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使

瓜州的金軍在一場沒有遲疑的軍變中退兵敗北，看似意料之外，其實情理之中。

距離前線不遠的建康城中，作為曾經六朝都城，建康城東西南北各四十里，南擁秦淮、北倚后湖、西臨長江，城外屹立著棲霞山，鐘山，牛首山等。

時間已經到年末了，突如其來的戰爭威脅籠罩這江南，但普通人家百姓已預備冬至年節物件。

在冬至日到來，尋常百姓家中頗有積蓄。即使家庭困頓，一年下來也要儘可能地攢點錢，或者向別人借點錢，為的是讓一家人在這一天能置辦上件新衣，準備祭品，祭祀先祖。江南終究是富庶，貴人們會不惜金銀購置年貨，官府也會開放集市的關撲等場所，慶賀來往應酬，即使城內已駐有數萬禁軍，這等節日氣氛也沒有減弱。

秦淮河邊，酒肆樓堂中喝酒打鬧聲不止，烏衣巷內貴人府中歌姬彈唱戲曲婉轉入耳。金兵撤退的消息比使者更早來到建康城，一旦沒有了戰爭威脅籠罩，這座古都又恢復了應有的繁盛。在這座一月前還被金兵隔江窺視的建康府，南唐後主李煜那句「商女不知亡國狠，隔江猶唱後庭花」似乎沒人記起。

建康府是南宋時行都，而臨安府一直在官方上稱為行在。建炎四年，岳飛曾經在城外將軍山一帶壘石陣伏擊金兵，擊潰來襲金軍，取得牛首山大捷。與此同時，韓世忠在京口與建康之間的「黃天盪」擊敗金兀朮。此時的建康城陸門五座，水門三座，如今有民近三十萬，境內秦淮河直通長江，江上秦淮河與青溪構成貫穿全城的水系，有破岡瀆東接江南運河，漕運貿易不絕。所以朝中時有「非據建康無以鎮東南」這句說法。

建康城內宮殿在建炎四年金兀朮退敗之時焚毀，紹興五年至紹興三十二年，建康城先後四次重新修建。

建康城內將原來南唐宮城改為行宮，宮門前的虹橋改名「天津橋」。行宮的東、北、西三面大多是軍營，官署和學校主要在行宮的東南面，宋代開始建立的「建康府學」就是現世的夫子廟。商業和居民區，則集中在行宮南面和西南面的秦淮河兩岸。

如今的太上皇趙構，這般形勝之地，當初便是一度想建都於建康，遂耗巨資修造皇帝行宮，包括有40座左右的殿堂館閣。並在南唐避暑宮舊址建「翠微亭」，西端水西門之上建「賞心亭」，還在青溪上修建了20多處亭台樓閣，供貴族士大夫遊覽享樂之用。

此時建康行宮內，數盞玉勾雲紋宮燈使殿內仿如白晝。樞密使張浚正代替皇帝宴請接召而來前線諸位將領，而在半路宣召臨安府中書三司各省文官尚在來往建康路途。此次召喚文官中，趙昚特意將樞密院編修官陸遊列入。

張浚身為樞密使，穿緋紫色公服，腰佩金魚袋在殿中宴席烏木邊花梨心條案前舉杯不語。下面有資格能出現在此將領只有邵宏淵，李顯忠，劉錡之侄劉汜，水軍統領李寶，文官中有剛在采石磯大破金兵的中書舍人虞允文，太常寺主簿李浩、司封員外郎王十朋、殿中侍御史陳俊卿。

台下諸將看到頂頭上司張相公面色沉重，皆放下酒杯碗筷凝神注目。這位張相公經略川陝之時可是斬殺過曾經西軍大將曲端，若此時殿前失儀雖不止被砍，也少不了一頓軍棍伺候。

殿中侍御史陳俊卿此時已經被封為江淮宣撫判官兼管建康府事，也是朝中堅定主戰派官員，見到恩相此刻神態，料想必是和金人使者前來有關，「樞密相公，可是金人使者高忠建言語議和之事令陛下生出退兵念頭，這高忠建是以元帥左監軍身份來朝出使，雖是以「遣使報聘」祝賀陛下登基，金兵雖此次未傷根本北撤，但足以見金人新主因倉促上位，國內四處動亂，必然會以求和停戰，」

張浚年近古稀，思維反應卻依舊敏捷。只因前線戰事突變，金人求和使者來至突然，一時失態。在陳俊卿出言詢問下，抖擻精神「陛下並未因金人使者前來而動搖收復失土之心，然此時金人倉皇北逃，朝中湯思退之徒必有求和媚金之聲，太上皇近日也將回臨安府。老夫擔憂朝局會誤此次收復中原大好時機。」

這次立了頭功的中書舍人虞允文聽完老相公話語，「此次金國內部朝局動亂，金國新主立足未穩，境內遼漢之民趁勢而起，朝廷應早日定下北伐之策，臣已上書陛下，相公不必過憂，陛下乃是英主，必不會生反覆之態。」

台下數將聽后，皆以為是。齊齊起身對著張浚拱手相道「相公，吾等皆立志北伐，收復中原，萬死報國！」

張浚聽到文武諸將齊聲回應，「老夫自建炎年間擁立太上皇到如今，於富平之戰慘敗完顏婁室，淮西苗劉兵變后蟄居。從未改變北伐之心，老夫自知人自有壽盡之時，諸位乃朝廷肱骨之臣，切勿忘卻靖康之恥！」

眾文武大臣在張浚老相公肺腑之詞下，齊齊躬身拱手.......

趙昚在白日張浚，虞允文等文官近侍陪同下接見了金國使者高忠建，在聽完使者言明「語以罷兵，歸還正隆所侵之地」的議和條件后，戲謔看著這位金人元帥左監軍使者高忠建「汝等背盟，犯我州府，殺我子民，朕自不會就此罷休，之前紹興和議盟約自朕這一朝必不再認。汝等若想議和，且歸還靖康年所奪子民，交還故土，休談歲幣！」

因紹興之盟，趙構向金人稱臣，南宋這邊在各年歲節日都會遣使祝賀朝拜。金人使者高忠建此次帶著金國皇帝諭旨過來，按照盟約，宋人皇帝需下拜聽旨。

趙昚這一慷慨斥責，讓高忠建手足無措，但終究是行伍出身，「某此次是奉大金皇帝旨意，汝既為宋國國主便該奉旨行事，若生事端，大金鐵騎不日將跨過長江，若不然再請陛下行一次當年靖康北狩也無妨。」

話音剛落，一旁侍立披甲執刀殿前司副指揮使郭棣已做出拔刀之勢，兩旁數名班直圍攏做擒拿格殺之備。趙昚眼皮都未抬起，「擒了這廝，將來揮師直搗黃龍府，踏破幽燕之時帶他看看朕今日是否有過戲言」

說完，一眾班直撲向這位金使，郭棣見兩班直反手擒住高忠建，抬手蓄力便直衝面門數拳，將其擊暈。郭棣是擔心這位金使被捕時，口放厥詞衝撞到皇帝，擒下金使后匆匆帶離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