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地融於雪色,人車如豆,車上的人遙遙地望見了卧在白緞中的房舍了。這是行了幾天的路了?只見金禾在一塊板子上用小刀刻上了數十條長長短短的橫杠,天寒硯台冷,狼毫呵不暖,不及用刀刻來的方便。斜陽照虛落,白雪染上了艷麗色彩,人望著有些暈眩,數日前飲酒所得的醉意似乎重新涌了上來。
「聽,有人撫琴」青麥小聲說,眾人屏息,一直閉目養神的徐客來緩緩睜開眼睛,幽幽的開口:「咱們到了」。琴聲沉靜如海,讓聽者的心得到安慰,顧檐霂想到了那個秋日午後的尺八,很自然的她想到了燕飛白。「說不定撫琴者便是他」顧檐霂心想。
琴聲停了,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從一個店鋪里走出,
「敢問來者可是徐客來徐掌柜」中年男子拱手施禮問道。
「來者正是徐客來」徐客來趕忙還禮。
「徐掌柜,一路上車馬勞頓,辛苦了,快樓上請」中年人朗聲向房內的夥計招呼:「快快溫酒備菜」。
瞭然居士與老友久別相逢,竟流下了兩行濁淚,他自知命不久矣,原想孓然一身了卻殘生,不料他的忘年交燕飛白寫下一封書信,迤邐數百里傳到了老友手中。顧檐霂留意到房中放置著一把古琴,古琴有字曰棲梧,琴旁放置著墨色陶罐,裡面斜斜著插著幾枝梅花,白如雪的花瓣延伸至花心處泛著的紅意像極了肌膚勝雪的女子塗抹的胭脂,暗香浮動,滿室清芬。
金禾青麥要到街上閑逛,顧檐霂沒有跟著而是去了小店傍著的土丘,土丘之上是一片梅林,此刻梅花開得正盛,梅林里有小孩子提著紙燈籠玩鬧,一盞盞的紙燈籠透著燭火的暖意,彷彿日間的陽光被人稱量均勻放置在在小小的紙穴里以溫暖漫漫長夜。地上的白雪被風吹得失去了初落地時的鬆鬆綿綿,而變得略微硬朗了,在其上行走有春蠶食桑之聲,倒也頗有妙處。
在林間四散嬉鬧的孩童聚到一處了,顧檐霂心裡一動便也跟了上去,人群圍繞的空地,一個白衣男子舞劍,男子手持兩把短劍,劍光蕭然,若銀波翻滾,朔風卷雪。男子動勢時而和緩若深谷寒潭,時而急如奔馬,張弛和緩有度。男子旁若無人,人劍合一,只見他騰身一躍,短劍橫掃一片,凌凌劍氣竟擊出了一陣花雨,梅花與積雪翩然飄落。顧檐霂看著白衣男子收了招式,把雙劍入鞘。
有小孩子,向白衣男子擲了一個雪球,雪球擊在他身上四散開來,男子歪歪頭,靈巧地彎腰捧起一把雪,很小心的反擊回去。其他的小孩子紛紛捧起雪來,寂靜清冷的梅林到熱鬧起來了。
一個雪球不偏不倚的打在了顧檐霂的身上,循著雪球的方位,她找到了雪球的來處。只見白衣男子笑著望著她,示意她也加入,顧檐霂摶了一個雪球混入了雪仗大軍里。破碎的冰雪順著她的脖子鑽進她的衣服里,冰冰涼涼的,就像吃軟糯的糕點時吃到了裡面摻雜著脆脆的堅果。小孩子的實力不容小覷,顧檐霂和白衣男子已然是滿身的冰雪,不過兩人玩的挺盡興。
小孩子們玩倦了嬉笑著散去了,顧檐霂打理著身上的殘雪,卻不急著離開。
「日落之時聽著琴聲,我便猜想燕大哥也在此。」她注意到燕飛白臉上的一絲驚訝,便微微一笑接著說「我曾聽過你在居士那裡吹奏的尺八,便覺著撫琴者是你了。」
燕飛白輕輕一笑,算作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