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偷渡者、林離
「這位師兄，真不是我做的！」
青山綠水作陪，生機盎然點綴，此時山丘的一處演武空地中，伴隨著陣陣轟鳴，逐漸出現了約有上百人之數。
他們大部分人穿著統一的青色服裝、年輕氣盛，又匯攏著將其中的兩名少年圍在了當中。
「李師兄，就是這個人做的！」
「我們都親眼看到的，他當時還想逃，幸虧被我們攔下來了。」
「沒錯，就是他！前短時間有幾位師兄的靈田無故被毀，被我們發現他時的場景一模一樣，他絕對是那個罪魁禍首！」
「快去通知另外幾位師兄！就說我們已經抓到了那個毀壞靈田的人！」
......
被一群人指責的是一個身著布衣的少年，不高不瘦，相貌清秀。
雖表情中帶著冷漠，卻依舊遮蔽不了他那尚且稚嫩的臉頰。
不難看出，此少年約莫十歲出頭，但與對面的人相比還是足足矮了一個頭。
另一邊，眾人所呼喚的李師兄名為李維君，乃是雲跡宗其中一脈的一位師兄。
與少年的瘦小不同，這位李維君的年齡已有十五，生的是天庭飽滿，長得是相貌俊朗。往哪一站，便能從那隱約的輪廓中，透露著強壯男子特有的美感。
尤其是他那雙撼臂，縱有長袖加身，也依舊掩飾不了的那強大的爆發力。
在眾人熱忱的態度來看，李維君似乎頗受崇拜，尤其是在那些夾雜在人群當中的青澀的少女眼中，更是含情相投，異彩連連。
「趁我外出，毀我靈田！這麼多證人在，你還想抵賴不成？」
隨著李維君右臂重重揮下，恍惚間，一股輕微的氣流隨之波動、氣勢奪人。
他的表情中展現著他的震怒，雙目中又含著難以磨滅的怒火，那個眼前的布衣少年，在他的眼中，已被定為草芥枯木，待撕罷了。
而在回來之前，他怎麼會想到，這種莫名其妙的傳聞還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發誓，真不是我！」
那布衣少年很無奈的舉起了右手，向天伸出了四指，眼神中透露的是著些許真誠。
只不過在場卻沒一個人選擇相信他，除了一陣噓唏外，過多的則是憤懣。
「李師兄，就是他，是我親眼所見！」
「是啊，當時我也在場，這個可惡的傢伙，一定不能放過他！」
......
隨著吶喊聲越發激烈，相對的，這演武場中也聚集了更多的弟子。
看著那些摩拳擦掌、恨不得親自上前的弟子，布衣少年苦澀的回憶起了之前的那一幕，心中暗道一聲可惜：自己差一點就能離開了......
不過，略微發杵的布衣少年還是默默的嘀咕了一句：「真不是我，是那個可惡的鬼傢伙！」
有人會選擇相信他？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穿著那麼寒酸，你是哪座山峰的弟子？將身份牌亮出來！」
布衣少年一愣，他似乎沒有料到這個李維君會這樣發難。
又見，少年表情帶著猶豫，更沒有任何要拿出身份牌的動作。
事實上，布衣少年心裡早已犯了嘀咕，因為自己壓根就沒有身份牌。
沉默之中，圍繞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又再次往下降了降......
「李師兄，看他的著裝，要麼是混進來的外人，要麼就宗門的雜役，絕對不可能是弟子！」
「是啊，我以前都沒有見過他，這個人絕對有問題！」
「有可能是別的宗門的人！混進來偷資源的！」
「他連身份牌都拿不出來......」
......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在斑駁嘈雜中，將這種氣氛越越攪越渾。
不過就連李維君也刻意的點了點頭，因為他也相信，這個布衣少年一定有問題。
「額，我是宗門的人，還是青器峰的弟子！」布衣少年掃視了一圈四周的局面，趕忙解釋自己的來處。
「靠！他絕對不是宗門裡的人！」
「快把他抓起來，送到長老那裡去！」
「絕對是從外面混進來的！抓住他！」
......
這一句簡短的解釋，就好像捅了靈獸窩一樣，眾人立刻變得義憤填膺了起來，恨不得上前代替李維君，將少年收拾一頓。
「發生了什麼？」
布衣少年再次一愣，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只不過，在他的身後的，同樣也是包圍自己的眾弟子，只得止住身形，楞在當場。
此刻，他甚是詫異，沒想到自己一句解釋竟然還能引爆了更加強烈的公憤？
可是，少年自認為並沒有說錯啊？
他連忙在腦海中搜索起這段時間的記憶，又眺望了遠方的那座巨大的山峰，那裡確實是叫青器峰！
它不就好好的矗立在那裡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都退後！」
突然，李維君一聲怒吼，震住了再場的所有弟子。
霎時，又見他雙臂猛然一揮，一股氣流自他而起、向四周擴散開來，將那些上前弟子都后往推了數步。
待到周圍平息之後，李維君又朝著四下巡視了一番，警告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弟子：「都不出手！」
眾人不解，紛紛看向李維君，疑惑他為何又突然要保住這個少年。
只是，對於李維君來說，既然不是宗門弟子，那他自然就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既然不是宗門弟子，又無故毀了我的靈田，你們都別動手，我會給他留一口氣，再任由你們送去執法堂！」
聽著李維君的怒言諷刺，又感受著他那雙拳嘎嘎作響之威，眾弟子才明白其意，感情這李維君是不希望任何人插足了。
「各位同門，都退後！」
不知是誰又大喊了一聲，眾弟子急忙忙後退了數步，不過又覺得還不夠，再次次拉開了一段距離。
很顯然，他們想把這快演武空地儘可能完整留給他們，免得還被殃及池魚。
布衣少年面對著這個局面，又注視著怒極反笑、還帶著莫名興奮感的李維君，眼角再一次抽搐了一下，心裡犯著嘀咕，又深感犯沖。
「第三次說了，真不是......」
「喝！」
突然，李維君呵斥一聲。
下一刻，他整個身子猛然下蹲，雙臂的從衣袖中略微撐起，將他極強的爆發力完美的展示了出來......
眾人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的響起了歡呼之聲，只有布衣少年又再次抽搐了一下......
這李維君看來是真的要下狠手了！
又見！場中的李維君雙臂重重一揮，淡藍色的霧氣開始從體內湧現，不多時便覆蓋上了整雙手臂。
與其同時，伴隨著霧氣的匯聚，雙臂處卻突兀地凝聚了微小的粒子。隨之流動間又散發著藍色光華，仿若在呈現著某種不知名地道韻。
咚！
又是一聲，似來自於骨骼中透出的傳響鳴鼓，以李維君為中心點，形成了一股藍色熱浪，猛然拂過在場的所有人。
「這股威壓，是七重凝氣境！」
「天啊，才幾個月不見，李師兄竟然又突破了！」
「這李師兄也太妖孽了吧......」
「不愧是李師兄，這麼看來，再過一段時間，有望超過那幾位天才師兄！」
「嘖嘖！還想超過他們？再修鍊幾十年吧！」
......
驚呼聲沸騰了一片，尤其是那些原本就是李維君的崇拜者，在此時，對他們的李師兄是越發的仰慕了起來。
當然，還有一些人則表情不屑，認為想超過上面那幾位，簡直是痴人說夢。
甚至還有一些人就是純粹的妒忌，表情不一，各種色彩。
不過，這其中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李維君所面對的布衣少年，在知道解釋無用的他，又恢復了那原本就冷漠的神情。
「我不知道你這個連一點修士氣息都沒有的臭小子，是怎麼敢毀壞我李維君的靈田！」
說著，李維君重踏一步，氣息再度攀升。
「真的不是......」
「我看你能接我幾招！」
伴隨著李維君的一聲斷喝，他身體朝前略微前傾。
雙臂舞動后，又猛然朝著布衣少年沖了出去。
周遭的空氣似在響應著他雙臂所帶來的強悍威能，以李維君為中心點，竟開始產生令人不適低壓，看的在場的弟子都為之一驚。
反觀另一邊。
望著那在視線中不斷放大的李維君，布衣少年似乎並沒有半點要反抗的意思。
此時的他只不過是變了一副表情，皺著眉，抬頭凝望著遠處......
也就是恰在此時，青譜上空，異變橫生......
成片的浪潮開始湧起、噴薄，朝著四方席捲而來。
如此突然的異象，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一顫，不由的生出了些許膽寒來。
又不知是誰指著前方支支吾吾、哆哆嗦嗦，其餘眾人紛紛矚目於青譜之上。
就連那離少年不到五尺的李維君也在第一時間止住了身形，抬首望向了天空。
這時，眾多長老，或乘著氣旋，或勉強驅著靈獸，接踵懸浮於青譜峰周圍......
異象還在持續，而下方，毫無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被這種景象所吸引，更沒有之前了喧鬧、嘈雜之聲。
噗！
氣浪鼓動，青譜周身的所有長老都下意識的后移了一小段......
當然，身處在這裡的所有弟子都開始擔憂起來，紛紛猜測是不是主峰出了問題？
只是，有一人，也就是那名少年，恰在此時又將視線拉了回來。
他淡然的瞥了一眼前方的李維君，之後，兩指隨意的往上一勾。
又見，他踏起輕塵，一躍而起，徑直的從一些子弟的頭頂掠過......
而此時，那些弟子的注意都放在青譜上空，又怎麼會在意那麼一個小小的黑影呢？
落地之後，布衣少年頭也沒回的迅速離開了此地......
「御......」
更沒有人聽見，當他背影消失的剎那，還輕聲吐出了一字言語......
幾息過後，威壓逐漸隱去，那盤旋在青譜上空的氣浪也隨之消散了。
砰！
也就是這時，一聲巨響突兀地從空地處傳來，一股氣浪開始在那裡擴張，頃刻間又在原地盪起了一陣塵煙......
心有餘悸的眾人明顯被嚇了一跳，皆將回過神來，將目光拉回了空地場中。
「啊......」
只是在下一刻，一聲無比凄厲的慘叫聲卻響徹在了眾弟子的耳旁。
還不待眾弟子徹底回過頭來，李維君又猛然地朝著旁邊飛出去了數尺。
不僅如此，在撞飛了幾人後，竟還帶著那幾名倒霉的弟子一起朝著山下滾去......
「那是李師兄？」
「不好，快去救李師兄！」
「快，快去接住他！」
......
當李維君的哀嚎聲越發凄慘，眾人才後知後覺:原來那個與其中一個弟子抱成一團的居然是李師兄！
不少人李維君的忠心維護者，更是在焦急與慌忙中一躍而起，接踵著往山下衝去......
視線回到場中，那些沒有行動的眾弟子，臉上無一不掛上了驚愕的的表情。
「這是什麼情況？」
這是他們一致的疑惑。
「李師兄被打敗了？」
這個理由並不可信，但立即就有人怒吼出聲
「那小子太卑鄙了，居然偷襲李師兄！」
偷襲？就在剛才？
可是在那片空地上，除了一個小坑外，早已沒有了那個布衣少年的蹤跡。
才短短不到十息，就能做到偷襲了李維君后不見蹤跡的逃跑，未免不太可能吧？
所以，這一切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下，更多人開始分散在周圍巡視，試圖找到那個令人可恨的布衣少年。
「我......我......一定要殺了你！」
「快，快去找那個人！」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快接住李師兄啊！」
......
樹林之中，避陽之下，一個細小的影子來回的穿梭著，模糊蹤跡。
細細一看，這個影子卻是一個小少年，穿梭之際，依舊能夠如履平地，稀疏平常。
又恰巧在此時，林中的鳥兒咕叫一聲，他下意識的向後的瞥了一眼。視線中，見身後豪無異常，這才止停下動作、止住身軀。
這小身影可不就是那個布衣少年嗎？
現在的他，還是那副冷漠的神情，更看不出任何的悲喜。
又見這名少年在停頓之後，略微抬起來頭來、望了望天，眉頭輕微皺起的時候，嘴邊已在念叨著某一個人......
他似乎又有所感悟，沉悶的回憶著之前所發生的一些事情......
也正是這一刻，他身上的氣息開始發生些許變化，尤其是他那周身環繞的威壓，竟然要比之前的李維君還要強上數層。
如果現在有弟子出現在這，一定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小小少年的修為竟達到了恐怖的七重凝氣境的巔峰。
尤其是修為的渾厚程度，完全跟李維君不在一個層次上.......
此時的少年並沒有刻意在隱藏修為，而是隨著他的思念釋放著他的氣息。
那一幕幕塵封的記憶又再度被拉了回來。
他的腦海中頓時響起了那一聲聲熟悉且親切的呼喊：「林離！」
是的，此布衣少年，名為林離！
至於林離的來歷......
自懵懂起，就跟隨在老爺子的身旁、相依為命。
五歲時，老爺子一臉凝重，只留下幾句簡單的囑託，又給予了一塊小小的心法玉簡，便將他送到了凡人鎮中。
那時候，是林離參悟玉簡的一年。
但沒想到的是，其實在老爺子前腳剛走，林離就只花了一個時辰就已參悟明了，不過卻只是那一字一句的理論心法，名為「御！」
一年之後，老爺子帶傷歸來。
療傷期間，林離並沒有打擾，只是在一旁乖乖的打坐修鍊……
待老爺子恢復過後，林離便像向老爺子彙報。
只不過老爺子先從震驚后，又苦笑釋然，還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這玉簡原本就是你的！」
自此後，老爺子的每一次皺眉，都預示急忙囑咐、匆匆離去。尤其是將林離留在凡人鎮中的時候，言語中已經頗有交託後事之意。
如此，又過了兩年。
只不過，一二來去后，無論老爺子再說什麼，林離卻堅決不肯留下，執意要一同跟隨。
那時，老爺子目盯了林離許久，半晌后，又搖了搖頭，輕聲道了幾句兇險，可能會因此丟了性命。他希望林離好好活著！
但是，老爺子拗不過林離堅定的執念，無論如何描述險地，林離都堅定不移、不為所動。老爺子也只好無奈的點頭允許、答應了下來！
在那以後，林離開始了新的生活。
老爺子每天都帶著林離四處奔波，不過並不是為了生活，而是要前往那幾處詭異的地方：黑暗籠罩的墓地，枯骨遍地的荒土，幽冥墳場......
起初，幼小的林離哪裡見過這種詭異的地方，更別提小心翼翼在骨頭橋上行走，任由陰風催向自己……
本能只會令他膽顫，顫抖中更是會令他死死的抱住老爺子的手腕，甚至在大部分時候還縮進了老爺子的長袍大袖中，連頭都不敢冒一個......
老爺子慈愛，無時無刻不在在護住林離。那堅定的步伐，柔和的靈氣，終是鼓舞和引領著林離最好的明燈。
長此以往，林離怎會懼怕？
膽魄提起，自當毫無畏懼！
自此，林離的心智越來越靈化，同時也有屬於自己的明悟，那個時候他還發現，愛念叨「活下去的」的老爺子似乎是在極力尋找著什麼？
隨著時間的一天天流逝，林離也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天天的成長。
只不過，在成長的目光中，老爺子的焦慮卻隨著時間一點點的積壓。他的神態開始發生變化，連皺眉的時間也多了，就連那擔憂更是。
老爺子似乎是在對某事存在著某種執念。
他真的是在尋找著什麼！
走走停停，又過了許多年。
也就是在林離十歲出頭的時候，老爺子與林離才來到了落雲山脈。
老爺子手段非常，在偷渡進了宗門后，就在最偏僻的北邊竹林內安了家、落了戶。
只是，時間不長，突然在某一天，老爺子又隨意的交代了幾句后，便匆忙的離開了......
自此，留下了林離一個人在林中生活、修鍊......
直到老爺子的再次歸來，又過去了大半年。
只不過這一次的他已是白髮凋零、奄奄一息......
當他艱難的出現在林離的視線中的時候，瀕臨潰散的他好似放空了一切，再也站不穩，一頭栽在了地上。
那時，老爺子依舊很慈祥，在看到林離的那一刻，像是徹底了卻了一樁心事，哪怕他咧嘴難看的笑著、顫抖著，仍要將那攥在手裡的一個紋理布袋放到林離身前。
在吐氣艱難的欣慰笑聲中，老爺子又再一次囑咐起了林離，而這也是他的最後一次囑咐。
「令牌保命......好......活著......逃離華州......」
撒手人寰、化靈消散......
紋理布袋中，一些靈草，一枚戒指，一把匕首，再無其他。
......
林離拉起回憶，一揮手，將那匕首握在了手中，他抬頭望天，再一次眺望了遠處的青譜。
「那個氣息，好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