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背盟叛約為了甚
「人貓」薛貂手裡連連舉牌,每次都緊跟「南俠」後面,毫無抬價作托的自覺。
有眼色的豪客早就抱著雙臂作壁上觀了,豢養多時的門客,有知機的都站出來,將主公護在身後。
端茶遞水的服侍默不作聲地退場,猶如來時悄無聲息,顯然會場里的緊張氣氛連他們都察覺到了。
一臉正氣的南俠似乎對三色琉璃馬志在必得,也是連連伸手叫價,根本不讓「人貓」薛貂專美於前。
可是,區區一件三色琉璃馬被主持人揮錘叫道四千兩銀子,就連南俠的器量都有點著惱了。
「薛貂,你每次舉一舉手,我就得多捐一百兩銀子。雖說與人為善是我平生所願,你步步緊逼,也未免太過分了罷!」
「人貓」薛貂笑嘻嘻道:「公孫大俠,你身家之豐厚,當得上富可敵國,我讓你多花點錢作善事怎麼了?你想求得一個心安,我就讓你更加心安。」
說到這裡,「人貓」薛貂放下手牌,舉起右手,露出食中二指。
主持人不明所以,區區一匹三色琉璃馬都快兩銀子,以他潑天大的膽量都不敢叫下去。
「人貓」薛貂笑道:「薛某加價,再上兩千兩!」
南俠面色不變,眼角微微抽搐,感覺手裡的碼牌有點沉墜,遲疑了一念,卻還是舉了手,在高的離譜的價錢上再兩銀子。
主持人趕緊揮錘唱價:「公孫大俠叫價六千八百兩,還有沒有人加價……還有沒有?」說著說著,他伸手摸了額頭,攥著一把冷汗,砸在地上。
誰知「人貓」薛貂一臉無所謂,再次舉起手裡的號牌。
當他放下手時,「南俠」公孫昭忍不住了:「薛貂,你就是名聲在外,惹了不該惹的人,才會折了雙腿。信不信,你再舉手叫價,就連這雙貓爪子都會折在這裡?」
「人貓」薛貂伸出的右手,頓時停在半空,搶在主持人開口前,趕緊收了回來,聳肩,攤手,一臉與我不相干的無所謂。
主持人也覺得價錢太高了,是時候停下來,發現抬價的「人貓」薛貂把手縮回去,趕緊揮著銅錘,把高地離譜的價錢落實了。
「還有沒有人加價……有沒有?好!六千八兩!三色琉璃馬歸南俠公孫昭所有!」
義賣會場第一樁寶物唱價到此結束,擺放在台前的「三色琉璃馬」,立即被人請下去,放在特製的錦盒裡,轉交到最終得主手裡。
就在「南俠」公孫昭雙手接過自己的收藏時,位置靠後的唐默敏銳地察覺到兩道極速升起的殺機。
「不好……」
「一桿天秤稱兩山」的趙秤立即發現什麼,眼前人影一晃,身邊的「唐老弟」已經憑空消失了。
瞬息間,「盜神」柳水心出腿如鞭,以不可思議的神速,將三色琉璃馬一腳踹到地上,砸成滿地蓮花。
與此同時,「人貓」薛貂藏在身側的左手,猛地轟出一拳,直取「南俠」公孫昭項上人頭。
突發劇變,會場里能夠阻止的也只有「小神仙」周顛和「碼頭菩薩」李雨濃,還有幾個隱藏高手、門派長老似的人物,也可以出手制止,卻被一道猶如天意高懸的拳意精神牽制住了,不得不全神貫注地時刻戒備。
變生肘腋,「南俠」公孫昭展現出不符合其身份名氣大武道修為。
瞬息間,這位中年帥哥舉座騰空尺許,左手伸長,右手縮短,在不可能的縫隙里,右手豎掌,硬接「人貓」薛貂這拳。
拳掌相交,若有聖唄梵唱傳出,「碼頭菩薩」李雨濃皺起眉頭:「施無畏印!」
「小神仙」周顛卻一臉嫌棄:「好濃的梵蔭!又是梵武合一!」
對於專心致志修鍊「大黃庭」的周顛來說,可以博採百家之長增廣見識,卻無法認同類似請神入體,以信仰引導神輝,煉體鍊氣的合流道路。
畢竟,武道貴在惟精惟一,譬如白駝山少主歐陽過,一生除刀以外別無他物,才能以弱冠之年踏入以刀入道的境界。
可是,誰都沒有注意到,「人貓」薛貂一拳破襲,「南俠」公孫昭以施無畏印對撼時,一道人影疏忽之間掠過,砸在地上碎成遍地蓮花的「三色琉璃馬」碎片,被唐默撿了個大漏,統統收進「藏寶樓」里。
「我就知道,這玩意不簡單!原來裡面藏著一份武道拳經……嚯嚯嚯,《蒼天霸拳》,資質不夠,根器不足,無法修鍊?真陽神金,金象神祇的不朽之血……」
對於一份寶貝,被「藏寶樓」收藏兩次,唐默已經不覺得有異了。可是,同時收藏三次,就未免也太多了。
稍沾即走的唐默撿了個大漏,即刻遠遁出會場,繞了一個大圈才回來,在車把式身邊坐下。
唐默發現這位天秤大哥的臉色有些奇怪,三分震驚,三分不信,三分戲謔,一分不屑,眼神有了一點遊離抽脫的疏離,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成名多年,地位尊崇的「南俠」公孫昭,一條右臂斷成幾截,胸口正中凹陷下去,留下一個深深的拳印。
換作其他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可是南俠畢竟是南俠,年輕時服食過千年龜珠,以至於必殺一拳也沒能將他徹底擊殺。
這時,唐默才發現,幾乎拳斃南俠公孫昭的人,竟然藏在武侯車裡。
他比斷了雙腿的「人貓」薛貂更慘,雙腳、右手都被燒壞掉,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只有左手神光內瑩。
會場一片靜默,實在是被突如其來的襲殺,兔飛烏走之間決出生死的場面震住了。
唐默看著南俠公孫昭胸口的拳印,莫名其妙地想到「藏寶樓」的提醒,不禁脫口而出。
「這拳,霸氣側漏,鬼神辟易,莫非是出自《蒼天霸拳》……」
與「武侯車」人車一體的那人,絲毫不為所動,若不是那股凝如實質的拳意精神厚重無比,沒準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力盡身亡了。
「人貓」薛貂的臉色淡淡的,看著行將斃命的南俠公孫昭,似乎有什麼重擔放下,或者釋然了。
反倒是「盜神」聞言,好奇地側頭,看了說破關竅的唐默一眼。
柳水心俯下身體,輕聲道:「別擔心,那是道門的人!」
與「武侯車」人車合一的那人,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始終沒有說話,哪怕隻言片語,泄露出自己的身份。
南俠掙扎片刻,約莫是胸口正中的傷勢太重了,連九尾靈龜的內丹都沒能挽回他的性命。
彌留之際,公孫昭恢復了幾分精神,脫口說出所有人的疑問:「我自覺……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為什麼?你們聯手布局,不惜一切代價伏殺我?」
「人貓」薛貂不說話,或是說不出口,或是方才被公孫昭「腳踩生死門,一拳碎乾坤」震退,此刻正抓緊時間回氣。
「盜神」柳水心嘆了口氣,正色道:「義父……」
什麼?我不是昨晚喝多了,現在還頭暈罷!沒聽錯嗎?盜神柳水心竟然是南俠公孫昭的螟蛉義子?
在場的豪客聽了這話,僅僅是開頭稱呼,腦子裡就自行編排出一出江湖道上倫理倫常錯亂大悲劇。
「十年前,江湖千門有神聖俠霸四個後生晚輩出人頭地,驚門也有龍虎豹貓四個怪客橫空出世。沒想到吧,我們八人都是南俠公孫昭早年收下的義子,只用了幾年光景,就把我們調理到江湖一流高手,再放出去攪動風雲。」
「盜神」柳水心輕輕拍了拍與「武侯車」人車一體的獨臂焦男,嘆道:「只是幾年光景,有南俠推波助瀾,我們八人就闖出偌大名頭。」
「我記得那一日,賭霸大哥在華亭如意賭坊興盤桓,賭運勃發,連莊十二把,贏了海外大豪幾十萬兩銀子。剛出門沒多久,他就被幾波人聯手追殺,雙拳難敵四手,這一頓亡命天涯似的逃跑,就是三天三夜。」
「無意之中,賭霸大哥墜落深谷,僥倖不死,反而有奇遇,得了一塊天外奇石和一部拳經,煉成了上面所載《蒼天霸拳》這門天外武學!」
「大哥神功小成就逃出深谷,召集我們幾個兄弟,公布自己的奇遇。我們都為賭霸大哥有如此際遇高興不已,義父不知從何處得到消息,深夜突然到來,與我們一起吃酒……」
「事後,我才知道,八人裡面定然有義父的眼線,聞訊后發出消息,義父才會夤夜趕來,那後來端上的酒里,想必也有人下了葯。」
「我曾經吃過酸與丹,有長飲不醉之能,哪怕功力不純,頭一個被葯翻了,也是第一個醒過來。」
「我只記得,當時大哥落腳的紅花亭,四周燃起大火,呼雷豹、入雲龍、金毛虎三位大哥都被人殺了。人貓薛貂大哥一雙快腿也折了,大醉俠不知所蹤,老偷兒全身筋斷骨折,只有賭霸大哥一人與……與那人獨斗。」
後面的事情,柳水心已經說不下去了,想必在場所有人都能猜度出個七七八八來。
唐默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剛才口快了,原本以為撿到一個大漏,沒想到卻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趁著義賣會場里所有人都沉浸在「盜神」柳水心的說辭里,唐默悄悄地溜了,連車把式趙秤大哥都沒就一句話道別,不是不信他的為人,而是不敢試探人心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