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他們尋得一個客棧歇腳,徐掌柜和金禾青麥吃罷便飯,就早早歇息了。顧檐霂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一路上馬車走走停停,她也時而昏睡時而清醒,她似夢非夢,恍惚間她以為自己回了家,母親顧氏為她做了熱騰騰的湯麵,烙了熱乎乎的麵餅。馬車的輪子碰到了一塊石頭,顛簸了幾下,她轉醒了,外面是清冷的天色,周圍是蒼茫的原野,因為有人在身邊,她壓制住內心的惶惑與漸漸翻湧的悲哀,索性只看著窗外發獃。

餘生或許還長,她似乎已然迫不及待的要走向終結。她還做不到遺世獨立,她還不得不為了糊口而在人群里扎堆,可她已經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了,她曾暗自羨慕那些上的廳堂,善於與人交際的女子,她也試著去做,然而屢屢受挫。尋常的家宴她也疲於應對,她累了,她倦了,她不想再逼迫自己改變了,她害怕煎熬。

那時婚期一天天逼近,母親顧氏沉浸在女兒即將出閣的憂傷的甜蜜之中。顧檐霂卻一點點看透了自己的心意,她逃了,留給顧家一片狼藉。

被識破身份只是一個引子,顧檐霂的思潮藉此滾滾不息。她知道自己庸人自擾,可是無計可施。床板大概也被她擾得煩了,吱吱嘎嘎響個不停。顧檐霂起身出了屋子。走廊里很安靜,她尋了一個窗,探向外面,夜風有涼意,拂面倒也覺得清爽。

沒有快樂,沒有憂傷,所有的時空都被壓製成了一張紙,顧檐霂覺得自己是失了墨的筆,寫不出一詞一句。

屋子裡傳來了瓷器破碎的聲響,有人輕聲的嘟囔,聽不清談話的具體內容。接著是短暫的被悶在喉嚨里的聲音,接著生息皆無。聽著聲音,顧檐霂判定是隔壁的屋子,她定住身,屏住氣,但她未再聽到任何聲響,隔壁那個房間陷入死寂。

瓷器破碎聲,說話嘟囔聲好解釋,可是那悶在喉嚨的聲音,讓顧檐霂似曾相識,她被賣到吳宅做粗使丫頭時,就是讓人五花大綁,用布團堵住嘴,像畜牲一樣被塞在一個筐里。她記得自己一路上使儘力氣呼喊,聲音落在布團就成了無意義的低嚎,街市上的人來來往往,可是沒人發現她。想想那時情境,顧檐霂無限唏噓。

顧檐霂環顧四周,沒有異樣,她脫了鞋子,放輕腳步,用手指沾了點唾沫,濡濕了窗戶紙,打眼望房裡瞧。屋內光線幽暗,看不得什麼,側耳傾聽,屋內依舊沒有任何聲響。還未來得及回身,顧檐霂覺得後頸一痛,昏死過去了。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置身在破廟,手腳未被捆縛,可是竟渾身無力,想出聲卻發現嗓子喑啞了。她看看旁邊,一個少婦和一個小孩子癱在她不遠處。

門外有人交談

「貨齊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這聲音顧檐霂聽著有些熟悉。

「只要您銀子給的足,什麼貨都能為您搞到手」一個中年人的聲音,顧檐霂清楚中年人口中的貨物是屋內的三個人。

「很好,可是按規矩我得先驗驗貨再付銀子」年輕人語氣親和卻又決絕。

「那是自然,您請」中年人呵呵一笑。

屋門有了響動卻未開,門外傳來了打鬥聲,接著歸於平靜。

門開了,一個大漢被繩子捆的結結實實,眼睛被布蒙住,嘴巴被塞了塊大石頭,樣子有些滑稽可笑。門外的的年輕人一腳把這個大漢踹進門內,又補了大漢一悶棍,大漢哼唧了一聲暈過去了。

年輕人從懷裡掏出一個月白色瓷瓶,拔開塞子,在顧檐霂的鼻子旁轉了幾圈,顧檐霂這才覺得軟弱無力的身體有了些力量。癱在地上的少婦和孩子受了葯之後也醒轉過來。

「燕大哥,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顧檐霂有些疑惑。

「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帶你們先逃走」。

顧檐霂感到奇怪的是那個少婦和孩子並不急著逃走。可能是被這急轉的事態弄得糊塗了。

一陣迷香,燕飛白竟然暈死過去。顧檐霂卻沒事,這時再看那對母子,那個柔弱的少婦露出了了詭笑,而那個孩子卻騰的跳起,手一揚,揭下面具,竟是個笑面老頭兒。

「老匹夫,去給大漢兒鬆綁」少婦說罷,便走向了顧檐霂,她掰開顧檐霂的嘴,瞧了瞧,說

「第十二個,底子還行,卻也足數了」少婦又看向了燕飛白,眉頭一皺道:「這個混小子調教調教倒也受用」。

「哼,老子非得拔了他的皮」解了綁的大漢,氣勢洶洶的。隨手抄起一根棍子。

「我非打斷你的狗腿」大漢掄起棍子猛的砸下去。

顧檐霂趕忙把燕飛白護在身下,閉著眼睛等著棍子落在她身上,棍子沒有落下來。

「大漢兒,這貨打壞了可就不值錢了」少婦把棍子攔下了。

神廟竟有個小小的地下室,裡面陰暗潮濕,混著糞便味道。借著燭火,顧檐霂才發覺這小小的牢房裡竟關了十一個少女。

「滾進去」顧檐霂被人使勁推了一把,差點腦袋磕在牆上。昏迷的燕飛白被人扔了進來。門被上了鎖,腳步聲消失在黑暗裡。顧檐霂這才讓燕飛白躺正了。

「燕大哥,燕大哥,你怎麼樣?」顧檐霂用手輕輕拍打燕飛白的臉,可燕飛白沒有一點反應。

「沒有用的,他肯定是中的那個迷香。」一個少女有氣無力的說。

「在你之前有個富家小姐就被放倒了,是她爹花了重金贖的人,求的解藥」。另一個少女低著頭,喃喃道。

「沒有錢,沒有權,我們只能任人宰割了」。靠牆的少女無不傷感。

聽罷,顧檐霂只覺得心裡難過,後悔沒有用,她一把抱住燕飛白,暗暗的流淚。眼淚落了燕飛白滿臉。顧檐霂也不在乎了,只是緊緊的摟著他,涕泗橫流。

燕飛白其實一直清醒著,他裝暈。進神廟時他就一直屏著氣,如他所料,少婦稚子及大漢是一夥的,裝暈是為了探聽情況。

如果顧檐霂放任他躺在一邊,也就罷了,可是這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弄得他臉上痒痒的,可他還得表現的毫無反應。

那個大漢抬棍要打他的時候,他心一橫,咬咬牙要忍著。卻沒想到顧檐霂會把他護在身下,他只好改變主意想跳起來反擊,他不能讓一個姑娘替他挨棍子。

現在他咬著牙裝活死人,顧檐霂的頭髮貼在他的臉上,讓他痒痒的,他很想打個噴嚏,可是忍住了。

顧檐霂若是孤身一人落入這個魔窟,她會恐懼,會不安,可是因為燕飛白在她身邊,她竟心裡安定了不少,恐懼也減少了多半,餘下的就是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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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上醉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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