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塵過去的匣子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一方屏幕，握著積滿灰塵的滑鼠的手出了黏糊糊的汗。

六月底，熬過了黃梅天的悶熱，邁進酷夏的炎熱。

說到夏天，你會想起什麼呢？灼熱的陽光穿透皮膚？泳池一股糟糕的漂白劑的味道？清涼可口的西瓜和奶香濃郁的雪糕？

對於我來說，是在虛無的快樂中度過的兩個月——暑假。

我在沒開空調的書房，窗戶開著，一股熱浪的襲來連同記憶匣子被強行打開令我更加不安。

過時的台式機電腦屏幕上是QQ郵箱，一封簡短，言語稚氣未脫的郵件。署名：白童音、武月牙。

我，孟果果，一名剛中考完的初三畢業生，本應懷著放蕩之心好好享受一個真正的暑假，卻在一次舊物整理中被踹進四年前微寒的陽春三月。

果果，是不是我疏忽了你。你是個多愁傷感的人，情緒波動有些大。這次我對不起你，本來只是想讓你和武月芽認識認識，沒想到你挺刺激。那時候我應該多安慰你，而不是生氣。對不起，對不起……

——童音

是我闖進了你的童音的生活。十分抱歉，我是外地來的，在大城市無依無靠，只認識童音。可能我們行為太親密了一點，給你造成了困擾。所以，我們也能成為朋友嗎?

——武月芽

四年前，當我收到這封郵件時，萬種情緒湧上心頭。現如今，留下的只有一聲冷嘲和滑鼠咔噠的聲音。

【是否刪除此郵件？】

【是】

「數據都移動好了嗎？」當我走出書房，我媽問道。

「嗯。」我淡淡的回應，抹了把臉上的汗。

我看向腳邊一大摞書，練習冊，試卷，從小學到初三。還有一堆小說，五年級最愛看的，多數講友情、校園和一群姑娘的故事。

我問道：「這些書什麼時候可以賣掉？堆在這兒走路不方便。」

「看門口收廢品的人什麼時候有空上門了。」我媽也把目光投向那堆書，笑了笑，「你的這些書搬起來可費勁了，到時候你得負責把它們運到樓下啊。」

「好。」我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四年時間讓孟果果成為一個「怪力少女」。這股力量不是通過鍛煉帶來的——孟果果不會健身，這股力量來源於大腦，一種神秘的精神力，讓她有力量面對一切，儘管結果不總是順心如意。

對於搬書，她的力量幫助她成功；對於過去，她的力量往往使她煎熬。她需要藉助外力減輕力量的作用。

我鑽進自己的房間，空調吹出的涼爽空氣立馬讓我平靜下來。回了幾條微信，我便打開電腦玩新買的遊戲。

曾經的孟果果，會看一群小姑娘歡笑淚水並存的故事，並用自己的方式記錄下來，現在的孟果果又何嘗不是這樣？

深夜十一點半，我坐在書桌前，盡量打低檯燈刺眼的白光，讀白童音和武月牙留給我的賀卡，小紙片，信封。

這是一種「邪惡」的力量，不僅打開我早已扔進海底的舊匣子，還把我推進去，讓我自己找匣子里失落的碎片。

白童音給我的賀卡總是精緻裝扮過的，就算是張紙片也仔細裁剪，在合適的位置貼上少女心的貼紙。文本內容不多，她的字小小的，很乾凈，有筆鋒。畢竟是認真練過書法的。其中一個信封吸引了我，仿羊皮質的材質，散發淡淡的香味，封面還寫道：From你的一個朋友To漂亮的人永遠漂亮～

我扯了扯嘴角，

打開它，取出裡面的紙片，翻開。

「雖然世上沒有魔法，但我相信，你是唯一的魔法。」

空調呼呼送冷風，鬧鐘滴答滴答走。半晌，我整理好信封，放到一邊。

武月牙留給我的東西很少，並不是我們的關係一直很僵，不如說她沒有做賀卡送給朋友的習慣，她是學白童音這麼做的。摒棄了賀卡，我將目光鎖定於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這是她留下的，不過是我做值日生撿到的。首先聲明，我沒有撿垃圾的習慣，只是這張紙條的內容過於風趣。

不太整潔的字跡這麼描繪道：

「如果你是女生，請別拋棄它；如果你是男生，請別嫌棄它。它是一隻無家可歸的藍精靈，請收到它的人好好照顧它。^-^」——武月牙

不得不承認，四年前的孟果果掃地時注意到這張紙條時的驚訝。在她印象里，武月牙是個內斂的人，話不多，不怎麼笑，經常會因為家事難過，在白童音的影響下才開朗起來，同時也被「剝奪」了一部分真實的自我。而她將真實的自我用一張她不想要的廢紙傳遞並簽下真名。

也許只是我想太多。我搖了搖頭，收起物件們，放回一個紙箱，又將它塞進床底。

名為記憶的紙箱，重回黑暗，而它的樣子又被我清晰的複習了一遍。

躺回床上，毫無睡意。我雙手交叉放在腹上，看了會兒天花板——黑漆漆的，沒意思。我閉上眼努力醞釀睡意，眼前偏偏浮現出白童音和武月牙的身影。大腦控制不住思維，我問自己：這段友誼真的有那麼不堪回首嗎？

答案為否。

我幾乎是心若止水的回憶了她們，我對她們沒有怨恨也沒有懷念。對於朋友，我經歷了太多，一整個初中讓我成長為四年前永遠想不到的模樣，也許我不該將她們埋沒，不能否認與她們結交也有快樂的地方。

你可能會好奇四年前的孟果果怎麼回復白童音和武月牙的郵件。其實也沒什麼特別之處，首先接受她們的道歉，然後坦白自己過於敏感，最後表達想重歸於好的想法。於是她們三人和好了，成為一顆三葉草，既平凡又不平凡。

關於這段友誼，你能明顯看出小學畢業后沒有後續。她們和好了，不代表她們會一直好下去。她們成為一顆三葉草后，過了兩年，這顆三葉草分崩離析，有一瓣葉片自己落下，隨著風吹到了遠處。它，她，是孟果果。

對於此事，我當時的確很傷心。我們沒有像兩年前起衝突，而是用溫和的方式，扼殺了這顆三葉草。有的人離開，有的人留下。我和白童音沒有太多共同話題了，連接我們的橋樑，連著我們的葉莖自然斷了。白童音和武月牙，連接她們的葉莖依然堅固，失掉了一瓣葉片似乎對她們無足輕重——她們找來新的葉片。

也許明天我再仔細回憶這件事……

困意襲來，黑暗籠罩而來。我入睡了。

「她們只是在逼迫你，根本沒把你當朋友！」

一個尖細的聲音對我說。

「我一直看在眼裡。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

「不追星，你做得好，她們總是想讓你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以前你不會提出意見，或者是不敢，而這次，你很棒，你反抗了。」

朦朦朧朧的，我好像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雙手放在粉色筆盒上。

幾張貼紙閃過，上面寫了字，用藍色圓珠筆寫的，是我的字跡。

「不追星。」

一個帶粉色發箍，扎高馬尾的女生認真地望向我。

看不清她的臉。

白童音的臉出現了。她問我：

「要不要加入我們？」

「不。」

我這樣回答。

平凡的三葉草上，發生了不尋常的事。

一瓣葉片自然脫落。