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累累若喪家之犬」,顧檐霂走在街上,心裡不由得這樣想她此刻的處境。她曾有一個家,一個在她慢慢長大后,漸漸遠離然後破碎的家。她曾模糊的幻想過一個新的家,念頭還未成型便如水汽在烈日的炙烤下消散了。
吳鎮邪屍身由溫熱到寒涼的感覺,狠狠地嵌入顧檐霂的心裡。晝夜晨昏和春夏秋冬帶來的溫感之變會一直提醒著她記著那個感覺。這讓她一想到吳鎮邪,就難以忍住慟哭的念頭。
「他曾那樣的微笑,讀書,或者與安然地閉著眼睛坐在屋檐下靜默不語」顧檐霂的眼眶裡一陣又一陣的積滿淚水。
可天是如此的晴朗,鳥兒的啼唱也格外的清脆好聽。顧檐霂覺得自己由內而外都濕漉漉的,是陰冷的,可她想避開太陽,避開一切人的注視,哪怕別人無意的,粗略的匆匆的一瞥都讓她難以忍受。她腳下的步子亂了,快了。
長街似乎格外的熱鬧,青石板上的噠噠馬蹄也似乎也格外的奏出韻律來。
「他們那麼熱鬧,那麼快活,他們有家,有生意,有樂趣,而我什麼也沒有了」顧檐霂想到此羞愧似的低下頭。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顫抖戰慄。
她開始害怕,心一下子緊繃了,她覺得街上的人群里總有一些不懷好意的人盯上了她,那些人看穿了她,他們會用最殘暴的方式對待她,她會死的不明不白無聲無息,她死前定會遭受了可怕的凌辱。她覺自己像剛剛與母體分離的嬰兒,外界的一點風吹草動可能會把她推入無盡的深淵。
吳鎮邪成了飄渺的影,濃稠黑暗的一絲微光。昔日,雙手緊握時的溫柔,懷抱的溫暖,暖陽似的笑容,親切動聽的言語。都成了今日心痛的引子。
顧檐霂並不知曉那夜發生了什麼,但她隱隱約約的覺得吳鎮邪一定做了一個選擇,而這個選擇招致了這個劫難。儘管此刻她痛苦悲哀,可她卻堅定的認為吳鎮邪的決定是正確的。這個想法,讓她覺得此刻所面臨的一切又是值得的。
只是現在的她該何去何從呢?怡樂酒樓上傳來男男女女的鬨笑之聲,樂調歌調頗為淫靡。柳鶯兒就是這個酒樓的歌女,顧檐霂停下來,看了一會,只覺得有一種如夢恍惚的感覺。她覺得只要自己閉上眼睛,再睜開,世間與她相關的一切就能還原本初的樣子:
母親還在,柳鶯兒還在,他還在,燕飛白也還在。
顧檐霂想到燕飛白,想到他帶著含有對世間的嘲弄卻又溫和柔善帶著些悲憫的眼睛。這雙眼睛的內容比吳鎮邪多了絲澄澈清明,這讓人相信燕飛白會永遠快活。吳鎮邪呢?他的眼睛裡帶著厚重的悲哀,這是顧檐霂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印象。這種印象讓顧檐霂想抱著他,用她的臉去觸他的臉,然後輕輕吻吻他的唇邊。
可那時的她的心在漂泊,難以尋得一個港灣。如今她的心短暫的靠岸,卻又被風浪裹挾著離開。可日後再怎麼漂泊,她會記著靠岸的感覺,這讓她在一個人孤單的漫遊中有了心裡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