟著那些人走了。

在繞進不知道多少條巷子后，姬軒被帶進了一座古樸的宅院裡邊。

這座宅院所處的地方已經距離那棵聖樹有一段距離，可以說是位於這座城的邊緣地帶。

而這一代的建築風格，也明顯比靠近聖樹的那一片地界要更為簡陋。

只是一路上那狐族男子一直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媚眼含煙看得姬軒心裡一陣惡寒，也讓他沒有興緻去觀察什麼周遭的景物了。

「我們到了。」

話音落下。

身側兩個勁裝的狐族男子將姬軒放下。

宅院的大門閉合。

頃刻間，周遭的靈氣發生了轉變。

僅僅是關個門的動作，讓這裡彷彿是換了一個天地一般

隨即陰柔的狐族男子一改剛才嫵媚的模樣，那張慘白的臉上反倒是多了幾分陽剛之氣。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常陽，青山常陽。」

在自稱為青山常陽的狐族男子背後，那幾個壯碩的狐族分列兩旁排開。

他朝著姬軒微微躬下身。

「方才若有冒犯之處，還請這位朋友多多擔待。

畢竟除了這種方法之外，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夠在不引起他們注意的前提下將你帶到這裡。

為了保證接下來我們之間談話的有效性，容我再次確認一下。

這位朋友，你不是我們青山聖地的人，我說得對嗎？」

姬軒雙眸微眯。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

若是所料不差的話，在這個宅院裡邊存在一座不俗的陣法，這座陣法構成了一處依託於天地的類似洞天一般的地界。

能夠布置這種陣法的存在，少說也得是靈境強者。

但是眼前這個狐族男子卻只有觀山境的氣息。

他走到對方面前，抬手勾起對方的尖下巴。

狐族不論是男女都天生帶著一股子媚態。

就算對方改了氣息，彷彿變了一個人，還是有一種天生吸引人的氣質。

「小兄弟，你說的『有意思的事情』，就這？」

「朋友說笑了，我、我……」

被姬軒這麼突如其來地來了一下，青山常陽面色微變，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

與此同時，那幾個精壯的狐族男子上前一步，將姬軒團團圍住。

「小子，放尊重點。

我們少主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

要是不老實，給你手腳打斷了！」

其中一位壯碩狐族冷聲道。

但下一刻，姬軒身形卻在原地消失。

正當他們愣神之際，散漫的聲音確實從青山常陽背後響起。

「你若是真的有誠意的話，就應該讓你背後的那個人出來再和我談條件。而不是自大到直接找上門，然後把我就這樣帶過來。

還是說你自認為可以壓制住我？

也不想想我為什麼會跟你們來這裡，真的是因為你們比我強嗎？

區區觀山境的螻蟻罷了。

你的倚仗是什麼，這裡的陣法，外邊那棵聖樹，還是——」

「唉……」

下一刻。

院落深處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

緊接著周圍光景再變。

原本空曠的一處地界，悄然浮現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這老人一身紫衫，頭髮幾乎都禿了，背後拖著深褐色的狐尾，那狐尾雖然顯得殘破，但狐尾的數量竟是有足足九條！

他拄著拐，閉著眼睛一步步朝著姬軒走來。

而方才那個青山常陽則恭敬地對著老人行禮。

「太爺爺。」

「這位小友說得很對，是老夫唐突了。

若是早知道這幾個小傢伙如此行事的話，老夫必定會親自找上你。

咳咳……」

「太爺爺！」青山常陽見到老人咳嗽，連忙上前一把攙扶住他，「您先回去歇著吧，這裡的事情由我一個人就足夠了，現在我們找到了這個人，就表示我們還有希望——」

「不，不可！」

誰知老人一把推開了青山常陽。

他那雙被白色眼眉遮蓋住的雙眸徒然睜開。

渾濁的眼睛盯著不遠處一臉散漫的姬軒，手中拐杖被緊緊地攥著。

「這位小友的確是破局之人，但破局不一定是我們的希望。

小友，我說的對嗎？

你會在意青山聖地生靈的死活嗎？」

「這位老前輩，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姬軒的手臂抱在胸前。

他能看得出，這隻老狐狸乃是靈境修為。

只是還不知道對方的實際境界究竟到了哪一步，畢竟靈境九重天，一重之間就是天壑。

到了六重往上，甚至可以被稱作是陸地神仙。

「你有和他一樣的氣息……」

「什麼？」

「不……小友，老夫想和你真誠地交流一次。

如你所見。

青山聖地正在遭受一場大劫。

而我們這些人正在極力地避免劫難的發生。

但是作為青山一族族人的我們，單靠我們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不論我們如何強大，都會被它壓制。

所以我們需要我們需要藉助外力——也就是你，小友。

還請小友幫我們這個忙。

幫我們——將我們的聖樹摧毀。」

這些人想要摧毀聖樹！

姬軒覺得自己耳朵一定是出了問題。

因為不論是在靈王朝的時候，還是深入青山聖地的這段時間裡，根據他所了解到的信息來看，那棵聖樹擁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不僅僅是象徵。

更是他們這些青山一族的起源。

然而就是在這棵聖樹之下，有這麼一個狐族老者居然說出這種話。

如此大逆不道地說要將聖樹摧毀，先不論他的目的是什麼，光是憑藉著這句話，就已經讓姬軒產生了興趣。

他啞然失笑。

「哈哈哈哈哈！

有意思。

真是太有意思了。

青山聖地的狐妖居然想藉助外人的手，將他們的聖樹摧毀？

先不說我是否有那個本事。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一定是瘋了吧？」

「或許老夫的確是瘋了。

但是小友，有些時候瘋了……可能反倒是一種幸運。」老狐狸閉上了眼睛。

一股濃郁的無奈和絕望的情緒從他身上蔓延開來。

與此同時。

姬軒也敏銳地覺察到了對方身上的另一股氣息。

死氣。

這隻狐妖並沒有外邊那些狐妖一般『純粹』。

在他的身上，還帶著本不應該出現在如今青山一族身上的氣息。

姬軒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收斂起來。

「那麼，在此之前。

前輩能否先解答一下我的疑惑。

你們是如何發現我的？

我自認為化形之術已經臻至圓滿，若是不動用原本的力量，應該沒人會注意到才是。」

「小友，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你的眼睛里，沒有迷惑。

也就意味著你不曾受到聖樹的詛咒。

或許外邊那些族人看不出來，但只要存在沒有受到聖樹詛咒的族人，一眼就能覺察到你的存在。」

居然是眼睛的神態？

姬軒微微皺眉。

他以為自己已經模仿得很到位了。

但是剛才老狐狸說的這些話中第一句話，也讓姬軒有些觸動。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那麼……

「原來如此。

受教了，前輩。

正如前輩所說，我的確不是青山聖地的族人。

那麼……然後呢？

你們想要做什麼？

或者說，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們要摧毀聖樹？

聖樹的詛咒又是什麼？

青山聖地——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狐狸把手裡的拐杖抬起來，指著遠處那棵遮天蔽日的聖樹。

那棵聖樹已經佇立在天地間千萬年，據說青山一族的起源便是在這棵樹上。

「我青山一族於聖樹之中蘊育。

受樹靈庇佑，得以在這片天地顯形。

只是這些年來血脈稀疏，只有與聖樹關聯最為緊密的血脈，方為皇族，皇族之中最為強大之人，才可成為青帝。

那一年，老夫至今還記得。

青帝於聖樹下祈禱，祈求我青山聖地亘古長存。

誰都知道，這世間存在的一切都沒有資格說自己亘古長存——就連仙都不行。

青帝所為，不過是求一個心安。

但是那天之後，青帝卻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開始向所有族人做出承諾——他已經找到了讓所有族人長存的方法。

聖樹的詛咒，便是從那一天開始出現的。」

名為恐懼的情緒出現在老狐狸的身上。

這還是姬軒見到的負面情緒最多的青山一族族人。

這裡的青山一族，與外界那些族人的確有著天壤之別——他們擁有負面情緒！

「那一天，聖樹上顯化出了仙光。

所有接受了仙光洗禮的族人，都擁有了『永生不滅』的資格。

他們不會死亡。

哪怕受了再重的傷勢，都會頃刻間復原。

哪怕壽元走到了盡頭，聖樹的力量也會讓他們超過壽命的極限。

青山聖地自然也因為他們的存在而『亘古長存』了。

但是——不是這樣的。

他們只是在即將迎來死亡之前被封印了。

我們看得很清楚，但那些族人已經看不見了。

他們只顧著慶祝自己的新生，只顧著享樂，其他的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青帝說這是永恆存在的凈土。

他們已經成為了『仙』。

呵呵……

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長生。

這是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