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斬首（五）（謝謝大佬們票票，若…
宿州城外，金軍河南副都統孛術魯定方已經攻破北邊符離鎮，蘄澤鎮兩萬大宋御營守軍。除了留下兩個猛安看管張訓通部駐守的蘄澤鎮外，近萬女真騎兵，一路南下再無阻隔。
此時駐守宿州宋軍組成是兩萬江淮駐屯兵和五千步卒由李顯忠的心腹韋永壽，城外則是紮下倚城軍寨的北伐軍副都統邵宏淵部的萬人宋人和李顯忠的精銳三千中軍，雖然邵宏淵在北伐軍中名義上是僅此於李顯忠地位，但是由於宿州城內那場兩軍起了齷齪發生械鬥，城內守軍因為皇帝趙昚的態度，李顯忠的特意叮囑，對邵宏淵處於無視狀態，每日供應的糧秣總是遲遲通過吊籃運下，若不是還有中軍周宏的三千步卒，城內隨時都可能給邵宏淵斷了糧秣供應。
面對這座重兵駐守的宿州城，孛術魯定方有兩種選擇，其一則是理所應當的攻下宿州城，便能重創宋軍，從某種意義來說便能扭轉金軍此時連丟數州的局勢，但這種金軍氣勢洶湧而來，並未徵發簽軍，若是將本是野戰無敵的女真騎兵，耗損在這攻城戰中，對於此時肉眼可見，金國對黃河以南掌控力下滑也是極大的不利。
其二則是和那萬人御營宋軍嚴謹防備下蘄澤鎮的處置相同，留下數個猛安做監視看守，拋下宿州城的守軍，雖然城上依舊掛著代表皇帝的金吾龍纛但通過那日城下隔河對峙知曉宋人皇帝趙昚是出了城的，直撲靜安鎮外被紇石烈志寧執行斬首行動的宋國皇帝趙昚的鹵簿儀仗車隊。
金人軍馬嘶鳴聲和城牆上宋軍因城下變化拉動弓弦聲，以及運輸守城物資的急促甲胄碰撞聲交相在這宿州城上下呼應。本以為宋軍會固守城寨，遂金人騎兵也並未在意倚靠城牆而立的軍寨發生的變化。
而這時，軍寨大門緩緩洞開，只見一名宋軍穿著統領官制式盔甲的白臉少年，領著兩千宋軍輕騎兵從寨門魚貫而出。雖然宋軍異於常態出寨，但女真騎兵驚異歸驚異，卻並未過多慌亂，只是及時派出三個合扎猛安騎兵作出應對。
宋軍騎兵雖是出了軍寨，但是這場出於意料的出擊並沒有如同設想中，宋軍只是出了軍寨后移動了百步距離就再也不向前半步，這兩千騎兵在軍寨上騎兵弓箭射擊範圍內立下防守圓陣，遠遠地窺視著女真騎兵。
當然任何稍微有軍事常識的將領都知道，若想擊敗重甲具裝的女真騎兵，必要具備三個必要條件，地形，兵力，裝備。
從靖康年間，金軍從燕京城而出，一路南下打殘大宋屯駐河北，太原的百萬禁軍，一直到陝西的吳階倚靠崎嶇地形，強弓硬弩，分番迭射於和尚塬大破完顏宗弼，初步掌握了剋制金軍騎兵的應對之法，畢竟如岳飛，韓世忠那等可以於野地憑堂皇之師擊敗金軍的名將乃是百年一遇。
但是如今，萬人女真騎兵聚集城下。這支名不見傳的小將竟敢以兩千騎兵出城約戰，無論如何，這份勇氣倒也值得稱道。
勇氣歸勇氣，但是如真沒後手應對，倒也顯得幼稚可笑。金軍河南副都統孛術魯定方雖平時言語不多，心思倒也縝密。「且去問問，那宋人統領是何統屬。這兩千騎兵平白丟在這裡，俺也覺得可惜。」隨即那三個猛安盡數壓上，堪堪佔據神臂弓射程之外，尋那宋人騎兵統領問話。
「俺們萬戶遣咱來問話，你是宋軍哪位統制官部下，且來說道說道。」一名猛安將領策馬而來，立定神位，揮舞著馬鞭，雖態度上略有輕視，但問話倒也顯得妥當，也沒說些粗鄙挑釁之語。
「在下是寧遠軍節度使邵宏淵所部中軍統領官邵世雍，今日便來討教名動天下的女真拐子馬，但今日若是以這兩千輕騎兵去戰這萬人騎兵便是岳家軍也難，俺們都統制有言語，且先各派數名騎兵斗得數陣其一便是想問你們萬戶可敢應戰，若是大宋敗了，倒也無話可說，自當退入城中，但若是宋軍勝了，想你們退兵自是天方夜譚，俺們邵都統制也說了也無他求。」
那名猛安聽到這話，也不再克制內心的輕蔑之心，「這事容易，想必俺們萬戶無不應允。」隨後便派令兵去通報此事。
「哦,這便是宋軍的後手？俺倒也起了些興緻，不論怎樣且先觀宋人到底賣弄何事，俺准了，挑一二悍勇騎兵，應了那宋將的邀戰。宋軍想必也有一二過人之將也說不準，若真有，當場便處置便也算美事。」孛術魯定方聽得宋軍竟是這般打算處置，心中也鬆了口氣，因為那日御營楊存中部的田淵也是兩千宋人輕騎兵讓孛術魯定方吃盡苦頭，這時謹慎之態也算合理。
只見宋軍陣中策馬而出兩位身材魁梧騎兵，一番行進之下，弓馬騎術動作顯得利落老道，竟然頗有女真鐵浮屠騎兵的味道。
金人也不甘示弱，派出兩名精幹猛安統領出陣應戰，百步距離足夠戰馬加速，四人便也接上招式，搏鬥起來，但是出乎金人的意料，宋軍邀戰兩名騎士竟然完全壓制金人騎兵，若不是仗著軍馬高大力足，甲胄全備，或許早被斬落馬下。
那二名金人猛安便收起輕視之心，認真對待，但也難在交戰中佔得便宜，幾乎自己每一招都被對方算計應對，特別是騎術中八字形騎乘和蛇形騎乘，宋軍這二將皆更為精練，馬匹雖有劣勢，但通過不斷的步度變換，行進間竟也能和金人的鐵甲戰馬斗得旗鼓相當，但是很明顯，這兩名宋軍騎士雖佔得上風，但是招招留了餘地，劈砍之間也並未強下殺手。
一時間，陣前這場搏殺顯得頗為精彩，數次金人猛安堪堪躲避幾招后，那宋將也不趁機欺身將其拿下。原來這兩名宋將乃是宿州城內萬戶溫迪罕速可以及靈璧守將蕭琦，這二人也是身附金國宿州防禦使烏林答剌撒的金牌和密信，見斗得火候以到，但也不再鬥技，抓住時機直接將那兩名金將盪開，抽出身位便向金軍騎兵陣營馳入。
「他二人雖武藝出眾算得上好漢子，莫非想學那三國志書中趙雲，張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頭，七進七出如探囊取物耳。且先看看」孛術魯定方出了中軍講台，也引兵前來觀戰後看到那兩名宋將向這近萬女真騎兵而來。
「俺們奉了宿州防禦使烏林答剌撒的金牌，且讓俺們速見萬戶，有緊急軍情相告。」溫迪罕速可知道他們二人穿的是宋軍打扮，怕引得金軍女真騎兵的誤殺，連忙在距離數十步時，用女真話喊出。
那些女真騎兵本已格其鐵槍，架好弓弩，聽得熟悉的女真話，便悉數鬆了弓弦，放下刺殺的鐵槍。
而宋軍騎兵統領邵世雍見已達成計策目的，看到那二人入得金軍陣營，旋即退兵入寨，此般倒也利落。而那二人見得河南副都統孛術魯定方說明事由后，金軍明顯更加躁動，齊齊調轉馬頭，集中在邵宏淵的軍寨之前。
而周宏三千中軍，本是負責看管邵宏淵，見其子邵世雍這般出而復返，心知必有蹊蹺，在金軍集結前，也將三千步卒號令集結，披上甲胄待戰。邵宏淵知道瞞不過周宏，便派人過來請求再度出戰金兵，但是使者被周宏呵斥退下，邵宏淵也不再管身後那幾千甲胄在身的督戰隊，大開寨門，有兩千馬軍帶領下，近六千邵部的將士擺得標準的宋軍大陣。
周宏知道若真以為邵宏淵真如眼前這般敢戰，那也不會和李顯忠起了這麼多齷齪，皇帝也不會臨陣鞭撻其。但是此時也只能將疑心先放在一邊，既然邵宏淵出寨列陣，自己便也有出寨督戰。
三千甲胄齊備的步卒也在邵宏淵部擺列開陣勢后，也跟著身後出寨，牢牢佔據著寨門前方到邵宏淵軍陣之前百步位置整軍待戰。
一萬女真重甲騎兵，另一邊是算上兩千輕甲騎兵合計八千且大部分甲胄不全的宋軍步卒。邵宏淵竟然拿出身家來戰，一觸即發的大戰也將拉開帷幕。
萬馬奔騰之下，附近地面都傳來渾厚且頗有節奏感的鐵蹄之聲，席捲而來的煙塵竟遮蔽半邊天空，如同一條赤黃色帶著黑斑的巨蟒。
「那邵宏淵是何等貨色，你我難道不知！真當自己得了韓世忠的真傳，本將倒要看看這面白心黑的腌臢潑才有何打算，王拱聽著，傳我將令三千甲士即刻列出圓陣，前方無論是宋軍還是金人，只要到了這軍寨大門，便要不留餘地的砍盡殺絕。」周宏知道今日事出蹊蹺，此般做再多算計也是不成，便是要不動應萬變。
「諾。」王拱是其部下最為勇猛之將，也得諢號「小夜叉」，因其上陣殺敵悍勇，往往都是身先士卒，不懼危險，振奮軍心。因其姓氏也是王，呼應了曾經靖康年間成名大將王德。（因其率領十六名騎兵直接進入隆德府，生擒了金人委任的守城官員姚太師，金兵數百人阻殺下，王德親手殺死了幾十人，後來姚太師被押送進東京，宋欽宗向他當面詢問情況，姚太師說；「我被擒獲時，只看到了一個夜叉。」於是從此王德便有了「王夜叉」的稱號。）
野戰之下，金軍鐵浮屠即使如何退化，也要比宋軍強得多。畢竟宋軍本就不強，雖有岳飛，韓世忠等人逆天強行拉高宋軍上限，但在趙構，秦儈調教之下也只是曇花一現，常規宋軍只會更加糜爛。
宋軍的傳統藝能，各自為戰，相互坑害，空員空餉，與敵對陣往往一鼓作氣，再鼓而衰后便是各自潰散。
說法雖是這個說法，回歸眼前，已經起速衝刺而下女真騎兵，看著像是直衝宋軍防禦之陣，但是在初一接手后，便左右自分為兩軍繞開邵宏淵的本部宋軍，甚至最為基本引弓齊射都沒有，下一步卻是大跌眼鏡，那萬人奔騰的金軍騎兵，放任邵宏淵八千宋軍不管，直接撲向身後的周宏的三千督戰甲士。
瞬息之間變化，周宏已經看穿邵宏淵的陰謀了。「直娘賊！這等叛國之事也敢做得。好啊，今日本將便是殉國，也要親手割了邵宏淵那廝人頭！」
但是便是這般說了，周宏那部三千人應對這萬人騎兵衝擊，卻真是沒了半分把握，退入軍寨已來不及，只好鼓舞軍心，硬著頭皮也得上去廝殺一番，先撐過眼前再尋戰機退回寨牆之後。
這三千甲士雖都有披甲，但比之步人甲稍顯不足，因為這批新甲乃是趙官家命令建康城兵部新制而成，宿州破城之日，張浚便從江南通過水路發來，首批便供應給周宏這部中軍。
女真騎兵喊殺聲已是越來越近，王拱親自率領親衛處於陣前，金人也是人，一刀一斧砍殺也還是會流血，會死。若是在宋軍重甲在身，軍心可用，將領不是無能之徒，至多便是一命換一命而已。但是說來簡單，真正面對重甲女真騎兵拉足速度的衝刺，處於最前的宋軍將士存活幾率往往十不足以一。
已經紮下長槍，小心應對著女真騎兵的宋軍三千甲士，隨後便真正領略什麼才是女真精銳，什麼靈璧，宿州城中要麼兵力過少，要麼就是成色不純混雜大多契丹遼人等。
在女真騎兵初沖入防禦軍鎮中，前面雖必有不少騎兵被長槍以斜插方式對穿刺倒，但後面依舊有不絕的女真騎兵湧入砍殺，三千甲士幾乎以一種肉眼可見的潰散，不能說是潰散，說是收縮妥當些，因為在王拱奮力組織約束之下，宋軍雖然傷亡頗大，但軍心還沒喪失，絕境之下，王拱便也殺出蠻性，滿臉的絡腮鬍，濺滿全身的鮮血，倒真是像一尊夜叉。
但是近萬女真騎兵已經在東西合圍之下，直接洞穿整個宋軍防禦軍陣，即使王拱如何血勇廝殺，只能減緩軍心潰散的速度也難挽回將成的敗局。
只將形成三倍兵力優勢的女真騎兵已經來回切割數次宋軍陣營，其中雖然宋軍有這新式鐵甲配置下，傷亡率沒有一觸之下直線上升，但怎麼也無法奈何眼下局勢，沒有地利，也沒有神臂弓，更有人數上優勢。
而已經使遠遠圍觀的邵宏淵部，彷彿置身事外般，只是外圍更加警戒防備，但卻慢慢指揮其部往更北方而走，金軍沒有在意，城生守軍也只能望而忿恨怒罵。
「統制，快退入城上，俺再為你拖得一時，他日殺了邵宏淵那廝莫忘了在俺墳前說！」已經殺得僅剩數百親衛的王拱護在周宏身前。
眼前潰敗已定，周宏也知若這時身死，便是再難報仇。當即轉身率數名親衛往那城牆邊吊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