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的苦糖
女孩摘下風鈴,拉開店門,固定好,伸了個懶腰,丸子頭旁邊的碎發垂在耳邊,「天氣不錯。」
女孩懶洋洋地靠在店門旁,眼前的小路冒出了一點紅色。她抻了抻胳膊,走回台桌里,將點單牌面向外側。
「你好,我要一杯焦糖瑪奇朵。」女人徑直落座在高腿椅上。
女孩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轉回點單牌,慢斯條理地調配著咖啡,聲音輕柔,「歡迎再次光臨。」
女人的聲音相較之前成熟了一些,她單手托腮,另一隻手在台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
我很喜歡他,他是我的光。
我依賴他,我,以他為中心。
可能大多數人覺得我這樣就像個菟絲花,只能攀附依賴他,離了他就什麼都不行。但是,我是自願的。說的俗套一點,他就是我的救贖,我不願離開他,也不能離開他。離了他,我就沒有方向了。
我認識他是在我大一下學期,我內向,靦腆,很容易成為了校園暴力的對象。我每天忍受著她們的嘲諷與辱罵,她們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對我動手。有時傷痕纍纍,有時精神幾近崩潰,就這樣過了快一年,我遇到了他。
那天傍晚,我在醫務室上藥,醫務室的老師看著我嘆了口氣,『你這還有三年多可怎麼過。』
『……沒事,忍忍就過去了。』我已經習慣了。
還沒上完葯,突然響起敲門聲。
『老師,我來拿點扭傷葯!』清朗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在他打開門的時候,我急忙調整方向,遮住手臂上的痕迹。
『女生也能傷這麼重?從樓梯上摔了啊?』男生挑了挑眉,語氣有些驚訝。
男生開門的時候就瞥到了那一道道一晃而過的青紫。
看著坐在床上的女生停下動作,一動不動,他識趣的取完葯就快速離開了。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我鬆了一口氣,畢竟這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剛才因為太緊張,都忘記換氣了,差點缺氧。校醫繼續給我上藥,我又買了一些葯帶回去備用,謝過校醫,我推開門,餘光瞥到門側的一個身影。
我沒有搭話,只想快點離開,他卻一直不緊不慢地跟著我。我想著既然甩不掉,那就找個不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地方說清楚吧。
像我這樣的人,離我太近,會變得跟我一樣,而我也不想被人再搞出新話題嘲諷。
就這樣,我抱著這種利己的心態把他帶到一片竹林後面,我停下了,沒有和他面對面,故意讓自己表現的很不好惹,『跟著我做什麼?怎麼,你也想挨揍?』
他盯著我,來回打量,這個目光讓我很不爽,也伴隨著恐懼,論體型,他有肌肉,還比我高一個頭,論力氣,女生本就弱於男生,更何況我也沒有鍛煉過,論速度,我肯定跑不過他。
我只能保持冷靜,最起碼錶面要波瀾不驚。
『不疼嗎?』
他的聲音很好聽,不得不說,符合我的口味,但是,我這樣的人,不行,也不會有交集。
『你住海邊?』我冷哼,提著塑料袋的手慢慢捏緊。
他沒有聲音,聲音放輕了些,『我想住進你家,給個機會嗎?』
我呆了,過了一會猛地轉過身,皺著眉毛,上下打量他,仰著頭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呵。』
這人怕不是腦子有毛病,真晦氣。
『沒事就各回各家,行?』我從他身邊繞過,趕著回宿舍,又是少不了一頓罵了。
他的聲音從身後傳入耳中,『喂!徐凌,我叫墨雨圭!』
我管你叫什麼,真晦氣,呸,我加快腳程匆匆趕回宿舍樓。
等我回到了宿舍,果不其然的挨了一頓罵。我拉上帘子,開著小檯燈,輕手輕腳的又給自己上了一遍葯。
我本以為跟他沒什麼交集了,他卻開始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女生宿舍樓下。我路過他的時候,都會瞪他一眼。
他是系草,我只是個出氣筒,和他扯上關係?我搖搖頭,立即否定,我只會更慘好嗎。
後來我平常常去的地方總能見到他,避之不及,那就不躲了,我也沒幹偷雞摸狗的事不是嗎?
他一開始是隔著讓我感到還能接受的距離陪著我,但是他越靠越近,我慌了。
是的,活了二十年,我從來沒談過戀愛。我見過的基本都是分手后女生哭哭啼啼,我的自尊心不會允許我做出這麼丟人的事。
所以,我盡量減少會和他碰面的機會。
很奇怪,他好像並不打算放過我。
『明明不認識不是嗎?』我被他拉進器材室,堵在牆角里。
剛剛還火冒三丈質問我為什麼躲著他的人,突然低下頭笑了起來,他側頭湊近我的耳朵,『徐凌,叫哥哥,嗯?』
我麻了,身體一動不動,『小龜子?』
『不乖。』他把嘴巴貼上我的脖子,在上面來回磨蹭。
原本想跑的我,被嚇得忘記了行動。
然後他在我脖子上咬了兩口,他好像說了什麼,我沒聽清,只能『唔唔』的應下。
之後,我成了他的正牌女友。他開始明目張胆的護著我,特意跑去警告欺負過我的人,不服的也都被他打服了,也不算白費了他的肌肉。
他教訓完那些人之後,伸開雙臂把我摟在懷裡,頭埋在我頸間,要是有尾巴,估計都要搖斷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摸摸他的頭,把下巴擱在他的頭頂,『我好喜歡你啊。』他眯了眯眼看了下我,在我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齒痕,很輕。
我越來越忍不住去依靠他。
後來大學畢業,第二年他和我結為合法夫妻,第五年有了寶貝女兒。
剛出產房,他急忙衝到我身邊,握著我的手,急的憋出了眼淚,聲音帶著哭腔,『早知道就不要孩子了,你得多疼啊,老婆,你撐住,千萬別睡啊!』
『先生,手術很順利,是順產,您要不要去看一眼孩子?』醫生忍不住提醒道。
迷迷糊糊間聽到他喊著,『不看她,我要看著我媳婦!我媳婦最重要!』
再後來,我因為早些時候身體受的傷,身子日漸虛弱,沒能撐到陪他過他的三十四歲生日。
那年,我三十三,他三十三,女兒六歲。
「她沒有哭,走的時候很開心,她說她要火化,這樣以後兩個人就可以在一個棺材里。」女人單指在台桌上畫起圈。
女孩把調好的咖啡遞過去,「加甜的焦糖瑪奇朵,希望你喜歡。」
女人喝了三小口,放下了杯子,嘴角略帶苦澀,卻又努力做出喜悅的神情,沿著小路走遠了,風把她的聲音傳遞過來,「多謝款待,味道很貼切。」
焦糖瑪奇朵,第一口,味道苦澀,細品,味甜,在後,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