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屍橫血流
「青萍,一會兒你帶著小逸先走,與妖族的這一戰凶多吉少,我不希望你們有什麼閃失。這……就算是我最後一點私心吧。」一個模糊的聲音傳到江逸耳中,彷彿是夢,又彷彿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虛幻而縹緲。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只是一片漆黑。
「你不走,我就不走。我們是一家人,你不能讓小逸一出生就沒了父親!」又是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江逸心中一驚,這不就是楚青萍的聲音嗎?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什麼……父親?
他常常問楚青萍自己的父親在哪裡,為什麼別人都有父親,就自己沒有。而楚青萍每次的回應都是沉默,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去問。誰能想到現在竟有了一個機會,他便更加用力地要睜開眼,可眼皮跟灌了鉛似的,仍然無濟於事。
「可……」那道聲音顯得為難了起來,窸窸窣窣的一陣后,江逸感到自己手上多出了一件東西,「我年輕的時候,曾有一位算命先生給了我這麼一枚護身符。可現在看來,它是護不住我的命了,但我希望它可以護住你和小逸的命。」
「你……什麼意思?我不是說了我不走……」
「抱歉,青萍……」
什麼走?什麼護身符?到底是什麼……
江逸的手胡亂揮舞了起來,拼了命似的想要將眼睛睜開,一點點,視野中逐漸出現了一條光縫,然後,一個中年男人的面孔,竟與自己又有那麼幾分相似……
「爹!」江逸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滿身冷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失聲大叫了出來。從夢中驚醒,夢裡的記憶已經漸漸模糊起來了,他緩和了一下心神,轉頭看向窗外。
天已經大亮了。
「啊!!!娘,你怎麼就讓我睡到這麼晚啊!!!」一聲驚叫劃破長空,江逸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從屋裡衝出來,頭髮隨意地向腦後一挽,卻看見小小的庭院中,還站著幾個生人。
「總之,再不把錢還上的話,就把這房子的地契交出來吧!」為首的那人只是瞥了江逸一眼,便繼續對楚青萍說道,言語中的不耐煩沒有絲毫掩飾。
「可……當初借的八兩,怎麼現在就要換二十兩了?」楚青萍皺著眉頭,現在自己一點武力都沒有,心中的怒意不敢有絲毫表露,只能據理力爭道,「這才不過半年。」
「半年的利息,有什麼問題嗎?」另一個人立刻便趾高氣揚道,「我勸你還是別想著這事兒能報官解決,道盟里有我們老大一個親戚!沒什麼事兒是哥幾個壓不下來的!」
「哼,我也懶得和你廢話了。明天,我就要見到我那二十兩白銀,」為首那傢伙緊跟著接道,轉身一腳踹在大門上,開門走了出去,「或者,是地契!」
大門轟地一聲砸了上去,庭院內死一般的寂靜。
「今天蔡先生說休息,我就沒叫你起來。怎麼說也要讓你好好休息一天……」楚青萍把手搭在大門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轉過身來對著江逸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低著頭快步走回屋內,「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做……」
「明天怎麼辦?」江逸直問道。
「……」楚青萍一下站在了原地,咬了咬嘴唇,艱難道,「半年下來……我只攢了十兩。明天我就去拿給他,至於剩下的……只能再求他多寬限些時日了。」
「可那是更多的利息!」江逸抬高了聲音。
「那也沒辦法……」楚青萍轉過身來,一臉慘笑,在江逸面前從未哭過的她竟在這一瞬間淚如雨下,怎麼抹也抹不掉,心中的脆弱與多年來積攢的委屈在這一刻暴露無遺,「小逸,這個世界很現實的……我們,沒有那麼多選擇。」
但很快,楚青萍努力笑了起來,低頭避開江逸的目光向屋內走去:「沒事,娘有辦法。餓了吧?我有給你留的……」
「娘,」江逸站在原地,朝著楚青萍叫道,「我不想學書了。」
「只有這個不行。」楚青萍頭也不回地輕聲道。
「……」江逸攥緊了拳頭,只能退一步道,「那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好。」
母子間接著便只有沉默。可這二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平日里最喜趴在屋頂曬太陽的赤練,這時卻不知道去了哪裡。
今夜正值望月,月光清冷而明亮。
正午時分,楚青萍帶著江逸敲響了一處大宅子的門。兩人站在門外,卻久久等不著來開門的人。
江逸陰沉著臉,上前用力推了一下門,卻突然聽見門內有什麼東西倒下的聲音。原來這大門根本沒關好,江逸用力一推便將原本頂著門的東西推了開來。朱漆的大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露出裡面的光景……
一片屍山血海,這樣說並不誇張,因為在江逸面前,真的有二十來具屍體被壘成小山一樣高,還有幾具是被橫七豎八的扔在地上。四肢被折斷成一個奇怪的角度,暗紅而黏稠的血液順著屍體淌下,在地上匯聚成一片血泊。
這幾具屍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都是四肢被生生扯了下來,有的乾脆連頭顱都沒有,只余軀幹。但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便是所有屍體的心口處都有一個大洞,貫穿了一整個胸膛,而原本應該在裡面跳動的心臟,卻不見了蹤影。
江逸的臉刷一下變得煞白,失去了全部血色。他已經從屍山裡認出了幾個昨天到他家中的人,可現在都是殘破的屍體。
血海漫延到他腳邊,江逸觸電了一樣的跳起來,感覺五臟六腑中一片翻騰。他飛似的跑出了門,扶著牆吐了起來,手都在顫抖。
楚青萍在大門打開的那一刻也是一下嚇白了臉,但當初跟著江楓眠的時候她也不是沒見過死人,所以反應要稍微好一些。
即便如此,這樣一幅人間地獄的圖景她還是難以適應。強忍著胃裡瘋狂上涌的吐意,楚青萍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血泊,到大堂內,將那八兩銀子鄭重其事地放在了中央的那張桌子上,又走回來。
「娘……」江逸扶著牆走到門邊,強逼著自己盡量不去看那堆屍山,問道,「為什麼……他們不是都死了嗎?」
「但我們還活著。」楚青萍一臉平靜地轉過身來,面色如常道,「強要利息是他們的不對。但這八兩是我們本來就欠他的,應當還上。」
江逸沉默了下來,還在顫抖的手緊緊捏著袖中的那一枚玉質令牌。他原本想著如果今天那群傢伙無論如何也不肯罷休的話,就將父親留給自己的這個遺物抵出去。現在看來是保住了。
「小逸,今天這門裡見到的東西,你就忘了吧。」楚青萍將門緩緩合上,對身後的江逸憂心道。
「沒關係,我受得住。」江逸笑著搖了搖頭。說起來簡單,但那種東西怎麼可能輕易忘掉啊。直到現在江逸想起那幅光景都忍不住想吐,但……
他向前邁出了一步,雖然腳步還有些發顫,但已經能走路了……他知道,自己只能選擇接受,別無他法。
赤練仍慵懶地趴在屋頂上曬它的太陽,好像世界毀滅都跟它毫無關係一樣。小巧的腦袋埋在蓬鬆的大尾巴里,彷彿永遠也睡不夠。
門吱呀一聲的被推開,它從尾巴里抬起一隻細長的眼睛向門口瞄過去,見只是江逸回來,它便失去了興趣一樣,又把頭埋了回去,做起夢來。
「赤練!今天的飯晚點吃,你再等等!」江逸看見赤練,向它招了招手,叫道。
赤練卻連一點反應都欠奉,只抬起頭白了他一眼。
看著江逸和楚青萍陸續進了屋子,赤練才又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舔了舔不知什麼時候沾上了一點鮮血的小爪子,又找了個地方蜷起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