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落虎(上)

第32章 落虎(上)

李顯忠臨陣當場奪得將旗后,也徹底將今日這場曠日持久的混戰做出了休止。也算是及時,雖然田淵那部騎兵能和金人蒲查攻得互有來回,但是李顯忠的這五千輕騎已有陣形不穩趨勢,本是混戰,又無章法,還好有主將極力約束,兵力人數上也佔優,才堪堪佔得五五開的局勢,但經不得苦戰。

這時近處的女真騎兵見到將旗已被奪去,便是失去纏鬥之心,且戰且退,也不再死死往宋人中間那明黃色的大輅車衝鋒,女真人作戰的組織性,決絕心還是遠遠高於宋軍,即使處於劣勢,撤退依舊保持建制,退而不亂的往那萬戶蒲查身邊靠攏。

按照女真人的作戰的傳統,主將若身死,只有直系親衛,部屬必要受到連坐處罰。但是現在是金人當場最高統率死了,跟隨突入核心地帶的親衛也算是在李顯忠密集打擊下,也死的七七八八了。若真要按照這條規矩,那在場還有個人是必要當場「自刎」,就是正在和田淵廝殺的萬戶蒲查,但是這肯定是不合理的,畢竟是萬戶,當場自刎,那他下面的猛安該如何,猛安下面的謀克又該如何,那便還不如直接宣布投降宋人。(如同成了俄羅斯套娃一般)而且即使要處罰也該要至少比蒲查級別更高的將領來執行下達命令。

當然萬戶蒲查也不是那種愣頭青,真的會以死去追隨那位副元帥。雖然這時與他作戰這部宋軍將領是「老朋友」了,當日在黃河邊吃了其悶虧,鏖戰數時辰,竟然還能壓制住這部宋人重騎。今日初始時因田淵突然出現也被打得措手不及,但是若讓女真騎兵在平原之上堂堂策馬衝鋒,便是一時佔了劣勢也無礙,憑藉自身的裝備,弓騎射術,以及高度的組織性,也能在戰場上來去自如,便是宋人以幾倍兵力強勢來壓,也能全身而退。(除非是遇到極端地形克制)

田淵這部重騎兵那日在宿州城外準備伏擊出城逃亡的金將烏林答剌撒等人,但因為邵宏淵通敵,致使撲空后,而皇帝趙昚通過隨軍皇城司的暗探了解此時北邊歸德到徐州一帶,已經形成兵力真空,遂田淵也未做停留,直撲北邊,埋伏在曲溝鎮,準備阻隔金人哨騎探查,田淵奉皇帝趙昚的命令,率本部兩千踏白騎兵伏擊金人,而其餘兩千原楊存中部摧偏軍皆安置在蘄澤鎮。

而這種軍事判斷,也是比較常規的安置。以兩千禁軍騎兵倒也能從容捕殺數十,甚至以謀克為單位的金人哨騎,都能處置得了。便暫時隔絕了金人哨騎探查,也順手奪了數百騎兵重甲和戰馬。

而今日田淵分明是四千帶甲騎士,即使奪了數百金人戰馬和盔甲也總是不夠的,原來跟隨趙昚一起到宿州還有皇城司指揮使曹勛,在攻破宿州當日,除了接到田淵截獲了邵宏淵暗派信使私通金人的信息,還當即派了曹勛北上溝通聯絡南京路,山東路的皇城司暗樁,查明金軍動向。

曹勛曾在紹興十一年(1141年),宋金紹興和議成,被趙構派充報謝副使出使金國,勸金人歸還徽宗靈柩。而後於十四年、二十九年又兩次使金。正是在紹興二十九(1159年)年出使金國時,便察覺到金國內部已有不穩趨勢,特別是原屬遼國投降的契丹將領已有鼎沸之勢。

而時間到隆興元年(1162年),金世宗完顏雍派元帥仆散忠義和紇石烈志寧於奚族境內擊敗了契丹六萬起義軍隊,並俘獲了契丹人首領移剌窩斡,也標誌著金國完全平定這場聲勢浩大的契丹人起義。雖是捉拿了其首領,但其中也有不少將領趁著此時宋金交戰,山東路,淮河一線兵力空虛,而契丹敗將移剌扎八,括里等人率領殘餘兩千契丹騎兵一路南下逃亡,到了接近淮北的時候,正逢宋朝皇城司指揮使曹勛在此暗中布置聯絡,此時淮北城因宋金大戰,兵力極度空虛,只有近千人漢卒,以及數百金人契丹人組成守城部隊。而如今既是查探到契丹敗將有投靠之心,於是曹勛當即下了決斷,便聯絡淮北城中皇城司的暗樁,配合這兩千契丹南投之軍,裡應外合之下不費力氣便拿下這座淮北城。

更令其驚喜的是,淮北乃是歸德府,山東路和這宿州三地交接之地,承擔一定糧帛,兵甲轉運儲存的作用。此地本應有重兵看守,因之前金海陵王完顏亮南侵抽調大量主力,簽軍,而後金國副元帥紇石烈志寧駐守徐州,想到此地與宋人邊境距離甚遠,且數十年宋人都沒打到這裡來,便也將城內精悍女真騎兵調遣走,便也就成全了今日這事。

在斬獲了大批女真人的重甲和糧帛后,曹勛當即派出使者往宿州趙昚報信,而使者剛到之時正是趙昚決定出城以解宿州之圍,本來趙昚原計劃也是輕騎速回江南安定朝局,因為有太祖賜的玉斧為依仗,一路倒也無所懼怕,因御史陸遊堅決反對出城,一時猶豫,而後接到皇城司的火線傳訊后,趙昚將情報通報給李顯忠和陸遊兩人,三人便是如此議定了這般「斬首」戰略,總體的思路就是想儘可能殲滅削弱金國在淮河,山東的主力騎兵。

田淵在曲溝鎮處置金人近兩百哨騎探查,也延緩了另一部金人萬戶河南副都統孛術魯定方過河圍殲宿州。田淵的兩千踏白軍便北上與曹勛接應的兩千契丹騎兵匯合,在淮北城總計四千騎兵便皆換裝金人的鐵扎甲,只奈何軍馬這種比黃金還寶貴的戰略資源,金國這邊也缺,遂這四千混成騎兵騎著各種成色馬匹,有宋人的稍矮小,但耐力足夠好的青塘馬和少部分大理滇馬,也有部分金人高大力足的蒙古馬和青海馬,但這部騎兵皆批有金人重甲,甚至田淵的踏白軍因繳獲數百金人哨騎軍馬,使得田淵部少量精銳配置一騎兩馬,這與金國精銳拐子馬配置相同。這四千人重騎兵方一匯合,不及任何休整就按照趙昚預定計劃,一路南下過宿州,而淮北距離靜安鎮兩百里路,四千騎兵趕了一個日夜不停歇,終於在最緊要時刻趕至戰場。

而趙昚跟隨御營張師顏部出了城后,便悄然率百名班直,一路北上,因駐守蘄澤鎮御營張訓通與李顯忠關係較融洽,叩開了蘄澤鎮外軍寨的大門。而此時,金國萬戶孛術魯定方也尚在過河,攻打御營左士淵駐守的符離鎮。

趙昚入了軍寨,便令御營統制官張訓通嚴守皇帝來此地的消息,包括親衛都不得知,只說是監軍御史陸遊率班直來此督軍。然而不出半日時間,因左士淵太過無能,近萬御營宋軍那符離就這麼簡單被金軍攻陷,致使這蘄澤鎮孤立在淮北,雖早先有田淵安置的兩千摧偏軍助陣,加上趙昚在城內,張訓通不敢大意,防備倒也謹慎小心,孛術魯定方過萬女真鐵浮屠在城下被密集如雨的神臂弓擊退後,也失去攻城的耐心,畢竟南邊還有更大的魚,留置了兩千女真騎兵在軍寨外看守,待解決了宋軍主力,這城內宋軍缺乏騎兵,到時候必是瓮中之鱉。

張訓通部僅有兩千輕甲騎兵,兩千女真騎兵雖不算多,足夠監視看管城內宋軍,即使宋軍派出步卒大軍出城,兩千猛安騎兵便是打不過還可以策馬而跑,而宋軍根本無法追擊,但若置之不理,蘄澤鎮內一萬多宋軍在城內便是廢置,既無法阻擊金軍援護宿州,軍寨內人吃馬嚼,而江南那邊補給線到了靈璧就被金軍截住,只有主動出擊,佔據主動方有破局之機,若是一直困守城中,遲早被金軍各個擊破,而這舉全國之力收復這淮北數州之地便要盡數相讓。

「今日還有何說法?可不要將對張統制那些說法來搪塞朕,莫不是當朕手中的寶刀不利斬不了你這廝!」趙昚淡淡的問道正在跪地求饒的御營統制官左士淵,特意離得遠點,他懷疑這廝今日少不了一頓「表演」,畢竟那日宿州府衙中惡臭味當真讓人頭皮發麻。

「臣罪該萬死,今日臣無話可說,丟城喪土實無話可說,但求陛下派罪將出城收攏潰兵,將功折罪。」左士淵是萬萬沒想皇帝在這蘄澤鎮,當日對於手下通報金人來攻不以為是,說金人必去官家那裡,由此也能看出此人軍事水平的低劣,普通將領都能料算到符離鎮的關鍵所在。

「哦?這次倒也坦蕩,可你覺得城外的潰兵你能聚攏多少,又有多少潰兵可聚,你那三千步人甲都丟在符離,三千人啊!你便是一頭豬,也不至於輸成這樣,當日宿州你殺自己同袍那般「利落」,今日就這般尿性!」趙昚看這廝還想找退路,如今城外金人大軍已退,這左士淵出了城不是投了女真人,便是往南遁走,便真是當自己是幾歲小兒欺矇。

趙昚看這廝是越看越生氣,又怕打了這廝將屎尿打出來,髒了手,也噁心了眾人,但趙昚前世秉承觀念就是即使是一根朽木都有作用便是要好好琢磨這人,同時來自後世的現代文明的教育,對待生殺這事一直都比較謹慎,姑且留了他一命。

「將這廝拉下去,切記,放在露天開闊之地痛打三十軍棍,再好好看守住,莫要放跑了。」趙昚也不再看此人如何痛哭流涕,哎,前世雖只是二十歲不到的青年,這種虛頭巴腦混子也是見過不少,如今雖身處的地位天翻地覆,但卻是看得更清楚。

「曹勛,這些契丹騎兵果真可信?若是臨陣反覆,豈不是壞了大局」將左士淵處置完,趙昚便將皇城司指揮使曹勛召到中軍營帳。而曹勛正是一路躲過金軍堵截,從宿州城外來到蘄澤鎮彙報前方戰情。

「官家,這些契丹人已是喪家之犬,若是咱們大宋不能容,陝西河東那已密布金軍,西夏也是去不得了,而西遼更是天高海遠,這些契丹騎兵便如同當初劉晏赤心隊那般,倒是不必太過憂慮。」曹勛耐心給皇帝分析了契丹人的立場,「官家,臣有緊急軍情要說,靜安鎮那邊據臣派出死士飛鴿回傳,只見李太尉親手斬了金人副元帥紇石烈志寧的將旗,而那邵宏淵坐實了叛國,且是裹挾近萬大宋軍隊在宿州城下,佯裝出戰,與金人騎兵配合將周宏三千甲士坑殺。而邵宏淵部已往此地,似有與城外兩千猛安女真騎兵合流當早做處置,而那孛術魯定方部八千騎兵已經去往靜安鎮,李太尉那邊恐有反覆,臣請陛下允許,派死士潛入軍中料理了邵宏淵這賊子。」

「邵宏淵!這廝竟是這般膽大妄為,他那臨安府的族人,家眷便是不在乎了?真當大宋沒了律法!此人雖該萬死但那萬人大宋軍卒當是無辜,被其裹挾,他們的家人都將淪為奴籍,朕實部忍,曹勛,朕以為不必刺殺此人,朕已有計策。」趙昚雖早知邵宏淵這人暗通金人,但從未想過他會陣前反水,裹挾部眾叛國。

曹勛本是徽宗宣和五年(1123年)進士,也是標準的文臣,后因靖康之變,與徽宗趙佶等宗室大臣被金兵押解北上五國城,途中受徽宗半臂絹書,行自燕山逃歸至南京(今河南商丘)向趙構上御衣書,請求召募死士,由海路北上營救徽宗,但被趙構所厭惡,隨意貶斥安置了。

「陛下,臣有一言進諫,請陛下恕臣冒犯,」曹勛此時雖是近侍武官,犯顏進諫本是忌諱,但他如今已近古稀之年,便也不甚顧忌文武之別。

「但說無妨,朕非完顏亮之流,豈能聽不進勸諫,朕知你忠心為國。」趙昚本就對大宋傳統文武之防不感冒,大概也是因為後世的教育,也沒有太多階級觀念。

「臣請陛下處斬左士淵,當日宿州城內械鬥便是這廝主導,念在其帶軍苦勞,便從輕處置,,臣非是妄議陛下,今日貽誤戰機,丟城敗軍,當是死罪,若不處置了這廝,軍中何以立威,軍中其他將官也會心生腹誹,臨陣便生敗逃之心。那邵宏淵便是優容之下,才至於此,請陛下三思。」曹勛乃是皇城司指揮使通曉金國內情,又是兩朝老臣。

「左士淵這廝確是該死,朕並無優容之心,而那邵宏淵叛國背義,朕必不會輕易放過,如今邵宏淵既來,朕便有了對這左士淵處置之法。」趙昚便將這根朽木使用之法與之傾心而談。

而對於軍寨內御營統制張訓通,趙昚早先便知曉其走得是秦儈的門路,而那日宿州械鬥中,雖主要罪責是左士淵的身上,但這張師顏御兵不嚴,放縱其部入城搶掠這罪過和間接使得枉死那麼多兵將之事未做追究,對這位張統制也是多有芥蒂,便對其也是不冷不熱,今日這般議事也將其屏退,待與曹勛議事完后,想到城外金兵游弋著總是不安,又將張訓通召來問話。

而靜安鎮這邊情況雖僥倖斬殺金國副元帥紇石烈志寧,宋軍稍穩住陣腳,此刻戰場上宋軍有田淵部四千重騎,李顯忠五千雜牌輕騎兵,外加張師顏御營部殘餘千人輕騎和數百步人甲由御史陸遊率領。而金軍雖死了大將,但是主要實力並未受損,尚有蒲查的四千女真騎兵和與李顯忠混戰的三千鐵浮屠騎兵,若只是這些李顯忠還能勉強在此地應對,但這時金人萬戶孛術魯定方率領近六個猛安女真騎兵自宿州殺入戰場,形勢便對李顯忠部極為不利,一來此消彼長,宿州必難派出援軍,賬目實力便就不如金人,又如何在此平原作戰。

金軍因副元帥紇石烈志寧陣亡,便也有萬戶蒲查率領撤退至靜安鎮營寨中休整,而宋軍則彙集在蘄水河邊,由李顯忠與田淵各自組織施令,臨河組成半月形防禦戰陣,以減少大軍在平原之上被金人騎兵腹背夾擊的威脅。

孛術魯定方部六千騎兵趕到靜安鎮外,戰事已經結束,只見宋軍臨時營寨外掛著正是副元帥紇石烈志寧的屍首,和隨意搭在身上的將旗,全軍一時震動,孛術魯定方雖有襲營的衝動,但因初至戰場,一時還無法判斷宋軍實力,只見營寨扎得嚴密有序,寨內不下萬人的宋軍,且通過軍馬嘶鳴聲,斷定必有宋人強援,便是強忍衝動,約束屬下往靜安鎮的金人營地而去,問清事由,再做計劃。

而宋軍河邊大寨內中軍營帳,此時也是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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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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