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大肥的小小墳堆周圍植滿了各色菊花。在清寒的秋日,百花凋盡之時,那裡總是另一番錦繡。秋日的肅殺寥落就像年老昏聵的皇帝與他身邊的妃嬪已然要墮入暮年,而那絢爛的黃花就像正值青春嘉年的吳貴妃。老皇帝並沒有因為他的身份地位學識而變得多麼高雅,他年老后所貪戀的也不過是青春女子的軀體。

瑄和太子對其父皇的感情是複雜的,皇家很難有尋常人家的兒女親情。他對其父親有尊重崇敬卻又有一絲忌憚。父不知子,子不知父,所有的情感都隱藏在幽暗的胸腔。

欽帝在他的老年,一點點的敗光了他年富力強時的聲望。一個人在與死亡靠攏的路上,不是升華為聖者就是墮落為惡魔。欽帝屬於後者,他貪戀美色與酒,他呵斥所有忤逆他的臣民。他年少時所鄙夷與反抗的一切,都由年老的他一一執行。

他借了吳景檜的手,殺了很多人。他借了朝中權臣的力量打壓了太子的羽翼。他想做王,一個永遠的王。

他限於可怖的狂熱中時,他不知道他離毀滅不遠了。

吳景檜當街被人刺殺,朝堂之上的權力集團的中心移到國舅爺吳臻蟠的身上。吳臻蟠心裡清楚兇手並不容易找到,可是這次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可以把所有的罪責推到東宮,藉此除掉太子。而他可以秘密殺害欽帝,自己取而代之,得到這至尊之位。

他寫了一道書,秘密的交給了欽帝身邊的大宦官韋照。

他的奏摺寫的有理有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況且瑄和太子在為朝中老臣求情之時不惜與其父王辯駁,欽帝高傲的心被他的兒子刺痛了。

「他難道以為孤只有他一個太子」欽帝很少在吳貴妃面前發火。可這次他看了吳臻蟠的奏摺之後,登時氣的青筋暴起,幾個瓷碗兒在地上摔了粉碎。

「陛下,何事讓您如此惱火」吳貴妃關切的問。

「愛妃,無事,無事,孤累了,想歇息了」欽帝擺擺手。

欽帝真的老了,也真的累了,他睡去了,臉上依舊帶著怒氣。

吳貴妃看了奏摺,她認得那字跡出自兄長吳臻蟠之手。紙上所寫的的是字,可吳滄渺看來每一個字像一把刀子。

「也許,爹真是瑄和太子殺的」吳貴妃的手顫抖著。

若那晚,欽帝沒有發作;若吳貴妃不曾看過奏摺;若瑄和太子只是吳貴妃的陌路人,那麼幾日後瑄和太子會死在吳臻蟠的刀下。然而,世上沒有如果。

吳貴妃做這一切的時候是堅決的。她用迷香迷倒了毓秀宮裡的當差宮女太監。自己則換上一套太監的衣服,去了東宮。她很幸運,一路上沒有遇到阻礙。

東宮燭火瑩瑩,太子剛剛送走老丞相王雁翎。他們商議想要剷除吳景檜的黨羽,重振朝綱。

月光湛明,更深露重。太子讓侍候的宮人退下歇息了,他自己則很清醒,沒有任何睡意,他知道接下來迎接他的是一場魚死網破的鬥爭。前路茫茫,可他已經有了赴死的決心。

「是誰」瑄和太子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地面的聲音,他問。

「是我」吳滄渺弓著的身體,直立起來,她摘掉了頭上的帽子。

「此刻你應該在父皇的寢宮,而不是這,請回吧」瑄和太子看著一身宦官打扮的吳滄渺。

「我有東西給你看,看完就走,不會耽擱你的時間」吳滄渺輕聲說。

「請」瑄和把吳滄渺讓到偏殿。偏殿隱蔽,沒有太子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內。瑄和這樣做,是為了兩人聲譽考慮,或者是單純為了吳貴妃的聲譽考慮。

「請用茶」瑄和給吳滄渺沏了杯茶后,便在一處坐下,就著燈火閱讀了吳滄渺帶來的奏章。

他把奏摺慢慢的收了起來,放在吳滄渺的跟前,輕聲道:

「你把利刃遞到了敵人的手上,你可知道後果」

「知道,可是你是我父兄的敵人,可你不是我的敵人而是……」吳滄渺望著豫章的眼睛,瑄和的眼睛很乾凈,眼波似水很溫柔。

「是什麼」豫章的眼光溶溶的

吳滄渺起身,她理了理被壓皺的衣服。把奏摺收好放在衣服中。故作平靜說道:「奏摺已經你看了,想好對策吧。我該走了。」

「滄渺」豫章柔聲喚了一聲女子的名字。

「小肥長大了,它很調皮」吳滄渺輕輕說。

吳滄渺在瑄和的注視下,離開了,消匿於夜色。

她重新做回了吳貴妃,他重新做回了瑄和太子。

燕飛白殺吳景檜純粹為了除暴安良,朝堂得紛爭他懶得管。這些日子他一直混跡于山林。他累了便尋一棵粗壯的樹,睡去。醒了,或者飲酒,或者在樹上看看遠景。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京郊一派秋高氣爽的景象,丹桂十里飄香

顧檐霂是醉仙居打雜的夥計,什麼活都干。掌柜的老朋友住在京郊,最愛的是醉仙居的螃蟹與桂花釀。顧檐霂這段日子就受掌柜的差遣,給這位老主顧送這些吃喝。

相比於在酒樓里與各色客人周旋,像陀螺一樣團團轉,顧檐霂更喜歡用擔子挑著東西送貨。京郊景色如畫,顧檐霂很喜歡一個人邊走邊賞景,她一個人的時候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掌柜的老朋友自號瞭然居士,是個怪人。怪人喜歡與怪人交朋友,所以掌柜的也是怪人,顧檐霂很喜歡怪人,她也就喜歡醉仙居的活計。

居士所住的是茅草屋,在半山腰,林木繁茂的地方。枯枝做成的木柵欄門古拙有趣。

「老居士,上好的桂花釀和肥螃蟹給您送來了」顧檐霂推開門,走進院子。院中落滿黃葉,人走其上剝啄有聲。這是居士的前院,後院則是望不盡的山色湖光。

「瞭然老哥,可不準悔棋」。年輕男子輕捻一枚棋子,定定放在棋盤。

「哼,燕小弟,哪個悔棋」老者捋捋鬍鬚,緊跟著落下棋子。

兩人屏氣凝神,琢磨棋局。竟沒留意到屋裡進來了人。顧檐霂不懂圍棋,只看黑黑白白幾乎佔滿了棋盤,老居士皺著眉頭,年輕男子……

「咦——燕飛白」顧檐霂有點驚訝,不過隨後她也就不奇怪了。

燕飛白氣定神閑,咧著嘴笑。他抬眼看見了顧檐霂,他對著顧檐霂聳聳肩,向瞭然居士努努嘴。

「瞭然老哥,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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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上醉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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