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獵獸人
大秦帝國,北地荒境,千里冰原,萬年不曾消融分毫的雪山之中,天邊的晚霞還未散盡,流光溢彩,映襯著夜空里的璀璨星河,十幾個獵獸人席地而坐生起了篝火,他們身披著厚重的皮衣,將白日所獵得的收穫放在火焰上炙烤。
柴架上的獸肉已被炙烤得嗞啪作響,油脂混合著調料的輕煙引來不速之客,不知何時幾十朵碧綠的幽火包圍了眾人,它們壓低著嗓音嘶吼著,貪婪的猛嗅著空氣中瀰漫的異香,幾滴晶瑩剔透的涎液順著嘴角滑落在聖潔的雪地上,其中一頭猛獸難耐其腹中的饑渴,對著天上暗淡的朔月發出了清朗的咆哮聲。
「嗷!」
不甘沉浸在對美味的幻想中,飢餓終於戰勝了對火焰的恐懼,它們悄無聲息的靠近眾人,隨時準備為了渴求之物殊死一搏,這等小動作卻瞞不過在場眾人的耳目。
一獨眼老者低聲罵道:「他娘的,這些畜生還真是不安分,連我們獵獸人的主意都敢打。」
另一青袍的中年男子沉聲附和道:「海老,這些冰原狼在我們內陸倒是個稀罕的東西,不知道它們算是幾階的魔獸?」
海老的獨眼中精光閃動,他畢恭畢敬的向那中年男人介紹道:「冰原狼是我們雪山裡最常見的魔獸,它們喜歡群居,晝伏夜出,雖然是畜生卻懂得團隊作戰的策略,論單個只能算的上是一階魔獸,但整體的棘手程度卻不亞於二階魔獸之下。」
「哦,是這樣。」青袍中年男子淡淡的回應了海老后便沒了動靜,他仰起頭望向淡紫色的夜空,一道青光如同絲帶一般裝裱著絕美夜景,他從懷中取出一鼓鼓囊囊的皮袋,大口暢飲其中的烈酒,絲毫不在意周圍傳來的異動。
望著周圍不斷靠近的冰原狼,海老不慌不忙的從腰間抽出一把幽藍的匕首,從烤架上割下一大塊半生的肉放進嘴裡細細咀嚼,馥郁鮮美的肉汁順著他的喉舌流進胃袋,一頭冰原狼終於放下了它的矜持,雙腿發力便要撲向海老,只見得寒光一閃,那頭冰原狼便齊整的被海老削成了兩片,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立時瀰漫四周,那兩片冰原狼屍首癱倒在海老身前,滲出的鮮紅如同嬌艷欲滴的花朵在蒼白的大地上緩緩綻放。其餘冰原狼看到老者的厲害,皆夾起尾巴慌忙逃竄,全然沒了剛才的從容,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過後便逃得無影無蹤。
見得此景青袍中年人眼前一亮,他淡淡說道:「海老,你這兵刃鋒利得很,不知能否借給在下鑒賞一番?」
看著青袍中年人仔細端詳自己的匕首,海老得意地笑道:「這把匕首也是我祖上從當年的滅魔之戰中得來的,吹毛斷髮削鐵如泥,數十年來刀刃上不曾留下一點血漬。」
青袍中年人嘖嘖稱奇道:「論材質這把匕首的確普通至極,只是普通的精鐵所鑄,其中的雜質還頗多,不過這附靈的法門倒是精妙無比,附著在刀刃上的靈芒竟能只凝聚在刀刃上而不散至刀身,這種工藝連我天機門都沒能記載。」說罷便將匕首遞還給海老。
海老沒有接過匕首,他諂媚的笑道:「沐先生是大秦帝國的煉器宗師,能看得上老夫的小玩意兒是老夫的福氣,這東西便贈與先生了,也算是聊表老夫的敬仰之情。」他已拿定面前這中年人出身權貴,一把鋒利的匕首定能換來更多意想不到的收穫。
青袍中年人心念一動,那匕首便化作一道藍光鑽進其腰間皮袋,他客氣道:「海老盛情難卻,我就不推辭了,不過這東西你也一定要收下,也算我沐辰雪聊表心意。」說罷便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遞給海老。
海老接過銀票,看清上面的金額后剛要對沐辰雪表答謝意,便聽見人群中傳來一作嘔聲,隨後又是「啪啪」兩聲。原來是沐青青沐大小姐,此刻的她俏臉漲得通紅,黛眉微蹙,精緻的五官在焰光下顯得格外動人,亮黑色的披風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段,高貴冷艷的氣質好像一株盛開在極寒雪原上的冰蓮。
站在她對面的是一年齡和她相仿的少年,那少年身量不高,體型瘦削,上身穿著破洞的皮衣,下身穿著落滿補丁的棉褲,那少年的臉頰上正印著兩個紅彤彤的巴掌印,他面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低聲說道:「對不起…」
「對不起?你以為一句道歉就行了嗎?你弄髒了我的披風,像你這樣的下等人一輩子都賠不起我的東西。」少女杏眼圓睜,一雙美眸正惡狠狠的盯著少年。少年不敢跟她對視,只能低著頭不住的道歉。
見得此景,海老趕忙上前斥責少年道:「不長眼的東西,怎麼惹了這麼大的禍端!要不是看在你那死鬼老爹的份上,此行我怎麼會帶上你!還不快給沐大小姐跪下請罪!」
看少年扭扭捏捏不肯下跪的樣子,海老猛踢少年的腘窩,少年吃痛雙膝一彎便跪了下來。那一刻一種難以言表的屈辱感湧上了少年的大腦,少年的眼眶不由得濕潤起來,他低下頭緊閉雙眼不想讓眼淚流下,可兩滴渾濁的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滾落到雪地上。
男兒膝下有黃金,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兩句話是他父親臨終前告訴他的,也是他有生以來奉為圭臬的人生信條,當日他兩眼噙著淚水堅定的認為那是他最後一次落淚,可現實就是這樣不如人意。這一跪,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跌入了深淵,他那微不足道的尊嚴似乎也隨著那淚滴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海老向沐青青陪笑道:「他是個蠻族串子,總是笨頭笨腦的,老夫在這給沐大小姐陪個不是,還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這樣的小人計較。」說罷便躬身行了一禮。
沐辰雪不以為意道:「青青,人家既然都道過歉了,你也就別再計較,一件披風而已等回了帝京我再給你買一件就是。」看她父親都這樣說,沐青青也沒了脾氣,她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少年道:「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別再惹我!」
少年痴痴的跪在地上,盯著雪地上的淚痕發獃,海老猛拍他的腦門喝道:「還不趕快多謝沐大小姐饒你。」少年這才木然的說道:「多謝沐大小姐。」沐青青俏臉一扭,解下沾上星點穢物的披風扔進火堆,俏臉一扭便不再說話。
海老像拎小雞一般捉住了少年的脖頸,將他拉扯至稍遠處才低聲說道:「時仁,我念在你父親當初救我一命的份上我才幫你這次,你也不要覺得給人下跪就是什麼丟面子的大事,他們是咱們的大主顧,咱們得給他們伺候好了才是,賺錢的事可不寒顫。」
聽到「賺錢」二字,時仁這才清醒許多,他的母親重病在身,急需幾錢銀子的湯藥費。他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平日里便是靠著母親織布為生,現在母親重病,苛捐雜稅早就耗光了家裡的積蓄,自己不得已才懇求父親昔日的故交帶他賺上一份「快錢」——獵獸之行雖然兇險,一些高階的任務甚至是九死一生,可那豐富的報酬還是讓不少人趨之若鶩,畢竟繁重的稅收可比這酷寒雪山中的猛獸還令人畏懼。
時仁勉強抖擻起精神,猛吸一口冰冷刺骨的北風,盡量緩和好自己的情緒。
幾個時辰后,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呼喊:「快看!是飛龍!」
只見一龐大身影正在晴紫色的夜空中翱翔著,它揮動著裹挾勁風的雙翼,盤旋在眾人的頭頂,彷彿能夠俯瞰這世間的所有。它看準一片區域后便收束起脅下羽翅,赤紅色的身軀如一顆從天空中墜落的隕石,重重的砸向不遠處的山坡,激起魔獸們一陣騷亂。
獵獸人們看著山坡上如同雪崩一般的景象皆是又興奮又懼怕,苦苦等待三日的目標終於現身,但以他們的實力這「飛龍」又怎麼能應付得了。
這些人的實力大多數都在通脈十層巔峰,只有海老的實力突破了通脈達到了鍛體的境界,可這飛龍實實在在的是所有雪山獵獸人中口口相傳的「看得見的傳說」,數年來無人曾討伐成功,區區鍛體境根本就不值一提,只能寄希望於這個帝都來的「大主顧」了。
沐辰雪輕揉微眯的雙眼,臉頰上終於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神色:「不錯,確實是貨真價實的龍種,總算是不枉此行了。」
海老的眉頭上倒是泛起一絲愁意,他那僅存的右眼眼皮狂跳不止,似乎預感到災禍即將到來。他強壓著心頭的懼意對在場的眾人朗聲道:「咱們執行任務前都是簽了生死狀的,大夥既然是吃這碗飯的,也都知道咱們獵獸人最終的宿命,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誰要是不小心折了性命也不要怪我海某人顧不得他周全。」
眾人齊刷刷的喊道:「是,海老!」便向那飛龍落地之處浩浩蕩蕩的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