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吾乃，殷山山神，陳赦！
距離神祠建成已有兩天，富坤和韓能這兩位被推舉的鄉老盤算著，得儘快把山神爺請入神祠才是。
遠離了故土，大家心中驚惶，建了村子，人心才能安定，可若要建村，就決不能忘記當地野人的威脅。
天下人心一個樣，就從那邊的野人屋子來看，這裡並不是無主之地，人家會乖乖讓他們在這裡建村？富韓二人都覺得不可能。
現在這一百來號宋人，雖說婦孺很少，大都是青壯老兵，但保不齊人家也有什麼奢遮底牌，所以還是早點赦封山神老爺，請山神老爺保護咱們為妙。
從天空向下俯視，一處避風的土丘前，擺著間方方正正的草頂木亭，這便是陳赦的簡陋神祠。
神祠佔地約100平米，橫豎三丈多，方方正正，雖然還是茅草屋頂，但和土著的錐形草屋一比，終究是多了幾分氣派和莊重。
儘管現下里肉食缺乏，眾人還是狠狠心，宰了一隻老母雞，又著人打了兩隻兔子，配上了米飯、魚和香燭，開始為赦封儀式做準備。
陳騰道作為現場唯一的道士，還是山神老爺的侄子，這個工作自然要由他來做，上上下下忙裡忙外，準備了整整一天，才在第二天的早晨將一切準備完畢。
此日天氣正晴朗，鮮紅的太陽透過雲霧往地面灑下第一縷光，整個村子的人都沒有吃朝食，在兩位鄉老的主持下，陳騰道目光嚴肅，從臨時祠堂中取出了陳赦的骨灰和牌位。
在一群宋人鄉民的緊緊跟隨下，陳騰道走到了神祠前的香案邊，神祠就是個四面空落落的亭子，四個角四根柱子，正當中是一處泥土石頭堆砌的座台。
陳騰道將骨灰與牌位放到香案上，陳赦的魂體從牌位中冒出，注視著陳騰道和眾多鄉民。
陳騰道吞了一口口水，從身上摸出一張有些潮濕的老黃符，夾在兩指之間，另三指則握著一隻三叉銹跡斑斑的銅鈴，他的頭微微抬起，看向碧藍色的天空。
「庚午秋初，吉日良辰。茲揚州人氏尊陳諱赦……」陳騰道搖晃著腦袋，揮舞著桃木劍，三叉銅鈴發出詠唱般的叮鈴聲。
繞著香案像穿花蝴蝶一般走著，陳騰道口中仍然唱著祭文，腳下則踩著步罡踏斗：「……自咸淳以來，毀家紆難，熱血保國，從軍十餘載，身披百餘創……」
「……功德勝跡，皆見於天，天地恩德，卓乎甚矣……」陳騰道換了個步伐，腳下踩出了禹步，像是往前走，卻是向後退去。
「……山神祠宇，構築功成，聚首廟前，誠請神躬。」長長一通祭文念完，陳騰道扔出了手中的黃符：「三清在上，無量道祖天尊，下承東嶽帝君旨請封陳諱赦為此地山神！赦！」
在鄉民們的驚呼聲中，黃符紙無所憑依地直立在空氣中，陳騰道手持桃木劍直直刺入符中，在劍尖與黃符接觸的一瞬間，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道金光，遁入大地之中。
「諸神欣允，請入神祠！」在做出一陣側耳傾聽狀之後，陳騰道向著下面的鄉民大喊道。
在鄉人們歡喜的高叫聲中，兩位鄉老走上前來，將香案上的封土一分兩半，一份埋入事先準備好的泥像中，另一份則埋入遠處雪山的山腳下。
四名鄉民上前，扛著滑竿，喊著嘿咻嘿咻的號子，兩邊小童撒著收集來的花瓣，將神像恭恭敬敬地抬入了神祠。
在其他三兩個青壯的幫助下，半人高的盤坐狀神像被放置在了供台上。
「拜！」跪在了草蒲團前，
陳騰道高喊一聲，率先拜了下去，隨後，神祠外的一百多宋人跟著一起拜了下去。
僅僅這一聲拜，陳赦耳邊如有雷鳴，他便猛然感覺那簡陋的泥像上生出了無窮的引力，他都還沒來得及有反應，便被直直地吸入了泥像當中。
在融入了泥像的一剎那，無數的金色甲骨文突兀地在眼前飄過，這是什麼？陳赦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些龐雜而混亂的文字不知從何處冒出，不斷地湧入陳赦的魂體。
這不對啊，娘的，跟書上說的不一樣啊，陳赦有些驚恐地顫抖著。
金色的甲骨文在陳赦的神宮內激蕩著，狂風暴雨一般沿著泥像湧入神魂中，陳赦一陣天旋地轉，只感覺魂體都要被這龐大甲骨文衝散了。
意識如同一艘驚濤駭浪中的小船，在這些泛著金光的文字下苦苦支撐，不知道過了多久，文字構成的洪流總算逐漸消失了。
其實，那些金光甲骨文從湧入到消失，整個過程不會超過三秒，但陳赦卻感覺幾乎快要過了一個世紀。
等他睜開眼，眼前卻不是那些整齊拜倒的宋人鄉民，而是整個大湖和避風坡前螞蟻一樣的原住民房屋，一種與雪山血脈相連的奇異感覺湧上了心頭。
福靈心至，陳赦喃喃地念到：「從今往後，你便叫殷山。」
彷彿是喜歡這個名字，陳赦感覺到這座雪山居然像小獸一樣傳達了一股歡快的情感，而最奇特的是，周圍的那些群山居然傳達了恭喜或者嫉妒的情緒，彷彿它們生來便有靈。
這與曾經的故國可完全不一樣，陳赦不免有些驚奇，在大宋時，山便是山，神便是神，一旦受封，則山神一體，哪有這般仿若父子親人的模樣。
但此刻他也無暇去關心這些，而是追究起剛剛湧入腦中的無數金光甲骨文。
自視神宮，陳赦驚訝地發現，在原本空蕩蕩的神宮當中，除了殷山的虛影外，居然還有一片金色符文構成的金霧，金色的如霧氣般的粒子中大大小小的甲骨文上下起伏，那些金霧粒子，甚至是小小的金字。
當陳赦凝神，試圖仔細看清金霧中的文字時，金霧自己卻動了，金霧幾番變化，在鼎鍾爵鉞幾個形態中不斷幻化，最終成了一枚印。
獨立山神印？！
陳赦幾乎要驚呼出聲，自東嶽帝君登位以來，天下山川地脈的山神印就被鑄造為九鼎，下面普通山神的小印都由九鼎統管，但現在自己面前，居然是一枚嶄新的獨立印信。
心念一動，那枚印信便出現在陳赦的面前，陳赦輕輕握住印信，那些龐雜信息便成了可以閱讀的形式，展現在自己眼前。
陳赦閉上眼，開始仔細閱讀印信內的赦書，看了有半晌，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心中已然有了明悟。
估計是距離神州本土太遠，封土把自己當成商周時期帶著領民外出建藩的舊日神靈了，東嶽帝君也是老懶狗了，到現在為止，用的還是商周時代的封土，也沒想過重構一下啥的，反倒是便宜了陳赦。
握著印信思慮良久，陳赦把印信往面前一拋，在他操控下，印信再次化為一團金霧。
在他的不斷調整下，終於，印信變成了一幅山水畫一般的捲軸，捲軸上的山水正是當前的位置。
從山水畫上來看，陳赦他們所在的位置應該是一個廣闊的山中盆地，西邊高，而東邊矮，盆地中央是個佔據了一半面積的湖泊。
展開捲軸，山水畫的一旁顯現出無數的房屋宮殿的水墨圖，從生產到居住應有盡有，每一幅都有如何建造和使用的詳細解釋，可以說得上是築城大禮包。
看樣子是專門為那些外出築城建國的商周貴族和神靈準備的。
滿意的點點頭，陳赦迅速把意識從殷山上收回，返到了那具泥像中，下面的宋人見陳赦久久沒有反應，還在惶恐猜測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突的，無鐘的神祠傳來一聲鐘響，眾人再次望過去，卻見那泥像的眼睛動了動，接著無數的灰塵從泥像的表面升騰而起，泥像甲胄的縫隙中透出了一絲隱隱的金光。
塵土一塊塊地從泥像上簌簌落下，露出了淡淡小麥色的肌膚，陳赦大笑了兩聲，從供台上一躍而下，他大闊步地走出神祠，帶著山嶽般的壓迫感，光著鳥站在了鄉民們的面前。
「吾乃，殷山山神，陳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